第2章

《一溪雪》, 本章共3789字, 更新于: 2024-12-31 17:01:29

程茹收回手,眉目冷厲:「偷東西還栽贓給別人,露露,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呢?」

「是她。」

程茹回頭,衝著過來的女警:「就是她偷東西。」

11

閔露露被帶走了。

這個八卦在當天晚上就開始瘋傳。

宿管阿姨後面又來了一趟,讓大家把嘴閉緊點。

 

閔露露很蠢。

蠢卻不自知。

上輩子謝述在我死後報了警,學校壓下了這件事,謝述卻不肯讓。

最後所有的罪責,都被程茹推到閔露露身上,自己幹幹淨淨被摘出。

這一世,我不會再讓謝述因為我,背負太多仇恨。

他應該,幹幹淨淨,做他理想的科研。

12

我難得在重生之後,睡了一個還不錯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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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就去食堂找謝述。

謝述起得早,給我買了我喜歡吃的燒麥。

對我突然和他約好每天一起吃早餐這件事,謝述答應得很幹脆。

食堂賣包子的地方排了隊,我和謝述坐在角落,他拿了 mp3 在聽英語。

見我來時才摘下。

我捧著謝述給我買的豆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少年時的謝述面皮薄,耳郭隱隱有些泛紅。

面上卻不顯。

「謝述。」

「嗯。」

「你以後……想做什麼?」

謝述抬眼,眸色清澈,像雪原中幹淨純粹的湖。

「想從事科研。」

 

我愣了一下。

隨機笑開:「你肯定會成為很厲害的科研人員的。」

謝述望著我,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分開時,我站在原地,看謝述走遠的身影。

少年挺拔如松。

可我看著,心卻如同針扎,細密地疼。

十年是很漫長的時間。

漫長到成了囚籠。

成年後的謝述是個很好的醫生。

技術高超,為人謙遜,兢兢業業地,對每個病人負責。

偶爾也有無力回天的人。

他面對痛哭流涕的家屬,隻能不住地道歉。

夜半的走廊空曠無聲,他站在窗邊發呆。

我在他身邊看他。

可我沒法安慰他,也不能給他一個擁抱。

靈魂沒有實體。

他的師兄忽然在走廊出現,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述。」

「生死是世間常事,我們也不是神,也隻能盡力而為。」

「我知道。」

謝述答。

回頭凝視虛空,卻正好和我的眼睛撞在一起。

四目相對。

我聽見他說:

「師兄。那是他們深愛的人。」

「那不是一瞬間的痛苦,是一輩子的。」

「思念會變成刺進心髒的針,反復發作,肝腸寸斷。」

「直至死亡。」

而他比誰都知道,這種痛苦。

 

謝述的眼睛裡是碎裂的光。

我知道他看不見我。

可有那麼一瞬間。

我看見他眼裡倒映出了一個小小的我。

13

我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快早讀了。

程茹一見我,立馬從座位上起身:「陳絮!」

「是你!」

「是你幹的,是不是?」

她瞪著眼睛,隱隱有些瘋狂。

我看了她一眼,面上盡是疑惑:「你說什麼?」

「是你看到了……」

她的話半路消失。

教室裡不少人的眼睛已經看過來了,前面還裝著監控。

她不能多說,也不會蠢到當面發難。

程茹扯過我的手,帶著狠勁把我往教室外面拖,在走廊上用力扇了我一個耳光。

教室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卻不敢完全打開。

有眼睛從裡窺探。

程茹狠狠瞪了我一眼,卻什麼也沒說。

 

重生改變不了我的家世和身份。

曾經那些霸凌行徑留下的陰影從未磨滅,它存在在我還有感知的每一個瞬間。

日復一日地折磨著我。

那些因為靈魂曾經變得平淡的感官,喝下慘雜著泥的髒水,被人用力擊打腹部的疼痛,還有用煙頭和打火機燙在身上的灼傷……

在我獲得生命時,變得再次鮮活起來。

 

