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年沉吟片刻,“去地安門吧。年假前答應過爺爺,春假結束就再去拜訪。”
她正想調侃一句,莫非你的真愛是我爺爺,就聽見對面無奈地說:“剛接到通知,明天晚上就要回塔裡木了。”
於是調侃的話也沒能說出口。
“……怎麼這麼突然啊。”她腦子一懵,有些失落。
“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不算突然。年假結束,本來就要回項目上的。”
“多久的飛機?”
“這次坐動車,晚上七點四十分。”
昭夕一時沒說話,半晌才聽見對面低低地笑出了聲。
“這麼難分難舍嗎?”
她面上霎時一紅,一邊慶幸隔著手機,他什麼也看不見,一邊聲音洪亮地否認。
“才沒有,我高興還來不及!你走了我才好浪的飛起,有什麼難分難舍的?”
程又年笑笑反問:“是嗎?原來我的影響力這麼大,在你身邊,你都不敢造次不敢浪了。”
昭夕:“……”
這位先生,你的影響力大不大我可能不清楚,但你的臉真不是一般的大!
比你的膽子還大!
總而言之,當晚,程又年又帶著禮物,和昭夕一同去了趟地安門四合院,照例收獲了爺爺滿滿的慈愛,爸爸媽媽熱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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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夕酸溜溜地想,今後還是少帶他回來吧。
每和家人見一次面,她在昭家的家庭地位就降低一點。這才第三次拜訪,爺爺就已經開始揭她的老底,從她小時候尿床的光輝事跡一路扯到初中時有男生跟到家裡來賴著不走。
程又年:“原來小昭從小就這麼受歡迎啊。”
爺爺:“都是假象。大家隻看見了她漂亮的小臉蛋,不知道身體裡住了個沒心沒肺的假小子呢。”
昭夕:“……”
您可真是我親爺爺。
她頻頻看表,時間也過得太慢了!
打斷老人家說話是不可能的,昭夕隻能不斷清嗓子,試圖將爺爺從賣孫女的歧途上駁回正軌。
無奈爺爺看都不看她,滿心滿眼都是討人喜歡的準孫女婿。
怎麼看怎麼滿意,嘖。
一旁的昭夕怎麼想怎麼惆悵,唉。
離開地安門時,昭夕身心俱憊,反觀程又年,進退有度,從容不迫,完全不見半分應對不暇。
她不禁發出靈魂拷問:到底是誰去誰家拜訪啊?!
怎麼見公婆的醜媳婦一點也不心虛,倒是她這個當家做主的大丈夫坐立不安呢!
片刻後,又回過神來。
呸,什麼醜媳婦大丈夫。八字沒一撇,美得他。
*
次日,陸向晚久違地收到閨蜜的邀約。
“壽喜鍋,吃嗎?”
她嘖嘖稱奇:“自從有了程工頭,你就隻在我的微信裡出沒,我還以為從此我就隻剩下電子閨蜜,怎麼今天還屈尊就駕要接見我了?”
昭夕淡淡地說:“哦,程工頭回塔裡木繼續搬磚了。”
“多久走的?”
“還沒走,今晚的動車。”昭夕看了眼客廳的掛鍾,“一小時後出發。”
陸向晚有點驚訝:“你不去送送?”
“送什麼啊。”昭夕說起來就不高興,“說是和同事一起從地科院出發,有單位的車接送,不好搞特殊化。”
“也是。何況您什麼身份啊,往那一杵、一露臉,這不等於是自己往外送了個八卦頭條,請大家吃瓜?”
直到兩人在餐廳見面時,陸向晚還在笑話她。
“嘖,你這表情真到位。”
“到什麼位?”
“典型的閨中怨婦,往門口那麼一站,妥妥的望夫石。”
昭夕:“……”
一邊反駁,一邊沒忍住掏出手機,對著反光的屏幕打量片刻。
真有那麼明顯?
