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往上數三代是做實業起家的,後來我爸做房地產,又轉投互聯網。
總之,錢多得花不完。
我爸常說,如果錢能買來媽媽的命,他願意花光所有的錢。
可惜,在人命面前,錢最沒用了。
我十歲的時候,我媽病逝,我爸心灰意冷出國療養。
我跟靳銘誠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就連家長會都是他去參加的。
我不用去做什麼女強人,學習這個知識那個技能,我隻管開心就好。
上大學,我不願意出國,就考到了國內。
靳銘誠跟我說:「也好,過過普通日子,說不定你更開心一點。」
我在學校的人設是有點小錢的漂亮小妞,跟室友們過得很瀟灑。
一直到遇到江橋,我的人生才有了那麼一點挫敗感。
他實在是不好接近,不好追。
坐在江橋的辦公室裡,我看著他說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戴著耳機坐在一棵梧桐樹下,光從葉子裡灑落出來,你超級帥。有隻小貓從灌木叢鑽出來,你抱著它喂貓糧。第二次見你,你在寵物醫院,帶著那隻貓做絕育。第三次再見你,你是我們的助教。江橋,我就是那樣喜歡上你的。」
喜歡他做事有始有終,喜歡他認真的模樣。
江橋不知道在想什麼,欲言又止,最終沒有開口。
「你工作以後的很多事兒,其實我知道。無非就是應酬客戶,在 KTV 點配唱公主那些事兒。包括你抽煙,我也知道。隻是我沒說,不想給你很大的壓力。」我緩了緩情緒,又慢慢說道,「我爸跟我說,一個人想要成功,免不了沾染酒色財氣,男人女人都不能免俗。他怕我受委屈,我其實很看得開。我心裡愛你,就會選擇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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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橋的眼眶紅透了,聲音都幹澀得厲害:「知心,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當時質問我跟方暖夏到底是不是誤會,我沒辦法欺騙你。可我不愛她,我真的對她沒有一點感情。」
這些事兒,我已經不想聽,也不想糾纏了。
「江橋,籤了協議吧。」我把協議推給他,「天成目前無法上市,也無所謂。我哥會收購我手頭的股份,加上他原本擁有的,足夠收購天成。三年後,天成會搭上靳家的順風車重新上市。那些老朋友因為錯過這次上市而損失的錢,將來會加倍拿回來。」
江橋拿起筆,看都沒看就籤了字。
他抬頭盯著我:「知心,我們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嗎?」
我收了協議丟進包裡,低頭回消息,靳銘誠問我等會兒想吃什麼。
「以後可能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了。」我對江橋說,「房子裡的所有東西我都不會要了,隨你處置。隻是別讓方暖夏穿戴了,我看著膈應。江橋,你以後的日子過得可能會有些苦。我爸知道了我們離婚的事情,他挺生氣的。」
19 番外
江橋的日子過得果然不怎麼好。
他整夜整夜地失眠,頭發掉得很厲害。
離婚後溫知心沒有帶走任何東西,他本以為能夠留著做紀念。
可是靳銘誠派人來,把東西全都帶走封存了。
他半夜醒過來,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回憶起跟溫知心的點點滴滴。
其實她是很嬌氣的,睡覺禁不起一點吵聲。
半夜醒來,在他的懷裡哼哼唧唧,要哄半天。
吃飯的時候,不合胃口,寧願餓著。
江橋有時候在想,這麼嬌氣的姑娘,是怎麼陪他睡在出租屋?是怎麼幫她照顧病重的媽媽的?