程茹是我不能擺脫的噩夢。

14

閔露露退學了。

因為鬧到了警察那裡,學校雖然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卻不會再收她了。

她來拿東西的那天,和程茹吵了一架,最後程茹的臉腫了好幾天。

 

程茹不缺跟班。

在閔露露走後不到一周,她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女生。

長得很漂亮。

也是我上輩子的熟人。

 

程茹喜歡周樹,可周樹喜歡的不止她,其中最密切的,就是簡秋煙。

十七八歲天雷勾動地火的時候,他們愛在無人的地方親熱。

上輩子,我偶然撞見過一次。

周樹從此記恨上我,他會在程茹面前,跟我說曖昧不清的話。

讓程茹覺得,我勾引了他的心上人。

霸凌的行為也從肉體,擴大到精神層面。

15

簡秋煙比上輩子出現得要早。

她代替了閔露露曾經的位置,卻又要比閔露露好上一些。

程茹他們把我堵在廁所,逼著我去喝廁所裡的水的時候。

我沒有動。

程茹瞥了簡秋煙一眼:「愣著幹嘛?她不動就真的放過她嗎?」

簡秋煙愣了下,還沒動。

本來站在門外的周樹卻闖了進來,一手拽住我的頭發,用力往後扯。

程茹打開洗手池的水龍頭。

不一會兒就蓄滿了。

程茹點頭,下一秒,男生的手用一種我無法反抗的力量,狠狠把我的頭摁進水池。

我拼命地掙扎,卻被用力按住。

肺部有水嗆進,痛苦卻不得解脫。

程茹的聲音在水面之上,縹緲得像在世界之外:

「陳絮。」

「你幹嘛要和我作對呢?」

 

周樹忽然扯起我的頭發,接觸空氣的一瞬間,我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

瀕死的絕望,一如上輩子跌落的瞬間。

周樹松了手,我癱坐在地,不住地喘氣。

「如、如果……」

「我、我都、咳咳、乖乖受著……」

「你就會、咳咳咳——」

「放過我嗎?」

 

程茹愣了一下。

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一直到笑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下一秒,她抹掉那點眼淚:

「當然——」

「不,會,啦。」

 

「陳絮。」

「我最喜歡看的,就是別人服軟求饒,然後我再補上一刀。」

「直到,我覺得沒意思了為止。」

「說不Ṭū₉定,要等到你死呢。」

程茹笑意盈盈,勾起的紅唇像是毒蛇的信子。

 

垂在身側的手不斷顫抖,我用力地握成拳。

面前的臉開始變得模糊,無數張程茹的臉,在我腦海裡變換。

上輩子的,這輩子的。

作弄我後高高在上的臉,踩著我手蔑視的臉,報警後被撈出來無所謂又滿不在乎的臉……

臨死時涕泗橫流,求著謝述放過她的扭曲的臉。

最後都定格在那天。

我被她從天臺推下去後,微微訝然的臉。

16

程茹離開時的背影耀武揚威,就像打了勝仗的王。

地板上骯髒的泥水浸透我的校服。

藍白的顏色,一點點被染上棕黑。

我坐在地上,看著走遠的三人。

程茹不知道。

周樹和簡秋煙的手指,正背著她勾在一起。

重生不會改變一個人的體魄,智力,家世。

可是它還是送了我一個禮物。

比如提前知道很多事情。

不過細枝末節的小小改變,根本不會影響事物的軌跡。

比如被閔露露和周樹強壓進水裡。

 

希望你能喜歡我送給你的結局。

程茹。

它並不比你上輩子遜色分毫。

17

程茹的霸凌還在繼續。

吃早飯時偶然被謝述看見端倪,程茹手裡的圓規沒拿好,在我眼角留了一道小疤。

謝述放了筷子,眸子落在我臉一側,端詳半分,才問我:「絮絮,你眼角的傷是……?」

我露了個笑,用著和之前一樣的說辭:「不小心弄的。」

謝述沒說話,隻是看著我。

眸色分明。

我避開他的眼,笑著岔開話題:

「最近晚上熬夜學習,白天醒不來腦袋暈暈的,不小心就弄到了。」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好像相信了:「晚上不要熬太晚了。」

