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和他們告別都沒有，這是拋棄吧。”天問宗掌門看著她，搖了搖頭說道，“小姑娘做事不能這麼衝動。”
昨夜，林毓秀主動前來找他，開口就是她要去鍾山見燭龍，可把天問宗掌門嚇一大跳。
饒是久經風雨的天問宗掌門都沉默了好半響，才看著她，說道：“你知道你此話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啊。”林毓秀說道，她看著天問宗掌門，神色坦然直白，“燭龍和神女的事情我都知曉了，想要安撫送燭龍回幽冥界，需要神女前往鍾山。”
“而我是這一代的神女，對嗎？”林毓秀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平靜的就仿佛是……她在說著一件最簡單平常不過的事情，無驚無懼，無悲無喜。
這樣的表情，天問宗掌門曾在上一代的燭龍神女，他的師妹靜慧道人臉上見過，也曾在上上帶的燭龍神女臉上見過……
記憶裡，似乎每一任的燭龍神女，都是如此平靜的，接受了自身的命運。
天問宗掌門不禁便生出了幾分好奇，每一代的神女，命運在選擇她們的時候，是否是看中了她們身上的某種相似之處呢？
“你是如何知道的？”天問宗掌門看著她，好奇問道。
“猜到的。”林毓秀說道，“文瑛師伯今日的言行太過奇怪，我稍一聯想，便猜到了某種可能。而讓我確定了我的猜測，正是您剛才的反應，您沒有拒絕我的提議不是嗎？”
她對著天問宗掌門微笑，笑容從容而自信，遊刃有餘。
天問宗掌門聞言啞然。
他素有耳聞，顯化師弟的這兩位弟子，一個天生劍骨，劍道孤絕，一個才智過人，多智近妖。
如今一見，名不虛傳。
天問宗掌門看著她，說道：“你既猜到了，那也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你當真願意前往鍾山嗎？”他看著林毓秀問道。
Advertisement
“嗯，願意。”林毓秀說道。
她回答的太過平靜，神色太過的從容淡然，就仿佛這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像是吃飯喝水一般尋常的事情。
天問宗掌門不得不再次問道，“你當真願意，不後悔嗎？”
“嗯，不後悔。”林毓秀說道。
“為何？”天問宗掌門看著她，問道。
“因為……”林毓秀對著他笑了，“因為這裡有我想要保護的人。”
“……”
時隔多年，天問宗掌門再一次聽見了同樣的回答。
“掌門師兄，我想保護文瑛，想要保護大家，所以讓我去吧。”
“如果非要有一個人去的話，我希望這個人是我。老實說，在知道是我，而不是文瑛時，我真是松了一口氣，很自私吧……”
“所以，就讓我自私一回吧，文瑛以後就拜託你了，師兄。”
第53章 鍾山見龍 您聽我說……
林毓秀從啟明那裡得知了燭龍和神女的事情之後,便隱約有所猜測，她或許便是這一代的神女。而當文瑛道君前來尋她，試圖勸她離開宗門下山,這個或許便被她去掉了。
在這時候,林毓秀便在思索，她該如何做了。
她枯坐在室內許久。
許久之後,她抬起眼眸目光看著前方窗外，也許是她該離開的時候。
這段時光，美好的如同幻夢。
而夢總有醒的一天。
——如夢泡影。
泡沫破裂了，夢也要醒了。
她將姬晏和啟明灌醉,然後站起身來，帶著一身酒氣前去尋找了天問宗掌門。
“我若不去，大家都要死，無人能幸免。以我一人之命換取所有人的性命,豈不劃算？”林毓秀對著面前的天問宗掌門,“難道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天問宗掌門啞然。
不需他回答，林毓秀也知道沒有,若是有，當初靜慧師伯便不會前往鍾山。
“掌門師伯,這是我願意的。”她看著天問宗掌門，微笑說道：“誰都無法做出決定，誰也無法做這個壞人,便讓我來做吧。”
“是我殺死我自己,那樣誰也不會怨恨。”
誰也不會被怨恨。
天問宗掌門聽著她句話，心髒猛地劇烈一抽，他瞳孔放大盯著面前少女。
許久之後，“我明白了。”
“一切便如你願。”
“……”
林毓秀見他答應,想了想說道，“我還有一事。”
“……何事？”
天問宗掌門目光看著她，他現在被林毓秀搞得心驚肉跳，生怕她一開口就是什麼誅心殺人之言。
“說來慚愧。”林毓秀一臉慚愧的表情，將自己灌醉了姬晏和啟明然後跑來找天問宗掌門白送的事情給道了一遍，“啟師兄還好，師兄他醒來沒看見我，情緒可能會有些激動，到時候勞煩驚寒師伯前去勸一勸他。”
“……”
天問宗掌門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對她口中的所謂的“情緒激動”表示懷疑。
“去小寒峰將驚寒天君請來。”他叫進來道童吩咐道。
半炷香時間後。
一襲雲白劍袍的驚寒天君從外走了進來，他目光看著殿內的天問宗掌門和林毓秀，視線落在林毓秀身上，立即便鎖了眉頭，面容沉下，神情繃緊。