溫知心一丁點家務都不會做,這事兒也是同居後他才知道的。
洗個碗,手都過敏。
「江橋,你該不會後悔吧!」她叉著腰故意兇巴巴地說道,「現在可晚了。」
他看著她那個傻乎乎的樣子,給她拿了酸奶讓她喝,自己去洗碗。
回憶就像是一根根絲線,纏繞得他喘不過氣。
他甚至不敢再回家,每晚都睡在酒店。
有一次路過一間花店,老板娘問她:「江先生,好久不來買花了啊。」
生活富裕一點的時候,他基本每天回去都要給溫知心帶一束花。
他也是漸漸地發現,比起珠寶首飾,溫知心更喜歡一束花、一根糖葫蘆。
用心地去對待她,其實並不難。
後來他因為自卑心作祟,故意忙,不回家,折磨她。
現在想想,他真是該死。
他跟方暖夏曖昧的那些日子,心裡期盼著溫知心能夠發現。
那樣的話,溫知心會難過會痛苦。
他輕描淡寫地說是誤會,哄哄她也就算過去了。
可事實上,溫知心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連半分留戀都沒有。
她肯為他受委屈,是因為愛。
沒有了愛,他在溫知心面前連個路人都不如。
20
離婚後,江橋費盡心思地想要重新追求她,卻可悲地發現他連溫知心在哪裡都不知道。
離婚財產分割以後,江橋手頭上還是有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不想讓溫知心看不起他,躊躇滿志地籌備新公司。
結果不到兩年就栽了個大跟頭,在稅務方面出了很大的紕漏。
公司被暫停營業,積壓的產品賣不出去,貨款回不來。
江橋終於明白,原來他從前所有的成功,都是溫知心帶來的。
是啊,畢業就創立公司,沒有龍頭打壓,順風順水做到即將上市。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說到底,是靳銘誠心疼溫知心,在背後幫他保駕護航。
他看著債務數字,半天回不過神。
方暖夏闖進他的辦公室,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江橋,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離婚後,他還是跟方暖夏走在了一起。
銀行賬單上的一筆筆數字,能換來方暖夏一個又一絲笑容。
隻是隨著新公司的崩塌,方暖夏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振作起來,別讓我賭輸了。」方暖夏深吸一口氣,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帶,耐心地說道,「江橋,我在老同學那裡幫你爭取到了一個機會。去參加一個晚宴,憑借你的能力,一定會有人賞識的。隻要有投資人肯給你做背書,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方暖夏風光的日子ẗŭ̀₆還沒過兩年,不想這個時候丟下江橋離開。
況且她的選擇也不多了,投出去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對她看上眼的男人隻是想玩玩而已。
江橋雖然不愛她,但是還算有幾分真心。
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感情。
江橋因為那點真心,會多給她一些錢也算值了。
江橋推開方暖夏的手,解開領帶站起來。
他從玻璃窗看出去,忽然在想。如果當年沒有溫知心,他其實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人。
憑著優秀的學歷去一個大廠,熬三年到高管為止,運氣好的話拿到股票。
五年一到,也許去創業,也許繼續在大廠混,年薪有幾百萬。
可是他走得太快,也太順。在生意場上,早早迷失了自己。
他算什麼東西啊?
口口聲聲說什麼愛溫知心覺得很累,說到底是自尊心作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靠著溫知心才走到今天的罷了。
「江橋!你說話啊!」方暖夏吼了一聲。
「我會去的。」江橋平靜地說。
宴會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舉行,是一個海外華僑的生日宴。
方暖夏費盡心思拿到了一張請柬,再三叮囑江橋一定要好好表現。
他捏著請柬去了,沒想到遇到了老朋友。
前公司的合伙人以及大學室友,張峰。
跟溫知心離婚這兩年,不知不覺從前的朋友全都疏遠了。
江橋甚至意識到一個可悲的事情,如果溫知心不願意,他甚至連她的一絲消息都探聽不到。
「诶……」張峰打量了一下江橋,哪裡還有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的樣子,他又嘆氣,「聊會兒?」
江橋跟他站到一邊,沉默了一會兒問:「她怎麼樣?」
「你走後,公司被收購,大家待遇都挺好的,今年在籌備上市了。」張峰猶豫了一下說道,「抱歉,靳總明令禁止我們透露關於溫小姐的任何事情。」
江橋「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端著酒杯,恍恍惚惚地想著。
原來溫知心真的是天上的太陽,她一走,他踏上雲梯都觸碰不到她。
張峰表情不忍地說道:「說實話,你跟溫小姐的事情,被國外的老靳總知道了,你創業的事兒別想了。今晚呢,我幫你參謀參謀,先找個不錯的公司工作。」
宴會上,張峰還是很用心地幫江橋牽線搭橋。
可是大家聽到江橋的名字,表情都有些玩味。
張峰苦著臉說道:「你說,何必呢?當年單身的哥們,都羨慕你啊。她脾氣好,長得漂亮,一天到晚圍著你轉。你租個十幾平方米的出租房,她也不嫌棄。幫咱們幾個點外賣,都是樂呵呵的。你媽媽生病那事兒,也算是看出真感情了。不說她那個身份,就是一普通女孩兒,也很難做到。」
張峰還是忍不住了,吐槽了半天。
江橋聽著,是啊,這幾年他也在想,何必呢?
