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說,那丫鬟連他大哥都拒絕了,怎麼可能會接受他,隻怕是寧死也不願意跟他。
我有些好奇,一個下人,竟然能拒絕前途無限,風採卓絕的陸大少,想來不是個凡人。
我心裡越發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又是怎樣讓我這風流瀟灑的表弟給失了心魂。於是便經常纏著他跟我講故事。
你父親告訴我,起因是一塊水晶餅。那時你大伯備考辛苦,他前去探望,想著疏導一下他的心緒。誰知你大伯精神抖擻,氣色極好。你父親笑著打量你大伯的屋子,發現同以往不太一樣,點心樣式新奇可口,窗臺上還放著蘭花,想必是他屋裡的某個心靈手巧的丫頭做的。你父親笑著把點心洗劫一空,又見那蘭花著實喜人,想抱盆回去,可誰知你大伯卻將他趕了出來。
你大伯一向大方,從不曾這般小氣過。你爹愈發好奇,便愈發去探聽那丫頭的消息。可那丫頭卻是個屬烏龜的,你爹幾次三番的都沒見著人。本來已經熄了心思了,誰知卻聽說那丫頭拒了大夫人的抬舉,竟然自己求去。
待那丫頭出府後,你爹好奇心作祟,便時時刻刻盯著她,這一盯便盯出了問題。
你爹說那丫頭與眾不同,是個心中有天地的姑娘,她拒絕大夫人的抬舉,恐怕不是因為不懂事,而是看的太透。
她早就看清,什麼抬舉恩寵,什麼榮華富貴,都不過是浮雲,不過是換個大一點豪華一點的籠子圈養著罷了,可嘆有些人還歡天喜地的感恩戴德。
為著她這份執拗與清醒,你父親暗裡對她頗多照顧。想著若是可能,或許能打動這丫頭,陸家雖家規嚴厲,但你奶奶卻是個十分好說話的人,若是這丫頭真能做成一番事業,也未嘗不能共結連理,大不了多受些考驗罷了。」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問道,
「那為何,最後他們……」
表姑嘆口氣,
「你嶽母擴大產業的那一日,你父親在她的包間裡看到一幅字,上面寫著一首詩。」
「可是,蘇大人的水調歌頭?」思文突然接話道。
表姑點點頭,我疑惑的回頭看向思文,
「你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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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文回道,
「我曾在娘親的妝匣裡看到過,似乎很多年了,紙張已經泛黃,也沒有落款。小時候不懂事,問娘是誰寫的,娘說是一個故人寫的。
表姑說,
「不是,是你大伯。」
我和思文都怔在原地,
「大伯?既如此,可娘當初為何,為何要拒絕?」
表姑搖搖頭,
「不知道,表弟曾經猜測,或許是她太過清醒,心中有丘壑,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有了取舍,可這並不代表她心裡沒有大哥。但是,真相如何,隻有你娘知道,沒準兒,她隻是覺得那個字好看,忘了丟呢?誰知道呢。」
「所以,父親一直覺得嶽母心裡的人是大伯,所以便將自己的心思都藏了起來。怪不得,怪不得嶽母去世的時候,我聽王管事說,父親一直在說什麼下輩子要早點遇見,他以為自己隻是太晚遇見她,如果能早一點遇見,或許就不必錯過。」
表姑嘆口氣,
「誰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明知道子規心裡沒她,卻多次讓我照拂她,讓她的生意做的順風順水。」
「反正,我知道的就這些了,他這身子,硬撐到今天,也是不容易,他最近有些犯糊塗,若是說些胡話,做些糊塗事,你們也不必糾正他,讓他開心一點把。」
我和思文都深以為然,肯定的點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裡,父親果然越來越糊塗,時而把我當成大伯,時而把思文當成嶽母,時而覺得自己還在禹州,時而又哭著說自己想回禹州。
父親終究是沒有熬過那個冬天,冬至的那天晚上,他突然清醒了,他對我說,想吃水晶餅。
我忍著悲痛,讓小廝去蘭君樓買,小廝死命的跑,一盞茶不到,就把水晶餅買回來了。
父親已經抬不動手了,我將水晶餅遞到他嘴裡,他顫顫巍巍的咬下一點點,卻怎麼都咽不下去。
思文噙著眼淚,端水過來喂父親喝下。
水卻和著餅碎從嘴角流下來。
父親努力了幾次,我和思文也拼命想幫他吃上一口水晶餅,可是,都沒有成功。
末了,父親搖搖頭,
「算了,我這一輩子都沒有強求,又何必,在此時強求。你倆,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然後,他看著思文,似乎在對思文說,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知道,她思的是文君,可我卻總是自欺欺人,覺得思文的文字,是不是也關於我。
說完,父親便垂下了手。
我依父親的遺言,在他下葬後,悄悄將一縷他的頭發埋在了嶽母的墳旁。
回到家,我看到思文坐在窗前,手裡不停擺弄著一根細繩,我心中一動,走到她背後,伸手將她抱在懷裡。
她微微有些驚訝,嗔怪道,
「大白天的,都老夫老妻了,像什麼話,小心被旁人看到了。」
我將頭埋在她頸窩,
「怕什麼,你,是我的娘子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