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夕默默喝完那杯酒,很久才說:“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走到最後。”
宋迢迢一怔,側眼看她:“怎麼了?”
昭夕不知從何說起,遲疑很久。
宋迢迢卻異常聰明,很快會意,“他有任務,趕不回來?”
昭夕點頭。
“非但回不來,連我這邊發生了什麼,他都一無所知。”
宋迢迢想說點什麼安慰她,可是看見這位從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又覺得她原本就該被悉心照顧,被盛情關愛。
就連身為死對頭的她也不得不承認,在昭夕落難時,她也想替她遮風擋雨,撐一撐腰。
在娛樂圈這樣腥風血雨的地方,以程又年的工作性質,真的能給她最好的陪伴嗎?
分明連最基本的溝通都存在問題。
*
兩人喝到後來,車都開不回家,昭夕想叫代駕,才看見陸向晚打來了幾十通電話。
她大著舌頭解釋:“酒吧太吵,沒有聽見……”
二十分鍾後,陸向晚氣勢洶洶衝了進來,把兩人拎走,順便充當代駕,把路虎SV開回了國貿公寓。
她並沒有看見公寓外面蹲著兩個人,風塵僕僕,一臉疲倦。
兩人就蹲在馬路牙子上,看見熟悉的路虎開來,蹭的一下站起來。原本想攔車,但其中一個眼尖,立馬阻止身邊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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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別去,不是昭夕在開車!”
徐浩也仔細看了看,“……真不是。”
“那怎麼辦?我們都等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才看見人影,居然不是本人。”盧思禮很急。
“沒事,再等等吧,她總要出門的。”
盧思禮看表,“這都幾點了?今天恐怕等不到了。”
徐浩說:“還是去對面的24小時便利店吧,喝杯咖啡,吃碗面,明天再看看她出不出門。”
盧思禮想了想,說:“你先回酒店休息,我去對面守。明早要是還沒等到她,你就換我繼續蹲,我去休息。”
“也行。”徐浩看他執著的表情,嘆口氣,“咱倆擱這兒傻等,也不知道為了啥。要真把事情告訴她,底片也交給她,也別想在這行混了,招牌都給砸得稀巴爛……”
盧思禮說:“那天救那個出車禍的人時,是你說的,狗仔也要講良心。既然要講,那就講到底吧。”
頓了頓,他遲疑道:“要不這樣,我一個人頂了這事兒,別連累你?”
徐浩翻了個白眼,拍他一巴掌:“是兄弟就別瞧不起人。就你有良心,我沒有嗎?反正這一行我也早就看不慣了,要不是為了生活,誰賺這個黑心錢?”
“那將來咱倆幹嘛去?”
“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不成?上回我偷拍那誰,他粉絲不是還誇我拍得好嗎?開玩笑呢,拍了多少年了,我這攝影技術不是吹牛,去拍寫真,當獨立攝影師,那叫一個綽綽有餘……”
兩人一邊說一邊笑,走進了對面的便利店裡。
幾分鍾後,盧思禮聞著方便面的香氣,吃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面,感慨道:“我現在就希望這事兒能解決掉,蹲橫店那會兒,我被馮夫人去世的戲給感動哭了。這片子要是上映不了,真的太遺憾了。”
徐浩也喝了口面湯,說:“你別想那麼多了,天無絕人之路,會好的。”
盧思禮點頭:“嗯,肯定會好的。”
*
天剛剛亮,昭夕就被吵醒了。
陸向晚毫不客氣地走進臥室,脫了鞋,踹一腳床上的人,又推了一把另一邊的宋迢迢。
“起床了,朋友們。”
兩個醉鬼頭有點疼,暈暈乎乎睜開眼,還在狀況外。
昭夕有氣無力地問:“這才幾點啊,再睡會兒……”
陸向晚又是一腳:“滾起來。有正經事!”
宋迢迢在一旁揉揉眼,臉上帶著宿醉後的蒼白疲態:“什麼正事啊?”
