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步重元非常非常非常討厭步馳。
他說他媽媽墳頭草都長兩米了,這個男人開始演遲來的深情了。
看得他惡心。
林茜姝實在是精準踩爆步重元的雷點。
林茜姝慌亂解釋著:「不是我發的帖子啊,我隻是不小心告訴舍友了而已。」
這時,我很乖巧地聽步重元的話,扇了她一個大嘴巴子。
然後轉身,跑了。
她美甲太尖銳,我們倆要是真的打起來,我臉得被撓花。
還是有點怕的。
步重元沒想到我真出手了,他懵圈半天,呆頭呆腦隻發出一聲感嘆:「聲音好響,你手疼不疼。」
末了,他又喃喃自語:「我得趕緊回學校。」
他擔心我被報復,又沒有適時的機票高鐵票,於是包了輛長途出租從圓水火急火燎往京湘趕。
中途他還告訴我,步馳得知是林茜姝放的料,決定不簽她了。
在等步重元回來時,賀皓卻先一步出現在了我面前。
在食堂裡,他坐在我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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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想讓我給林茜姝道歉吧。
畢竟,我打了他喜歡的女孩。
沒想到他隻是磨磨唧唧地問:「你和步重元,談了?」
27
我說,沒有。
他明顯松了口氣:「我就說你倆不可能。」
我頓了頓,續上一句:「但快了。」
賀皓愣住。
他一筷一筷挑著盤子裡的菜,卻沒有吃。
他問:「你喜歡他,多久了。」
「很久。」
我不想跟賀皓多說。
「所以你考進京湘,也是為了他?」
「嗯。」
當然還因為京湘給我開出了免學費的條件。
賀皓突然輕笑一聲,有說不清的酸澀:「你變了好多。」
「我們認識了大概有,」他算了算,「十一年了吧。」
「在我印象裡,你喊我哥哥的時候特別乖,好像我就是你的引路人似的,一招手,你就會到我身邊,後來上高中的時候有人看到你給我發的消息,他們告訴我,你這是喜歡我,他們笑著說你是舔狗,他們也笑我喜歡吊著一個鄉下小土妞,我覺得……很不舒服。」
啊,所以他疏遠我了。
「當時年紀小,我把這種難受的心理異常歸咎於是你太煩人太無趣,所以我才會討厭你,我覺得你喜歡我這件事,對我來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恥辱,其實……」
他眼神微微顫動。
「我是討厭自己和你一樣的底層出身,討厭那些從小就見過世面的同學們笑我沒品位像個暴發戶,我拼命地想剝離自己的過去,去社交去聯誼去融入他們的圈子,我終於成功合群了,但又在升上大學時遇到了一個打破我認知的異類。」
賀皓像是要把經年埋在心裡的話全部對我說出來。
他說:「我真的很嫉妒步重元,他隻是隨意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有一群人圍上去想和他交好,而他卻能渾不在意地打了個哈欠就走,我喜歡的女生對他一見鐘情,說他比我有個性。」
步重元確實很迷人,因為他很擅長做自己。
賀皓說,在報到那天的酒局裡,看著林茜姝追著步重元跑,他忽然覺得很沒勁。
他說見我安靜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就好像看到當初剛來都市的自己一樣,於是他握住了我的手,他想再次當我的引路哥哥。
「你軍訓完再過幾天就是國慶假,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圓水好不好?我想那些梨花,也想阿姨做的飯了。」
我靜靜地聽完。
他充斥希冀地注視我。
我沒回答他,隻是低下頭,讓他去看我耳後的傷疤。
那天我被摜在墻上,墻上的鐵片把我的耳垂割開,隻剩下最後一點皮連著肉。
就差那一點,半隻耳朵就會掉下來。
腦震蕩,我裹著紗布勉強上考場,可惜並沒有奇跡出現,考著考著我昏迷著被抬出去了。
這就是我復讀的原因,我慢慢地告訴賀皓。
不是因為三心二意,不是因為拎不清自己。
賀皓啞然:「我不知道……」
其實,被打的時候,我喊過兩個名字。
媽媽。
哥哥。
媽媽會揮著掃把棍趕走吠人的野狗,哥哥會把欺負我的小孩都修理一頓。
