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護士跟我說,這是我今年第 8 次住院了。
由於落了水,我的身體變得很虛弱,頻繁地縮在被子裡,燒得打擺子。
每天打退燒針的時候,都很疼。
可是我沒有人可以抱怨。
我不知道顧淮跟醫生和護士說了什麼,好像所有人都默認,我是他的妻子。
真惡心。
護工跟我說話的時候,顧淮剛好打電話進來。
她替我摁下了免提鍵,放在了我耳朵邊。
「夏夏。」顧淮的聲音嘶啞,「老實吃飯,不然我會親自看著你吃。」
我一抬頭,發現他正站在玻璃窗外看著我。
威脅我是嗎?
我拿起盒飯,當著他的面,整個扔進了垃圾桶,說:「顧淮,你怎麼不去死?」
他臉色掛著病態的蒼白,聽見我說話,倒是沒什麼反應。
「是嗎?」他輕輕笑著,「那我就隻好,天天看著你吃了。」
病情穩定後,我從重癥監護室出來,轉到了 VIP 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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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徹底落入了顧淮的控制。
他每天都會來看我,還會說:「夏夏,你要把身體養好。」
看著電視上他公司即將上市的新聞,我大概能預知到自己的結局。
就是在幫助他穩定輿論成功上市後,被送進精神病院。
「吃蘋果。」
顧淮把裝著小塊的碗放在我面前。
趁他伸手的功夫,我低頭咬住了他的手腕。
還是上次的地方。
傷口還沒愈合,又被我咬破了。
直到嘗到血腥味兒,才心滿意足地松開。
顧淮眼都不眨,「下次咬另一邊吧,總咬一個地方,會留疤。」
昨天,我還試過用牙簽扎他的傷口,和用調料包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所以今天,牙簽和調料包,都不見了。
「顧淮,你真該把賤人刻在臉上。」
我突然被顧淮固定住後勃頸,吻上來。
他吻得又兇又狠,還咬破了我的唇。
見我像看仇人一樣盯著他,他眉開眼笑:
「我不奢望你愛我,你隻要還記得我就好了。」
他的觸碰讓我覺得惡心。
我給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偏了頭,輕聲問:「消氣了嗎?」
我勾起唇角,「還沒有,除非你溺死在遊泳池裡。」
說完,我調低了空調溫度,縮進被子裡,隻露出兩個眼睛看著他。
原本生病的顧淮,因為吹了冷風,唇色更加蒼白。
「再等一等,護士掛完水我就走。」
等結束的時候,已經一個小時後了。
顧淮凍得臉色青紫,咳嗽得更厲害了。
從那之後,他消失了好幾天。
期間,我接到了徐清寧打來的電話。
她氣得聲音發抖:「你能不能別再折磨顧淮了?他都病了,高燒不退——」
我這才知道,他真的在那個雨夜,跳進了泳池,找孩子的護身符。
「跟我有關系嗎?但凡你可以,他公司的上市儀式都不會求到我身上。可惜,你這樣的小三,實在拿不出手。」
徐清寧氣得摔了電話。
我滿心盼著顧淮病死,然而事與願違。
顧淮還活著,半個月後給我辦了出院。
7
十二月份,顧淮的公司上市前,他把我帶走了。
飛機在傍晚時分抵達香港。
車水馬龍的街頭,他牽著我,招搖過市。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給我買那麼多東西。
帽子,衣服,包包。
最好看的,就穿在我身上,多了的,就被他提在手裡。
「別臭著臉,笑一笑。」
顧淮似乎很開心,捏了捏我的腮,給我戴了個毛絨帽子。
「真好看。」
當年創業初期,我曾經陪著顧淮來過一次香港。
那時候我們還沒什麼錢,住不起一晚四位數的酒店,也吃不起一頓三位數的飯。
顧淮拉著我,走在維多利亞港邊,望著被富人包下的整座遊輪,沉默了很久。
如今,他跟我說,「夏夏,我包下了整個遊輪,你想看夜景嗎?」
我插兜站在港口邊,頂著一坨可愛粉狐貍頭的絨線帽,冷淡地說:「隨便。」
顧淮笑了笑,「好,就當陪我。」
明天他的公司就要上市了,今晚他一定春風得意。
