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日,蕭祁那邊又來了很多賞賜。
什麼首飾擺件字畫,各種各樣想得到的想不到的。
我覺得他存心氣我。
明知道這些東西我帶不走,帶走了也沒法變賣。
還分批次來。
每次來整整一屋子,宮人們才收拾起來又來一屋子。
我想出去摘些桂花,見太忙,幹脆沒喊人陪,自己出了瑤光殿。
反正闔宮都知道我是妖妃,沒誰會來觸我霉頭。
正是金秋,我走出瑤光殿沒多遠,就找到兩顆開得正好的桂花樹。
昨天蕭祁說我成日埋頭刺繡,以為我是為了出宮做準備。
其實不是。
我想給他繡個香囊。
可總也不滿意。
來來回回繡了好多個,才有一個勉強過得去。
今天摘些桂花晾幹,應該來得及在出宮前把香囊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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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要做一個香囊而已,需要的桂花不多。
可就這麼短的時間,不知誰突然捂住我的口鼻。
一陣異香入鼻,意識全無。
再次恢復意識是聽到一聲大喝:「你敢!」
「您敢公然在兒臣眼皮子底下擼人,孤又有什麼不敢的?!」
蕭祁?
「哀家說了,是那妖妃為禍朝綱,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將她收了去,與哀家何幹?」
太……太後?
「荒謬至極!」
「但凡陛下顧及母子情分,能讓哀家過得舒心些,她自然就回去了。」
「顧勛!把坤儀宮給孤圍了!」
顧勛,羽林軍總領?
我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手腳被縛住,身上沒什麼力氣。
嗓子像是被燻過,發不出聲音。
不過沒關系,我們有金手指啊。
「蕭祁!別費勁了我就在這裡!」
我在心裡大喊。
蕭祁那邊卻沒什麼反應,倒是聽到太後啜泣的聲音:
「哀家雖不是你生身母親,但親手將你撫養長大,可曾讓你受過半點委屈?」
「薛家這些年扶你坐穩皇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收一個薛家女入宮又如何?」
蕭祁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冷肅:
「孤未取薛氏一人性命,隻讓全族流放,已是看在太後的面子上。太後想要一個罪臣之女入宮,究竟意在如何您自己心裡清楚。」
「那便容哀家無法將那妖妃完璧歸趙了!」
呃……
我不就在這裡嗎……
蕭祁,你沒聽見嗎?
太後低笑了聲,又說:
「聽聞陛下昨夜還為她將勤政殿都砸了,今早又恨不得把自個兒私庫的底子都掀了,給人把各路珍藏全送了過去,這般反常行為,且讓哀家好好審一審,她到底對陛下用了什麼妖術。」
「瘋言瘋語。」
我聽見蕭祁心裡的聲音。
隨之有腳步聲過來:「吭個聲蘇清清。」
「這裡這裡。」我在心裡喊。
等我被蕭祁抱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太後煞白著臉。
真看到妖怪似的,指著我的手都在發抖。
我回頭看了一眼。
她竟然把我藏在她的床榻底下……
「太後被妖孽驚嚇,神魂難定,今日起,便去皇覺寺清修吧!」
22.
蕭祁一路把我抱回了瑤光殿。
瑤光殿跟遭了賊似的,人仰馬翻。
之前賞賜來的東西都沒收拾完,宮人們一個個跪在地上。
蕭祁給我喂了藥,我才開始恢復力氣,嗓子也可以喘氣了。
他一直什麼聲音都沒有。
嘴上不說話,心裡也一直靜默。
隻沉著臉給我上藥。
手腳被綁得有點久,都淤青了。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隻在心裡默默道歉。
對不起啊,給你添麻煩了。
蕭祁突然甩掉手上的藥盒,起身往外走。
到門口時停下來,背對著我:
「還走嗎?」
又說:「走吧,早走早清凈。」
甩袖走了。
我眨眨眼,把藥盒撿回來。
真是個壞脾氣的暴君。
一切按照原計劃。
第二天,我做好了香囊,放在他老喜歡待的桌案上。
上面繡了一個「祁」字。
如果他偶爾想起我,會看到它的吧。
下午勤政殿的內侍又送東西過來。
居然是一疊銀票。
香蘭一邊給我收拾細軟一邊抹眼淚。
但她其實知道我的得寵都是假象。
第三天,下雨了。
北風呼呼的。
蕭祁穿一身玄色常服,身邊沒帶人。
我拒絕了把香蘭帶走的提議,所以也是一個人。
長長的宮道,隻有風的聲音。
原來關閉了心門,哪怕你有通天的讀心術,也無法探知對方分毫。
蕭祁把我帶到西直門。
大概是他提前安排好了,並沒有守衛。
外頭停著一輛馬車,我的細軟早收拾進去。
臨最後了,總要說點什麼吧。
「謝謝你啊,蕭祁。」
都最後了,還是不假兮兮地喊「陛下」了。
我揚起笑臉看他,他卻撇過眼。
我在心裡又說了句「那我先走啦」,轉身往馬車上去。
這天變得太突然,上了馬車手還冷得有些顫抖。
車窗大開著。
抬眼看過去。
蕭祁站在巍峨的宮門口,也正看過來。
飄著細雨,他的眉眼仍舊明晰。
從前拍馬屁時有句話其實是真的。
他長得極為俊俏。
此刻在煙雨朦朧的氤染下,更像是畫作裡走出的人。
他漆黑的眸子沉沉看著我,定了片刻,轉身。
我也收回眼神,關車窗。
窗一關,光線暗下來。
四周也沉寂。
我豎著耳朵試圖聽到一點聲音。
我想聽他的腳步聲。
聽到他離開,我就走。
可等了許久,沒有腳步聲,反倒是一道清寂的聲音響在腦海深處:
「蘇清清,孤走不動了。」
23.
後來我一直記得這一天。
這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天。
我一個人清凌凌地坐在光線暗沉的馬車裡。
聽到孤傲帝王向我敞開心門的聲音。
「孤知你來自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孤知你心中所求為一生一世一雙人。
孤知孤身居寡位,當不拘私情,心懷天下。
孤的後宮隻該是平衡朝局,綿延子嗣的工具。
但孤也是血肉之軀。
孤會有情,亦會有愛。」
「蘇清清,孤心悅於你。」
我的眼淚唰地掉下來。
「孤想立你為後,不是做戲,而是發自肺腑。」
「蘇清清,可否……留下?」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銀針似的敲打車窗。
「孤會敬你,愛你,護你,孤為你撐一輩子的腰。」
「君無戲言。」
我也不知道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大概也和我的眼睛一樣,在不停下雨吧。
「姑娘,可以走了嗎?」前面車夫在問。
我重新推開車窗。
蕭祁還是剛剛那個姿勢。
背對著我,提步要走的樣子。
可其實一動沒動。
筆直的脊背在聲勢漸大的雨幕裡幾乎模糊。
「姑娘,雨越下越大了。」
我關上車窗,推開門。
下了車。
幾乎在我落地那一刻,蕭祁轉過身。
漆黑的眸底綻放奇異的光彩。
他穿過雨幕,大步而來。
將我擁入懷中。
我摟著他的脖子,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安撫地摸我的發,在我耳邊低喃:
「別擔心,蘇清清。」
「孤,願為你做一次昏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