「算了,說這些也沒用。」張峰猶豫了一下,「今晚的宴會主角,算是靳總的一個叔叔。我要是你的話,就去找靳總聊聊。」
宴會開始後,靳銘誠出現了。
江橋站在臺下,看他眾星捧月似的。
其實江橋有些話沒跟任何人說過,他很嫉妒靳銘誠。
跟溫知心結婚後,他見過靳銘誠幾次,每次都算不上愉快。
一次是他想送溫知心車。
「她不會開車,有需要的話我給她配個車跟司機。」靳銘誠輕描淡寫地說道,「小時候出過車禍,她很恐懼。還有,如果你能抽出空的話,陪她去趟海島吧。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去浮潛。」
一次是溫知心生日。
靳銘誠的樣子看起來有些頭疼:「爸爸這幾年有些信佛,幫知心捐了一尊金佛,兩個人吵了一架。你勸勸她,別不高興。」
回到家,知心還在氣鼓鼓地說捐什麼佛,捐幾所小學不比這個強?
江橋醞釀過的話沒派上用場,因為知心很快就開心了。
靳銘誠捐了六所小學,孩子們拍了視頻發過來,說會好好讀書,謝謝知心姐姐。
江橋心裡想,他會見靳銘誠,為了知心。
靳銘誠中途接了個電話匆匆離場,江橋跟了上去。
在走廊上,他終於見到了溫知心。
「溫知心!」靳銘誠飛快地上去抓住要跑的人,語氣聽起來很不好,「要不是我攔住你的話,現在你隻怕就去某個不知名小島逍遙快活去了吧?」
江橋躲在暗處,像一個小醜,在窺探高高在上的公主。
兩年沒見,她更漂亮了,是閃閃發光的漂亮。
她仰著頭,眼裡有淚光。頭上綴著藍色的寶石,像人魚公主一樣。
他想起從前溫知心驕傲地站在沙發上說:「我誰都不想成為,我就是溫知心。公主也罷,女王也罷,我都不想做。」
是啊,她早已擁有了整個世界,何必再幻想成為誰。
她光著腳踩在地毯上,高跟鞋踢到一邊。
江橋靠在牆壁上,在腦海裡描繪她的模樣。是心裡Ŧù₂受了委屈又不肯說,才那個模樣。
就像是有一次他為了一樁生意,錯過了她的生日。
她可憐兮兮地坐在沙發上,不肯跟他說話。
知心的小脾氣,從來都是動人的。
哭起來的時候眼尾泛紅,淚水漣漣,滴落在她的鎖骨上,很動人。
「走開,別管我!」
溫知心的聲音傳過來,又消失。
江橋再看過去。
靳銘誠在低頭哄著溫知心,竟有些哀求的意味:「是我錯了好不好?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別走,哥哥求你。」
他說著,真的單膝跪在了地上。
溫知心踢了他一腳,靳銘誠握住她的腳踝。
後面的事情,江橋沒再看下去。
他出去後,張峰急切地追上來問怎麼樣了。
江橋扭頭看張峰,面目模糊地說道:「張峰,你跟幾個朋友曾經在背後說。我隻不過是運氣好,才年紀輕輕就擁有了那麼多。其實大家能力都不差,隻是沒有我那個運氣罷了。」
張峰表情有些尷尬地說道:「唉……那事兒,就是嫉妒你,胡說八道的。」
「你說得沒錯。」江橋走出了那間五星級酒店。
所有人都說得沒錯。
他本就是藏在砂礫之中的一塊石頭,因為有溫知心,才偽裝成了鑽石。
沒有她,他一文不名。
方暖夏打來電話,氣急敗壞地說道:「肝癌晚期?!這份體檢報告是不是真的?江橋,你說話!」
江橋掛斷了電話,買了一張去蘇梅島的機票。
他想去一次浮潛,死在溫知心最喜歡的大海裡。
曾經他擁有一顆真心,卻沒有珍惜。
他多希望溫知心得知他死訊那天,能記起他。
而不是像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將他徹底遺忘。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