反正,不高興是肯定的。
到了這種時候才覺得,其實明星光環也不見得是好事,連去車站送一送,都要顧慮再三。
昭夕長長地嘆口氣,就被陸向晚不悅地打斷。
“幹嘛啊,跟我吃個飯就這副死樣,老娘推了八百個約,就為了看你給我表演深宮怨婦的戲碼?”
“你知足吧你,多少人跪著求我重新出山演戲,我都沒答應。現場給你表演一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反正閨蜜這種存在,就是同八卦、共苦難、陪撕逼的,無逼可對外撕時,闲起來連自己人都撕。
一整頓飯時間,兩人都在深刻詮釋塑料姐妹花的真諦。
*
然而不管昭夕有多不高興,“分居兩地”的日子就這麼開始了。
她心裡萬分懊悔,早知道就不給劇組放這麼長的假了!
演員們應酬多,一年到頭才有個春節假期,不紅的趁機好好休息,紅的比平常還忙,基本腳不沾地。
忙著上各個電視臺的春節節目。
忙著回京談項目、籤合約。
忙著上各大雜志周刊,撕資源。
昭夕倒是不算忙,所以很快在劇組群裡冒泡,發消息前還逐字逐句斟酌過——
【昭夕】:大家春節都過得好嗎?吃團圓飯時記得保持體型了嗎?一年奔波的疲倦都得到緩解了嗎?年後投入拍攝的精力值都恢復到位了嗎?
面對昭導難得的親切慰問,劇組眾人都有點受寵若驚。
畢竟這位導演和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是不沾邊的,一到片場拍攝起來,基本上六親不認、鐵面無私。私底下又懶得驚人,哪有闲心和眾人闲聊嘮嗑。
於是群裡眾人紛紛回應——
執行導演說:謝謝昭導關心,年過得很好!
場務A:謝謝昭導關心,年過得非常好!
場務B:謝謝昭導關心,年過得特別好!
整整齊齊的回復來自於現場的工作人員,帶著回復領導的恭敬和嚴謹,還知道直接復制粘貼有敷衍之嫌,懂得改那麼一兩個字。
來晚的工作人員心裡MMP,這程度副詞都被他們用光了,詞窮怎麼辦!
演員們比較忙,不忙的大概也矜持著,惦記自己的咖位,並不會立即回復。像是約定俗成一般,群裡的發言先後順序,也體現了演員們的當紅程度。
最先回復的是十八線配角,然後依次上升,最後姍姍來遲的才是主角們。
總而言之,大家的發言就傳達了三個要點:
第一,謝謝昭導的關心。
第二,您放心,我們都保持著上鏡絕美的好身材。
第三,年過得很好,精力都恢復了,之後拍攝一定會竭盡全力,讓您滿意。
昭夕吃著水果,在半小時內等來了所有人的回復,滿意地擦擦手,重新拿起手機。
【昭夕】:聽你們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一連串彩虹屁升騰而起,大多在感慨導演人美心善,關愛群眾。
然後人美心善的昭導就直奔主題了——
【昭夕】:既然大家都緩過來了,精力充沛,要不我們提前開工吧?
前一秒還熱熱鬧鬧的群,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沒人發言。
甭管大演員還是小場務,此刻不論咖位,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開始裝死。
不少人在屏幕後腹誹:靠,就說怎麼平常冷冰冰的導演突然間平易近人起來,原來擱這兒等著呢!
眾人捶胸頓足,感受到了來自套路的惡意。
昭夕:“……”
她等了大概有一分鍾,群裡都沒有任何人再說一句話。
嘖,怎麼這麼現實啊。
剛才親切慰問時,人均馬屁精。此刻一說提前開工,人均掉線。
果然是群演員!拍戲時怎麼沒見大家演技這麼在線,一秒進入狀態啊?
