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夕一噎,眉毛都抬了起來,“什麼藥那麼貴,你蒙我吧?”
她匪夷所思地側頭打量,“程又年,你缺這點錢?”
“實不相瞞,你買的藥我沒吃,我是第二天自己下樓買的。毓婷,三十八一盒。”她都氣笑了,“你就是買兩盒,那也才七十六……怎麼,你訛我啊?”
程又年淡淡地反問道:“你沒吃我買的藥?”
“我不稀罕吃。”
“自己買了毓婷?”
“有問題嗎?”
“那我買的藥呢?”
“扔了。”她幹脆利落地答道,“自己的藥自己買,自己的措施自己做。”
程又年忽然一哂,側眼看她,“昭夕,你看清楚袋子裡到底是什麼藥了嗎?”
昭夕愣了愣。
為什麼這麼問?
除了毓婷,還會是什麼?
看她面露遲疑,程又年一瞬不眨望著她,一字一頓說給她聽:“多潘立酮,西沙必利,胃腸動力藥,宿醉後服用,用途是保護胃黏膜。”
吱——
帕拉梅拉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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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夕目瞪口呆坐在車裡,不可置信地望著身旁的人。
“你說什麼?”
*
此後一路,車上更沉默了。
程又年穩如泰山,坐在副駕駛紋絲不動,目視前方。
反倒是昭夕坐立不安,壓根沒心思看路,不時拿餘光去瞄身側的人。
他的手隨意地搭在腿邊。
某個路口,紅燈亮起,她停車等候。餘光一掃,很輕易就瞧見了被砸中的手背。
那片紅無比醒目,比剛才在地安門時還要鮮豔。
破皮的地方有些滲血,看著也比另一隻手腫了不少。
昭夕心裡亂糟糟的,前所未有的心虛。
……比酒後亂性,睡了他還要心虛。
所以他根本沒有買什麼事後藥。
他起了個大清早,替她收拾好屋子,洗幹淨了衣服,還買來了醒酒藥。
怕來電驚醒她,就讓她睡了一上午,趕在中午十二點才發來微信。
她又是一愣,後知後覺想起來……
他的消息抵達時,手機上恰好是整點,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昭夕沒頭沒尾地問了句:“地科院中午多久下班?”
“十二點。”
“……”
她一陣懊惱,又不說話了。
程又年卻好像很享受此刻的沉默,淡淡地坐在一旁,既不問她何出此言,也不找點話題緩解尷尬。
最後,車再一次駛入國貿的公寓,停在了地下停車場。
等到車停穩了,程又年才問:“不送我回家?”
她的聲音依然倔強,“不送了。”
他嘆口氣,搖頭笑笑,“好歹停在路邊,也方便我打車。”
該說的都說了,事已至此,她還是這樣的態度,程又年也接受。
臨走前,他轉頭看她,斂了笑意,重新說了一遍:“不管你是否原諒,我依然要為那天一時衝動說的話,向你道歉。”
昭夕盯著方向盤,“是為說出了心裡話而道歉,還是為口不擇言而道歉?”
是真心認為她濫交,還是一時賭氣才這麼說,兩者分明有本質上的區別。
程又年:“為我的口不擇言,也為我的刻薄傷人。”
他頓了頓,又說:“昭夕,事實上我從不聽流言蜚語,也不看娛樂八卦。我有自己的判斷力,知道什麼可信,什麼不可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那,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聽見自己輕飄飄地問了出口。
半晌,身側才傳來他的回答,帶著一絲低沉從容、難以掩飾的笑意。
“菜鳥是真。老司機是假。”
昭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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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啊,她的八十米大刀呢?
這廝胡言亂語,休怪她刀下無情!
礙於地點,手邊沒有武器,難以還手。
她隻能反唇相譏:“您也好意思說我?千年處男,入口都差點找錯。”
“入口?”他側眼看她,對她的用詞斟酌片刻,“盤絲洞入口?”
她一愣,片刻後回過神來,“你罵誰蜘蛛精呢?”
程又年從善如流。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你當然不是蜘蛛精。”
他輕描淡寫道:“身經百戰才配得上蜘蛛精這種名號,以你當晚的表現,充其量叫做小學雞。”
“……………………”
兩隻小學雞就對方的表現相互攻擊,唇槍舌戰,仿佛抨擊了對方,自己就能立馬進化成大學雞。
昭夕咬牙切齒:“你閉嘴。別說話。”
“再說推下去,直接撞死。”
“死無全屍的那種。”
程又年的確沒再說話了,隻是看著炸毛的暴躁女導演,再也沒能按捺住笑聲。
他側眼望她,眼底有一片澄澈的湖。
“這算不算是,接受我的道歉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幕戲
“這算不算是,接受我的道歉了?”