「身體最重要。」

我乖巧地點點頭。

 

下午放學時,程茹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鈴聲一響,我起身從她桌邊路過,把桌子上的東西撞落了一地。

程茹騰一下站起來,扯過我的衣領就往女廁所去。

她用力把我甩在牆上,一腳踹關了廁所的門:

「他媽的,老娘今天心情正好不怎麼樣,你還專門撞槍口上。」

她想扇我巴掌,被我躲閃。

氣不過,抄起邊上的棍子,狠狠砸在我肩膀上。

骨頭處的疼痛,讓人瞬間泌出了兩滴生理性眼淚。

第二下扇過來的時候,我沒有反抗,一邊臉上立馬火辣辣地疼。

程茹氣沒消,一隻手鉗住我的肩膀,一隻手對著另外半邊臉,就要狠狠扇下去。

我卻忽然大笑起來:

「程茹,你好傻啊。」

程茹愣了一下,手沒下去,卻更惱了:「你他嗎說什麼屁話呢陳絮?」

「你瘋了吧?覺得挨打不過癮是嗎?」

我隻是笑,彎了眉眼,看向她的目光卻帶了憐憫。

「你那是什麼眼神?」

「賤人!」

程茹用力扇了我一個耳光,我卻還是在笑。

「周樹最近冷落了你了是吧?」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程茹被我戳中,動作一滯。

開口要問:「你——」

「因為他和簡秋煙在一起了。」

「程茹。」

「你知不知道——」

「每天放學,他們都會去舊器材室約會。」

「簡秋煙說你好蠢呢,他們在一起快一個月了你都沒有發現,還傻傻地約著周樹去看電影。」

「程茹,你怎麼不僅倒貼,還被人耍著玩呢?」

「你他媽放屁!」程茹暴跳如雷。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笑:「信不信隨你,他們現在可能在一邊親嘴一邊笑你吧。」

「你他媽——」

程茹拿了棍子想打我,卻又堪堪停住。

「陳絮,他們今天要是沒在那裡,你以後就完了。」

撂下狠話,她轉身就走,步伐急促。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我低下頭,攤開掌心握緊的鑰匙——

舊器材室大門的鑰匙。

 

不會有以後了。

程茹。

18

我沒有騙他。

上輩子,周樹和簡秋煙愛在那裡深入交流。

我們學校很大,舊器材室在校園最角落。

那邊有一片小林子,還沒有監控,基本沒什麼人過去。

隻有管理的老爺爺,每天會去開門關門。

老爺爺記性不太好,弄丟過好幾次鑰匙,偶爾會忘記關門。

 

上輩子器材室曾經發過一場大火,把建築燒成了一具空殼。

隻有我知道,是周樹做的。

他喜歡抽煙,和簡秋煙一塊兒時疏忽大意,火燒起來之後他卻逃了。

還威脅我不準說出去。

學校找不到人,也就不了了之。

 

程茹走後,我馬上跟了上去。

路上的人很多,越往那邊走人越少。

穿過樓棟時,身後卻有細碎的窸窣聲,我回頭卻不見任何人。

上輩子直到大火燃盡,他們才發現失火。

說明這邊根本沒有人來。

我壓下心頭的一點疑慮。

19

器材室的門輕掩著,裡面的人說話聲音,卻一點不差地傳出來:

「簡秋煙你這個賤婊子——」

「你他媽怎麼這麼賤啊!?跟他媽蕩婦一樣,脫光了被人——」

程茹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站在外邊往門縫裡看。

簡秋煙的衣服還沒穿好,被程茹揪著頭發用力往後扯。

周樹試圖去攔程茹。

程茹手裡拿著一個鐵拍子亂揮,周樹躲閃,恰好撞倒身後的鐵架子。

放滿雜物的架子晃了晃,開始傾斜。

周樹嘗試去扶住,卻架不住。

他想喊人來幫他,卻沒有一個人聽進去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的煙頭,已經點燃了最近的墊子。

我扯開嘴角。

輕輕把鎖拉上,鑰匙旋轉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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