她很快鐵面無私地再一次發言。
【昭夕】:@所有人。
另一邊,魏西延正在笑呵呵看群裡一場沒有硝煙的大戲,突然收到無數信息。
劇組的人都知道他與昭夕關系好,紛紛向他發起求救信號。
執行導演:魏導,昭導她怎麼了!不是說好過完小年夜才開工嗎?
場務A:我還沒過夠年啊魏導,您給勸勸她?
演員甲:不是吧魏哥,昭導她怎麼突然打了雞血,要提前開工啊?
演員乙:我這會兒還在馬爾代夫度假,我不想提前回去啊哇哇大哭。
魏西延挑了一條回復說:西哥延哥都隨你叫,叫什麼魏哥呢,怎麼這麼沒眼力見呢!
演員甲品了品,片刻後,露出了悟的笑。
魏哥什麼的,聽起來好像在叫偉哥,好像是有點猥瑣啊。
下一秒又開始哭泣:叫爹都行,隻求別提前開工嚶嚶嚶!
魏西延與昭夕嚴肅溝通了兩分鍾,去群裡發布了好消息。
【魏西延】:都散了吧,你們昭導開玩笑呢。
眾人又開始展露笑顏,謳歌昭導。
末了擦汗,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明明比鬼故事還可怕!
另一邊,昭夕是如何被勸服,放棄了提前開工的想法呢?
面對魏西延的靈魂拷問:到底為什麼要提前開工。
【昭師妹】:因為太闲了。
【魏師兄】:闲?是電玩城不香了,還是麻將它不好玩了?
那就——
【昭師妹】:因為熱愛工作。
【魏師兄】:使勁吹。我看影協會不會因為你吹牛逼給你發錦旗。
幹脆把問題原封不動拋回去——
【昭師妹】:這也不信那也不信。那你說,還能是因為什麼?
那頭沉默了十秒鍾,真相了。
【魏師兄】:因為愛情。
【昭師妹】:……
【昭師妹】:師兄說笑了,我一母胎solo,哪來的愛情?
【魏師兄】:師妹健忘啊,容我提醒一下,上次在母校見師傅,那位小程老師與你的恩怨情仇、愛恨糾葛,可解決了……?
【昭師妹】:我鍋裡糊了。不說了,不開工就算了,88。
某位師妹迅速銷聲匿跡,比群裡所有人裝死都裝得更加徹底。
魏西延得意:哼,沒有發現愛情小火苗的慧眼,哪來文藝片天王的稱號?
於是,某人的提前開工計劃未能付諸實踐,已然胎死腹中。
*
另一邊,回到項目上的各位工友,一邊悽悽慘慘地哀嘆人生不易、民工難當,一邊還是打起精神來,以專業的態度重新投入地質研究中。
鑑於項目附近荒郊野嶺,外賣罕至,大家還沒從春節的山珍海味裡緩過勁來,嘴饞時也隻能挑附近的一家極為寒酸的燒烤店過過癮。
之前隔壁劇組聚餐時,曾驅車去往幾十公裡外的城鎮,這對辛苦搬磚的工友們來說過於奢侈。
畢竟隔壁有機動車,他們隻有全憑人力猛蹬的共享單車,真要騎去幾十公裡外,車沒機動,人可能會給激動沒了。
於是小燒烤店成為打牙祭的唯一場所。
隻可惜塔裡木氣候幹燥,入口的又全是容易上火的烤羊肉。一周吃了四次,所有人不是嘴角長泡,就是臉頰冒痘。
於是大家立馬對燒烤店敬而遠之,開始每日捧著保溫杯,泡枸杞、喝黃連。
黃連入口,滋味可太苦了,卻還不及心裡苦。
原來平日裡,大家下班後騎車共赴燒烤店,都吃得很歡樂,唯獨程又年例外。
也就過了個春節,大家都沒怎麼變,頂多體重往上飆升了一點。
可程又年變了不少,從前對電子產品並不熱衷,如今卻成了低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