停車場裡寂靜空曠,他的聲音像是自帶音效,在車裡無限回響。
昭夕心跳慢了一拍,怔了怔,飛快地看了眼程又年,又收回了視線。
呵,笑話。
她沒好氣地說:“我有那麼好打發?”
程又年啞然失笑。
是啊,她當然沒有。
但這種事,的確不能急於一時。
他解開安全帶,“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家吧。”
說著,就要伸手開門。
咔嚓——
身側的人想也不想,鎖上了車門。
程又年疑惑地回頭看她,就見她目視前方,故作冷淡地說:“手不是受傷了嗎?”
他掃了眼手背,“小傷而已。”
“小傷也是傷。前不久小區裡有個老頭,切菜的時候割了手,第二天就死了。”
“……怎麼死的?”
“破傷風。敗血症。鬼知道呢。”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程又年沒說話,笑出了聲。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虧欠別人。”昭夕才不管他笑不笑,鎮定自若地說,然後又解開了車門鎖,“我闖的禍,我來收拾。”
五分鍾後,兩人從地下停車場抵達地面。
二十四小時藥店依然燈火通明。
昭夕戴著口罩和墨鏡,站在櫃臺前,問店員:“手上擦傷,還有點紅腫,要塗點什麼藥?”
店員問:“怎麼傷的?”
先前低頭在玩平板,此刻一抬眼,看見了程又年,意外地笑起來,“哎,是你呀?”
顯然認出了他。
程又年也笑笑,衝他點點頭。
店員這才側頭打量昭夕,見她全副武裝,猜到是個明星或者網紅——這一帶還挺多名人的。
雖然她全副武裝,但這兩人放在一個畫框裡,怎麼看都配一臉。
他了悟地笑了,說:“這是你女朋友吧?”
程又年還沒回答,他又把話鋒遞給了昭夕,“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上次是你喝醉了吧?他天不亮就下樓來買藥,我記得可清楚了。那麼冷的天,就穿件襯衣,外面套件大衣——”
他眨眨眼,“哎,我記得我開的多潘立酮和西沙必利來著。那兩盒藥有用嗎?”
昭夕:“……”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尷尬一笑,把話題撥亂反正,“你記性真好。那個,還是先看看他的手吧。”
她拉過程又年的衣袖,把擦傷的手背湊到店員跟前。
店員一看嚇一跳,“喲,這傷的不輕啊。”
男人的手修長好看,指節分明,唯獨手背腫得老高,紅豔豔一片,還有細小的血珠凝在傷口處。
“怎麼弄的?”他端詳片刻,眉頭一皺,“要是有鐵鏽之類的弄進傷口了,那還挺麻煩,恐怕要打破傷風。”
昭夕訕訕的,“應該沒有鐵鏽吧,就,就車門給夾的……”
店員都聽笑了,抬眼詫異地望著程又年,仿佛不敢相信還有人會這麼受傷。
“自己夾的?”
程又年頓了頓,餘光瞥見昭夕一臉窘迫,嘴角揚起一道不易察覺的弧度,“嗯,我自作自受。”
她面上一紅,一聲不吭。
暗自慶幸自己戴了口罩,沒有泄露出滿面緋紅。
從藥店出來,她埋頭往單元門裡走。
程又年在她身後停頓兩秒鍾。
其實藥買到了,他完全可以回家抹的。
她又不是醫護人員,並不會比羅正澤專業到哪裡去。
……
思緒也就微微轉了那麼一圈,沒見她回頭,他又不徐不疾跟了上去。
第二次踏入昭夕的公寓,依然沒有半點家的樣子。
她的家顛覆了他對住宅的印象,沒有溫馨和平凡可言,一切都隻為了高雅審美。
誰會在滿地都鋪上難以搭理的白色羊絨地毯?
誰會在整屋使用聲控開關?
誰家的升降晾衣杆安得那麼隱蔽,想找到開關仿佛能找到頭發花白。
……更別提她那光潔如新的廚房用具。程又年懷疑她壓根沒在家裡開過火。
昭夕解開指紋鎖,很沒形象地踢踢腿,兩隻鞋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胡亂落地。
踢得太隨意,其中一隻正好砸在程又年的腳上。
啪的一聲,幹淨整潔的皮鞋頓時蒙塵。
程又年:“……”
昭夕:“……”
她咳嗽一聲,讓他在沙發上坐下來。
屋裡有暖氣,她把外套脫了,扔在單人沙發上,拎過塑料袋坐在他身旁。
“手。”她言簡意赅。
程又年不動聲色地伸出手來,停在半空。
昭夕接了過來。
她的掌心朝上,他的掌心朝下,接觸的那一刻,她微微一頓,忽然有些遲疑。
男人的手比她寬大很多,貼合在一處,他在上,她在下,她都快看不見自己的手了。
……被遮蓋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