陸向晚:“給你倆半小時的時間——不,宋迢迢,你隻有十分鍾,洗漱一下。昭夕,你有半小時,好好撸個裝,進入戰鬥狀態。然後來客廳。”
昨夜回到公寓,陸向晚伺候兩位醉鬼洗漱睡覺,像個老媽子似的。
她萬萬沒想到,新聞圈裡的白骨精陸女士,有一天會插著腰,站在浴室門口,監督兩位喝醉酒的大朋友——
“刷牙。”
“那是沐浴露,不是牙膏!”
“那是衛生紙,不是毛巾喂!”
“等等,你要幹嘛?撒尿去馬桶啊,你蹲浴缸裡幹什麼?!”
……
心好累。
能不能絕交啊。
好不容易伺候兩位大小姐睡下了,天不亮,陸向晚又爬了起來。
她拿了昭夕的車鑰匙,開車回了趟社裡,把該拿的設備都拿好了,請了個假,回到國貿。
一共搬了兩趟,才把設備都搬回客廳。
又花了半小時,才布置好現場。
宋迢迢洗漱完畢,被陸向晚抓去客廳,一見客廳裡的陣仗,嚇一跳。
“你架攝像機和麥克風幹什麼?”
“做個採訪。”
“採訪誰?我?”
“當然不是你。但你也很重要,有五分鍾的鏡頭。”
陸向晚先向她詢問了一堆法律問題,悉數關於偷拍和個人隱私權。
宋迢迢說:“雖然法律有明文規定,偷拍的確侵犯了個人隱私,但我國向來在這方面做得很差勁。大眾認為明星沒有隱私,拿了社會的巨額紅利,就該活得透明。所以這個官司真打起來,不見得會贏得漂亮。哪怕贏了,也會被群眾詬病吐槽。”
陸向晚:“不打官司,就事論事而已,主要起個威懾效果。”
半小時後,昭夕也化好了妝,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客廳裡。
陸向晚看她片刻,說:“口紅淡了,把你的迪奧999塗上。”
宋迢迢也說:“頭發別披著了,扎起來吧,走精英路線。”
三個女人忙忙碌碌好半天,途中又叫了個外賣。
宋迢迢回頭看昭夕:“怎麼,今天不減肥了?居然和我們一起點牛排套飯了。”
昭夕微微一笑:“再給我加個雞腿。”
宋迢迢:“……”
陸向晚:“……”
三人吃了飽飽的一餐飯,席間都在商議。
中午十二點,才正式開工。
宋迢迢替昭夕掖好耳邊的最後一縷碎發,“行了,很完美。”
陸向晚倒計時後,拿著話筒,站在攝像機前。
“大家好,我是新華社記者,陸向晚。”
“相信大家都聽說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明星酒駕案,作為電影《烏孫夫人》的女二號,陳熙的案情在昨日已塵埃落定。然而距離庭審結果公布僅一小時,網絡上又突然爆出的關於導演昭夕的大量黑料。”
“那麼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呢?今天,新華社記者為您帶來當事人昭夕的獨家專訪。”
*
這是周日,所有人都闲暇的日子。
採訪進行了半小時,剪輯一下午,就在晚上六點,黃金時間,採訪視頻忽然出現在網絡上。
很多人驚訝地發現,那個平日裡在央視頻頻出現的新聞記者,專門播報重大的新聞陸姓向晚,居然出現在了僅在網絡上流傳的視頻裡,採訪的還是娛樂圈的新聞。
她依然一身西裝,表情完美,神情莊重。
而在她簡單的介紹後,出現在鏡頭裡的人,正是昨日的輿論沸點:昭夕。
與眾人預料中的頹喪狀態不同,鏡頭後的“木蘭”依然是昔日的模樣,神採飛揚,落落大方。
她坐在鏡頭前,微微一笑,說大家好,我是昭夕。
那雙眼裡有前所未有的堅定。
全世界都在幫她,她有什麼資格倒下。
身後的人都在作戰,她便更該一往無前。
電影擱置也好,上映也罷。群眾相信也好,懷疑也罷。她要說的隻是真相。
爺爺說得對,人生那麼長,難道她隻活一兩年?目光要長遠,耳要清淨,心要堅定。
昭夕端坐於鏡頭前,眼裡若有光。
第63章 第六十三幕戲
新疆,昆侖山北部,某荒漠地區。
越野車被風沙蓋的看不清本來面目,一早駛離公路,又顛簸著開了一個多小時,行至荒原盡頭,終於無法再深入。
一行六人背著沉甸甸的登山包,往荒山深處爬。
羅正澤扭頭看了眼沒人管的車,問:“會不會有人砸窗把車偷了啊?”