“驚寒師弟。”天問宗掌門嘆了口氣，“毓秀師侄她……”
將林毓秀前來尋他主動提起前往鍾山的事情道了一遍，“顯化師弟如今尚未回來，毓秀師侄自幼隨你修行，她算是你的半個弟子，雖未有師徒之名，卻情同父女。”
“此事無論無論如何都應該告知給你。”天問宗掌門說罷，嘆了口氣。
驚寒天君聽後神色崩的越發緊，下顎死死繃緊，他目光盯著林毓秀，眼底情緒凝固成了一團烏黑濃墨，許久之後，“你決定了？”
“嗯，我決定了。”林毓秀聽見他的聲音，渾身驀然一松，她對著驚寒天君笑容輕松，問道：“驚寒師伯會阻止我嗎？”
“……”
他站立在那裡，目光盯著她許久，許久之後他眼神動了，轉過身背對著她，“既然決定了，那便去做吧。”
林毓秀聽後笑了，“嗯，我知道了，師兄以後就勞煩師伯了。”
“唔，師兄一會醒來可能會有些難纏不聽話，到時候就勞煩師伯將這個交給他。”林毓秀取出一封裝好在信封內的信，彎腰放在了殿內地上，“大概到時候，師兄就會想明白了吧。”
“師伯，我走啦！”
“再見。
林毓秀轉身對著身旁天問宗掌門說道，“勞煩掌門帶路了，趁著天黑趕緊走吧，早點將事情解決早點回來。”
早點回來！你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天問宗掌門頓時被林毓秀這“趕著去送死”的模樣給氣得，心口一抽抽的疼，好半響說不出話來，最終化為一句深深無奈的嘆氣，“你啊！”
林毓秀拉著天問宗掌門蹦蹦跳跳的離開，在踏出大殿，她轉過身對著身後殿內的驚寒天君揮了揮手，“驚寒師伯再見了！”
然後她愣住了，月光下，驚寒天君那張俊美冷冽的臉龐上，眼角緩緩往下流出……透明冰涼的淚，他表情無比平靜冰冷的看著她，沒有一絲的情緒，眼角卻不斷往外流著淚，平靜而無聲。
“……”
林毓秀心下驀地一抽，她眼眶迅速的湿潤模糊了，她立即扭過頭，伸手摸了摸眼睛，然後把手放下，使勁眨了眨眼睛，抽了抽鼻子，極力的掩飾。
走在她身旁的天問宗掌門瞅著她，心想她這樣才像個小姑娘，方才她在殿內那副遊刃有餘冷靜自持的模樣，他都要以為這是個“小妖怪”了，天問宗掌門心下嘆了口氣，軟和了語氣，說道：“你現在要是後悔還來得及。”
“後悔？不可能，我絕不會後悔。”林毓秀死倔著嘴說道，“大話都說出口了，怎麼能現在來後悔？我不要面子的啊！”
天問宗掌門：……
簡直是服氣了。
這丫頭！
當真是令人無可奈何，唉！
天問宗掌門又嘆了口氣，他覺得他今日嘆的氣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還多，唉！
鍾山。
“你現在要是後悔還來得及。”天問宗掌門看向林毓秀，“你現在回去，沒有人會笑話你。”
“燭龍，宗門可以另想辦法，一界安危生死存亡尚且輪不到你這麼一個小小的丫頭來背負承擔。”天問宗掌門對著林毓秀說道。
“你好啰嗦！”林毓秀說道，“都走到這裡了，誰還會反悔啊？”
“……”
林毓秀看著身旁天問宗掌門，“我師尊要是回來，掌門你替我和他說一聲再見吧。”
“那麼再見啦，就送到這裡就好了，掌門請回吧，剩下的路我自己一個人走。”
林毓秀目光看著前方，朝著前方陰影濃霧中走去。
站在她身後的天問宗掌門看著她前進的身影，面露不忍，好幾次想要伸手將她拉回來，卻硬生生克制住了。
直到她整個身影消失在了陰影白霧中。
霧中。
林毓秀在踏入霧中世界後，虛空中一道聲音響起，傳入她識海中，她的識海裡憑空多出了一段記憶。
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在最初原始時，天地未開，世界一片虛無混沌，陰陽未分。
世界是一片巨大的混沌，無數的先天而生的神靈生存在這巨大的混沌中，他們自由自在，隨意的遊弋在混沌中。
後來，盤古開天闢地，清氣上升濁氣下沉，陰陽分離，始有天地，有日月，有光暗……
新生的世界，是新奇的，是美好的，亦是脆弱的。
神靈們因新生的世界而欣喜，他們熱愛這個世界，他們踏遍了世界的每一處，曾捧起山泉，曾輕嗅花香，亦曾撫摸大地生靈……
後來，他們發現，新生的世界無法容納他們，這些自混沌而生的神靈，對新生脆弱的世界是巨大的傷害，他們立足於大地上，腳下的土壤會失去活性與生機，化為荒蕪的焦土，他們的呼吸會破壞世界的陰陽協調，洪涝、幹旱、天火、地動……無數天災接湧而來。
再後來，混沌神靈相繼沉睡。
天地誕生了新的仙神妖魔，新的族群在新世界繁衍生息，取代了舊的混沌神靈。
燭龍便是誕生於混沌中的先天混沌神靈，哪怕是在混沌神靈中燭龍亦是特殊的，他誕生於幽冥，銜燭而生，為幽冥之主，司掌死亡。燭龍所在之處，陰氣生陽氣絕，化為幽冥。
在盤古開天新世界誕生不久，意識到自身存在會對新世界造成傷害的燭龍，便選擇了沉眠幽冥。
幽冥是陰間，是死後的亡魂的歸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