入夜後的維多利亞港盛大又絢麗。
我站在遊輪的甲板上,吹著風,身後樂隊彈奏的音樂在夜空下回響。
顧淮遞給我一杯熱牛奶,「進去坐會兒吧,外面冷。」
我站著沒動。
「夏夏,別站太遠,不安全。」
顧淮把我拉過去,把我被風吹亂的頭發扎好,塞進暖呼呼的絨線帽裡。
我盯著幽深的海面,突然問他:「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會怎麼樣?」
「你公司的上市儀式,會被迫中斷的吧?」
顧淮動作頓住,隨後彎腰抱住了我。
「夏夏,」他的味道順著風,將我徹底包裹,「如果是這樣,我會跟你一起死。」
我笑了,「你說什麼呢,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我不會跳下去的。」
顧淮也被我逗笑了,「那麼我們就進去吧,裡面有你最喜歡的鋼琴演奏。」
我任由他牽住我的手,在很多人的目送中,走到了中央的聚光燈下。
流暢的鋼琴曲響起。
顧淮一如當年,風度翩翩。
他低頭吻在了我的額頭上,「夏夏,十周年快樂。」
原來我們已經在一起十年了。
「有驚喜嗎?」
顧淮挽著我的手,「有的,不過要明晚。」
我說:「顧淮,我也有個驚喜要送給你。」
顧淮黑色的眸子定在我身上,「真的嗎?」
「嗯。」
有時候我覺得顧淮很可笑。
年少至今,早已物是人非,何必要強求做一對貌合神離的表面夫妻呢?
顧淮的手機響起。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我笑著說:「你去接吧,別耽誤正事。」
顧淮吻了吻我的額頭,拿起電話朝不遠處走去。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轉身朝著艙外走去。
悽冷的風吹過了紙醉金迷的維多利亞港。
我來到護欄前,脫掉了他送我的高跟鞋,整齊地擺在旁邊。
冰冷從腳底心鉆入。
不遠處,是顧淮打電話的聲音:「放心,等我回去,就結婚。」
你看,他自始至終,都在為他和徐清寧的未來做打算。
天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下雨了。
我摘掉帽子,摸了摸,朝著黑暗扔了下去。
看著它,勾在船身上,隨著海浪翻滾漂浮。
我轉身走到了船艙一側的窗戶下,裹好了羽絨服。
手機屏幕上,是我發出的報警短信。
顧淮,綁架了我。
今夜過後,他將身敗名裂。
幾分鐘後,顧淮突然沖到了甲板上。
「請問有人看到我太太嗎?」
他抓住了路過的船員,聲音突然變得慌亂起來。
身後跟出來一大幫人,烏央烏央的,用不太流暢的普通話說:「是走出來了……」
我坐著沒動,縮在角落裡,看著他們熱火朝天地找人。
顧淮看到了我脫在甲板上的鞋,臉色瞬間慘白。
有人指著海面,「我見過她的帽子,在下面。」
顧淮突然瘋了般開始脫衣服,被周圍人攔住了。
「顧先生,我們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吧。」
顧淮開始咆哮,「她是我太太!除了我,誰還會真心救她!」
「你們放開我!我去找她!」
眾人抱住了他的腰,硬拖回來。
「冷靜!一定要冷靜。太黑了,跳下去找不到的。」
顧淮眼眶都紅了,近乎哀求,「我可以,我可以找到,我求你們放開我……」
我看著顧淮在眾人面前演戲,嘲諷地笑了。
怎麼從來沒發現顧淮演技這麼好?
「顧先生,您一定要冷靜,我們幫你報警。」
顧淮癱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大哥見他停止了掙扎,松了手,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下一秒,顧淮翻過了欄桿。
撲通的入水聲擊不透夜的厚重。
我茫然地站起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風吹過了空曠的甲板。
顧淮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