常在和田組的白鵬非笑了,粗聲粗氣回答他:“放心吧,這地方連鬼都不想來,怎麼會有人來?”
羅正澤嘀咕了一句:“可不是嗎?鬼都不想來,我們還得來。這日子過得比鬼還不如……”
為首一人淡淡地說:“那你回去啊。”
羅正澤:“……”
那人正是程又年。
和其他五人一樣,他也戴了頂草帽,身穿橙紅色工作服。
高強度的日照下,一周時間已足夠曬傷他。
額頭上、鼻梁上,紛紛留下了曬傷的痕跡,草帽抵擋不住紫外線的殺傷力,防曬霜也無能為力。
裸露在空氣裡的皮膚已有多處開始脫皮,雙頰和額間更是泛起不正常的紅。
昆侖山綿延二千五百多公裡,橫貫新疆、西藏。
其間有蔥翠成林、清泉潺潺的山脈,畢竟還有個牌子的礦泉水就以它命名。但也有寸草不生、毫無生氣的山脈,比如眼前的和田玉勘測地帶。
很難相信天地間一片玄黃,連一絲其他的色彩都沒有。
地是黃的,土是黃的,山脈是黃的。在這樣的底色映照下,天也蒼茫一片,顯不出一點藍來。
到達羅盤標記的某處,大家停了下來,從包裡取出地質錘,開始就地取材。
太陽曬得人頭暈眼花,溫度直線飆升。
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滿頭大汗說:“藿香正氣液呢,給我來一瓶!”
程又年放下地質錘,拿了一整盒藥出來,那人接過去就咕嘟咕嘟灌了三小瓶。
羅正澤瞠目結舌:“哥你以為這是喝可樂呢,一口氣三瓶,眼都不眨!”
“你不懂。”緩過勁來,那人臉色好看了點,“在咱們這兒,藿香正氣液是神仙水,比可樂金貴多了。”
午飯就蹲在路邊的小山包上吃的。
地上寸草不生,光禿禿的巖石土地也被曬得發燙。
大家把帽子摘下來,墊在屁股下面,坐下就開吃。
羅正澤搖頭感慨:“怎麼一點也不講究啊!”
白鵬非說:“你講究,你別墊啊。”
“不墊就不墊!”羅正澤一屁股坐下去,立馬嗷嗚著跳了起來,“媽的,好燙!”
眾人撲哧笑成一團。
他也罵罵咧咧摘了帽子,墊在屁股下面。
白鵬非說:“這下不講究了?”
羅正澤:“我講究個蛋!”
又是一片笑聲。
說是午餐,吃得比狗還不如。
人手一包壓縮餅幹,就著礦泉水狂咽。
臨行前,白鵬非偷摸帶了包榨菜,立馬成了大家爭相拍馬屁的對象。最後一人幾根榨菜,比吃了山珍海味還激動。
在座的沒有誰不是高材生,都是昔日的211、985,如今的雙一流大學畢業生。
學了地質,進了聽上去風光無限的地科院,可工作環境就是眼前這樣,在一個接一個的項目之間奔波。
好一點的,是塔裡木盆地那種項目,至少山清水秀,物資尚算豐足。
眼前這個是更差一檔的,但還不算最差。
羅正澤頭回來這種地方,叫苦不迭。
白鵬非就安慰他:“樂觀一點,好歹咱們這兒還算中等地獄模式,你是沒見過最高級的地獄模式。”
“就這還隻算中等難度?那最高級的地獄模式是什麼樣的?”
程又年反問:“忘了前幾年北京地質研究所那三個在可可西裡遇難的隊員了?”
白鵬非感慨:“可可西裡也算一個地獄模式啊。數數看,咱們都多少人折在那兒了。”
有人喃喃道:“青藏高原無人腹地,海拔上了四千八,看著是草原,一不留神車就開進湖沼,跑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