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放到現在,再不吃就該壞了。”他淡淡提醒。
“在四合院過的年,沒來得及吃。”她也努力顯得很平常的樣子。
“那——”程又年微微停頓一下,才問她,“這會兒餓嗎?”
“餓了又怎麼?”
“餓了的話,”他微微一笑,從容道,“就去國貿吧,為免浪費食物,我來做夜宵。”
“…………………………”
昭夕失神片刻,差點一腳踩下剎車,最後努力維持鎮定,一邊開車,一邊清清嗓子,“哦,你這麼一說,那是有點餓的。”
“那……”
“去國貿吧。”她一錘定音,面無表情轉了個彎,往公寓駛去。
表面毫無異樣,內心卻有個小人,已經在哐哐撞方向盤了。
一邊撞,那小人還一邊仰天長笑:他果然對我(的身體)著了迷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另一隻小人B出現,吧唧一下打了前面那隻小人A一巴掌:他對你身體著迷,你得意什麼啊你?
小人A委屈巴巴:不然呢,你還奢望他怎樣?
小人B氣憤地說:好歹有點追求啊,以色侍人能長久嗎?
小人A有些吃驚:诶,原來你想和他長久發展……?
小人B一愣,沒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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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的人也忽然一愣,望著前方,腦子裡一片空白。
什麼啊。
怎麼忽然就想到奇怪的方向去了?
長久發展?
她側眼瞄了瞄程又年。
他安然而坐,目視前方,背景是一閃而過的繁華街景,他的側臉好似在發光。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側頭對上她的視線,“怎麼了?”
昭夕趕緊收回視線,“沒怎麼,看看你那邊的車道。”
“哦。”
她一邊開車,一邊收回心神罵自己。
神經病啊,睡兩覺就想這麼多,以前可沒有這麼啰嗦,這麼婆婆媽媽的。
明明很早以前,她就對自己說過,這輩子都要活得自由自在,喜歡的事情就去做,熱愛的夢想就要努力拼搏。
他和那尊雕像沒兩樣。都是吸引她,令她心之向往,試圖親近的所在。
所以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從前並不曾預料過會有交集。
現在交了就交了吧。
咳,反正交合,四舍五入,大概也是交集的一種……?
第41章 第四十一幕戲
後半程,車上相當沉默。
昭夕光顧著去聽腦子裡的兩隻小人吵架去了,也沒發現自己一直在走神。好在車技還是過關的,就好像一路開啟了全自動跟車模式。
總之,等她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帕拉梅拉駛入國貿公寓,窗外剎那間從繁華夜景過渡到寂靜昏暗的停車場。
咦,這就到了?
她愣愣地抬起頭來,好像還有點不敢相信。
她是怎麼開回來的?
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了……
這會兒想起來,倒是心有餘悸,還好安全抵達。
後備箱裡放滿了程又年的戰利品,和她的衝動消費紀念品(……)。
程又年問:“拿上去嗎?”
她迅速拒絕:“不用了,等初八小嘉回來上班了,用推車運上去比較方便。”
開玩笑,現在的她一眼都不想看見那堆公仔。更不想從電梯一路上行時,還不得不在密閉的空間裡,公仔們的陪伴下,和程又年大眼瞪小眼。
那堆東西出現在視線裡,隻會令人尷尬到窒息。
時刻提醒彼此她都做了什麼中二少年才會幹的蠢事嗎?
步入電梯,昭夕伸手按下八樓,一旁的人卻不疾不徐補了個一樓按鈕。
她抬頭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程又年站在她身旁,直視著緩緩合上的電梯門,“你先上樓,我去趟24小時便利店。”
“要買什麼嗎?”她下意識說,“洗漱用品都有新的。”
頓了頓,才補充道:“你之前用的我都扔了,怕過年期間有人來家裡……”
然後發現兩個人的洗漱用品。
兩個人的拖鞋。
還有一件男人的毛衣。
……
不知哪來一陣莫名其妙的心虛,昭夕收回視線盯著腳背,出神地想著,她這麼做是不是像個渣女啊?睡完就忙著打掃戰場什麼的,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很快電梯門就重新打開。
程又年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上次在你家做飯的時候,沒有芥末,我去買一點。”
“哦。”
昭夕胡亂應了聲,看電梯門又緩緩合上。
直到她的影子清晰倒影在鏡面上時,她才盯著貌美如花的自己,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大晚上的,他又不愛吃日料,買芥末幹什麼?
程又年當然不是去買芥末的。
推開門時,機械的電子音衝他道了聲“歡迎光臨”。
便利店裡有芥末嗎?並沒有。
他粗略掃了一眼,沒看見芥末也不失望,隻停在零食架前,隨手取了幾包薯片一類的膨化食品。
都轉身了,才忽的想起什麼,又回過頭去。
這一幕似曾相識。
當初在塔裡木時也是這樣,他隨手拎了幾包薯片,想回房間打發羅正澤。
那時候,那位飛揚跋扈的女導演做了什麼?
她跟進了便利店,非常自覺地抽走他手裡的薯片,“這個味道不好吃。”
自作主張把薯片放回貨架上,她又重新挑了幾個口味的塞進他懷裡。
……
程又年輕哂一聲,把手中的薯片放回貨架上,重新選了幾包。
鐵板魷魚,蜂蜜芝士,還有什麼來著?