那時候,哥哥的樣子,是小賀皓笑著的臉。
不過,就像他說的,我也變了很多。
我不再仰慕賀皓。
我發現他很怯弱,是我討厭的怯弱。
我咽下最後一口飯瞥了眼消息,步重元說他坐了兩天一夜的出租車,現在有種淡淡的死欲。
離開食堂去接步重元時,我心情很好地告訴賀皓其實林茜姝未必不喜歡他,她對他佔有欲挺強的。
他沒說話。
如果可以。
我想讓這兩個有錢的混蛋互相折磨一下。
他們都不懂得尊重,不懂得如何去愛。
真可憐。
28
第二十九天,軍訓提前結束,步重元重新把頭發染成了囂張的白毛。
漂亮又矚目。
「等你後天演講,臺下的人都會盯著你一個人看,你也許會緊張到念都念不出來。」
他指了指自己:「我保證你能一眼就看到我,到時候,你隻看著我就好,去想,這場演講和你無數次的演練沒什麼不一樣,就不會緊張啦。」
我點頭:「好的,哥哥。」
樹影微光搖晃,步重元像是沒聽清,又湊過來:「你叫我什麼。」
我面龐唰地燒紅,他卻雙手捧住我的臉,不讓我低頭躲他的灼灼視線。
他惡趣味地逗我:「再叫一聲。」
他手掌幹燥微涼,貼在臉上很舒服,但我還是感到他右手掌心有一小塊不平的疤。
為保護我而留下的煙疤。
我歪頭,像貓一樣, 蹭了蹭他的掌心。
同時伸出雙手,輕輕攬住他的腰肢。
剛才還悠然自得的人, 渾身一僵, 一動不動。
我用最虔誠的眼神仰頭看他:「謝謝你, 哥哥。」
現在臉紅的不隻我了。
耶。
29
第三十天,我媽突然告訴我, 她過幾天後要來看我。
我還沒什麼反應,步重元先抱著腦袋急了。
「要不我再把這頭發染黑吧,說不定阿姨看我就沒那麼欠揍了。」
我安慰他:「不怕。」
這三十天裡,我每天都會記錄步重元是怎麼鼓勵我幫助我, 還拍了很多他給我帶的許多京湘特色小吃。
然後發給我媽看。
我媽, 仍舊認為步重元和我被欺負的事脫不開關系。
但她也能看出來,他對我的好。
偏見和理性共存。
我媽在第二十一天的時候告訴我:「我家乖寶好好的,就行了。」
「媽媽不恨他,媽媽是原諒不了自己。」
當年我躺在病床上時, 她每天都會說如果。
「如果你沒遇到那個奇怪的男生。」
「如果我那天沒想著多擺會兒攤再去接你。」
「如果你爸還在……」
她把我的額發撫平, 眼裡總是有流不完的淚。
「我的乖寶,就不會吃那麼多苦了。」
30
「從青澀到成熟, 從懵懂到求知, 如果人生成長的主題是感恩, 我想我最感謝的有兩個人——養我育我愛我的媽媽, 還有……」
我的視線遠遠掃向臺下。
真的好多人啊。
但是,我不怕。
「還有, 那位讓我學會自信堅定、不懼他人嘲諷、不隨波逐流的, 親愛的哥哥。」
我垂下眼睫,遙遙看向右方第一排的步重元。
真的很耀眼啊。
陽光格外偏愛他。
我也是。
在這場莊重的盛大慶典。
我沒有擔心自己會不會失誤結巴。
隻是直到最後鞠躬下臺時, 我仍在想。
話筒離我的心臟好近, 大家能聽到它跳得如此急促嗎?
能聽到,我放肆又驕傲的笑聲嗎?
31
典禮結束, 我從後臺走出來時,抱了一束白玫瑰。
離場的人紛紛投來目光,有的人還專門停下來看。
搞什麼,看得我以為自己要去求婚。
我腳步一頓, 走路都有點不自然。
那人遠遠看著我笑。
我又有底氣了些。
卻忽然被身旁一人擋住目光。
賀皓上前半步,眼底浮光微動。
他說:「落落……你剛才真的很棒,我沒想到在你心裡……」
我越過他, 很平淡地喊了後面那人一聲:「哥哥。」
「誒。」
步重元應聲,笑得特別張狂。
他抬手拍了拍呆怔的賀皓:「哥們兒讓讓,擋著妹妹給我送花了。」
步重元說, 聽我在別人面前溫溫軟軟地叫他哥哥, 好爽啊。
他嫉妒死曾經的賀皓了。
後來他在宿舍把白玫瑰養得很好, 逢人就講:「你怎麼知道這是新生代表俞落落送我的呀?」
「沒錯,演講時穿鵝黃裙子,長得特別可愛的那個俞落落學妹。」
「她上臺的頭發還是我親手做的, 嘿嘿。」
就,步重元不顧人死活的松弛感是我永遠學不來的。
算了。
不管他多欠揍,我都喜歡。
【完】
番外
他送了我一個禮物。
一把鑰匙。
和他的鎖是同一套。
而他本來戴在腕間的南京鎖, 大咧咧纏在了脖頸上,襯得人更另類脫俗了。
他說:「南京鎖會懲罰變心的人。」
我們在同一座小舟上為彼此撐著傘,終於度過青春的梅雨季。
天光放晴。
白毛、耳釘、南京鎖。
步重元。
正式成為我的愛人。
永不改變。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