一個口味一個口味地仔細看過去,才從一堆莫名其妙的味道裡辨別出了略顯耳熟的麻辣飄香鍋味。
他下意識回憶著那日她說過的話,最後隱約想起,她似乎惋惜地說了句:“可惜了,濃香紅燴味的賣光了。”
於是指尖一頓,停在了藍色包裝的薯片上。
下一秒,抽走兩袋。
隻是這些都不是他此行的最終目的。
收銀臺前,程又年淡淡地說:“給我一隻購物袋。”
“好的。”
沉默地看著收銀員將薯片一包一包掃碼,放進袋子裡,最後他才伸手,不疾不徐地從臺前的貨架上拿了一盒計生用品。
像是順便一般。
也沒說話,就這麼遞了過去。
走出便利店後,他淡定地回到電梯裡,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隻是在數字顯示電梯已到六樓時,他沒忍住,打開手裡的購物袋看了眼。
好像有點醒目……
於是伸手撥了撥,繼續淡定地把計生用品埋在了薯片最下方,才從容地走出電梯。
門鈴響了幾聲,屋裡的人就出現在門口。
“買到芥末了?”她一臉懷疑地盯著他手中的購物袋。
很顯然,聰明的大腦從不缺席,隻是偶爾會遲到,她也發現芥末這個梗問題有點大了。
一是他不吃日料,二是哪家便利店還賣芥末?
“沒有芥末。”果然,程又年換好她擺在玄關處的男士拖鞋,“隨手買了點薯片。”
注意到腳下的拖鞋是嶄新的,淡淡的藍色,再掃一眼,發現她腳上穿的也是新的,並且還是同款粉色女式拖鞋……
昭夕也留意到他的視線,頓時注意力就不在芥末上了,非常鎮定地解釋道:“過年,超市打折,就隨手買了幾雙,以備不時之需。”
“……”
程又年沒說話,看她兩眼,後者很快移開視線,繼續強裝鎮定道:“你不是要做宵夜嗎?去做啊。”
這樣的沉默一直持續著。
程又年主廚,昭夕就闲闲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偶爾抬眼看一看。
隔著十來步的距離,他在中島臺前忙碌,偶爾問一句:“瀝水籃在哪?”
“左手邊的頂櫃裡。”
“白醋有嗎?”
“好像有,還沒開過封吧。在調料籃裡,不知道過期了沒。”
他依言找到白醋,看了看,“沒有過期。”
昭夕說:“你準備做什麼?我減肥,最多隻能吃一點。”
“不用擔心。”他仿佛早已考慮過這一點,頭也不抬,一邊為西紅柿剝皮一邊說,“我吃面,你吃草。”
“……”
這麼體貼?
昭夕噔噔噔跑到中島臺前,“哪種草?”
男人頭也未抬,修長的手指正有條不紊地剝開最後一縷皮,將嫣紅的西紅柿放在菜板上。
“今晚特供,main course:西紅柿雞蛋面,appetizer:番茄沙拉。”
他難得如此放松,唇邊劃過一抹淺淺的弧度,眉頭舒展。
幾個簡短的英文詞匯蹦出口時,帶著往常沒有的一點調侃,為他嚴謹又不近人情的形象平添了幾分風流況味。
昭夕甫一失神,怔怔地抬眼望著他。
卻聽他輕笑兩聲,像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第一次意識到某個很嚴肅的問題:“都是同一種東西,為什麼煮成面條叫西紅柿,放在沙拉裡卻要翻譯成番茄?”
“……”
昭夕:“別問我,我不懂你們學術界的問題。”
趿著拖鞋,翻著白眼,她重新回到沙發上。怕室內顯得太過安靜,索性打開了百年難得一用的黑膠唱片機。
當初買來隻是為了裝逼,畢竟一年到頭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回北京了也不是睡覺就是在外面浪,誰還想得到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她早已記不清當初試用機器時,放進去的是哪一張唱片,如今重新打開,熟悉的音樂聲乍現耳邊。
那是她曾經非常喜歡的一首英文歌,I lived。
歌手唱著,願生命的盡頭來臨時,我能說我曾竭盡全力生活著,未曾空度年華,走過萬水千山,也曾粉身碎骨,用力地活著。
那時候還處於中二時期,因《木蘭》而飽受輿論折磨,在意每一個人的看法,為每一條惡意的言論而自我詰問。
唯獨聽這首歌時,心境會重新平和。
昭夕抬起頭,望著中島臺後忙碌的人,慢慢地回想著,那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現在的她,活得沒有那麼用力了。
卻無端愜意。
*
吃飯時,昭夕還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
對面是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面,金黃色的煎蛋配上紅豔豔的西紅柿,視覺效果滿分,且香氣四溢。
反觀自己面前,就一碗冷冰冰的番茄沙拉……
就算他把沙拉做的很漂亮,裝菜的玻璃容器也很文藝,可沙拉就是沙拉,再好看它也不會變成牛排。
昭夕扒拉兩口沙拉,目光卻一直貪戀地注視著對面。
大概是她的眼神過於熾熱,程又年在動筷子之前,把碗推到中島臺中央。
“要分一點嗎?”
“NO,會胖!”她堅定地搖頭,抗拒來自美食的誘惑。
“真的不要?”
她咕嚕咽下口水,遏制住來自靈魂的吶喊,依然緊咬牙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