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東西塞到他手裡,又去另一排貨架挑了一堆喜歡的速食零食,甚至拿了幾個還沒壞的水果,最後拎著一堆沉甸甸的物資回家。
江灼停在門口:「護送結束,羅小姐,明天見。」
離開前,他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嘴唇,我一下子回憶起那個吻灼熱的觸感。
突兀又失禮,但在這樣危機四伏的末世裡,竟然多了一點纏綿悱惻的溫情。
最最關鍵的是,他說明天見。
很久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叼著吐司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然後拿出手機。
估計有很多人從窗戶看到了我和江灼同行,業主群裡已經炸開了鍋,在瘋狂討論他是誰,為什麼不怕喪屍。
還有人認出了我,於是跑來加我好友,想要到他的聯系方式。
一片喧鬧裡,我爸的消息最醒目:「羅蓁蓁,把你拿的東西送過來,多送點吃的。」
「還有,那個人是誰?你讓他再帶你出去一趟,你媽和你弟弟要吃水果。」
這還是三個月前大吵一架後,他第一次給我發消息。
我被這理直氣壯命令的口吻逗笑了。
「憑什麼?你覺得你們配嗎?」
我幹脆舉起手機,對著桌子上滿滿當當的東西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東西我的確有不少,水果也有,但放爛了也不會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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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蓁蓁,我怎麼會養出你這種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他破口大罵,「當初你出生就該把你淹死,簡直就是畜生……」
後面一連串汙言穢語,不堪入目,簡直不像是能對自己親女兒說出來的。
我不想再看,幹脆利落地拉黑了他。
5
後面幾天,我又點了幾次外賣,江灼依舊在接吻之後,風雨無阻地陪我出門搜刮物資。
再多的喪屍,隻要他手裡握著那把劍,都能對付得了。
我也漸漸從一開始的驚惶恐懼,變得見怪不怪。
原來我的適應能力,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一點。
三條街之外的一家酒莊,最後一隻喪屍被穿腦而過,江灼抖落劍刃上流淌的鮮血,利落地收劍入鞘。
「什麼時候我才能像你這樣大殺四方啊。」
我感嘆了一句,他忽然轉頭看向我,「想學嗎?」
「想。」
謝天謝地,他沒說出「有我在你永遠不用學」這樣的話來,而是很仔細地跟我講起了喪屍的弱點:
「對聲音、光源和氣味都很敏感,所以夜晚和雨天會削弱他們的能力。腦袋和後頸都是致命點,你力氣不夠,要殺他們必須一擊致命。」
「等下回去的時候,我幫你挑一個武器。」
走入酒窖,一股醇厚的酒香泛著微甜傳入鼻息,木質酒櫃裡放著滿滿當當的珍藏紅酒,仿佛將我拉回末世之前的世界。
我隨意挑了一瓶,倒在兩隻高腳杯裡,遞給江灼一杯:「來,為活著幹杯。」
江灼笑了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
他在門口同我告別時,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忽然抱住他,然後踮起腳吻上去。
不同於出發時的蜻蜓點水,這個吻深入又熱烈,隻是我動作不免有些笨拙。
江灼好像愣了一秒,然後猛地伸手攬住我的腰,更用力地吻了回來。
呼吸交纏,酒香蔓延。
這個吻結束時,我已經快要呼吸不過來,揪著他衣襟,急促地喘著氣。
「羅蓁蓁。」
也許是酒意上湧,也許是這一聲直呼其名給我的勇氣,我抬頭,盯著江灼的眼睛:「你可以留在這裡嗎?」
他沒有說話。
窗外,夕陽已經落了山,天色漸漸暗下來,隻有最後一抹橘紅從窗口透進來,像是燃燒的火焰。
他就站在這樣的光芒裡,沉默良久,然後說:「不可以。」
巨大的羞恥感湧上心頭,我眼睫顫了顫,默默松開他,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在房門關上前,我聽見他輕聲說:「明天見。」
一如既往的告別。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將今天帶回來的物資一一歸置好。
然而在袋子的底部,我找到了一柄兩尺長的折疊刀。
展開來,刀刃雪亮,反射寒光。
重量很輕,刀鋒卻極銳利。
我想到江灼在酒莊裡說過的話,想到回來的路上,我在商場一層的內衣店拿東西,他紅著臉走出去,拐進走廊盡頭的軍需用品店。
這是他給我挑選的武器。
關於江灼的來歷、目的,一切都是謎團。
可在這個混亂又血腥殘忍的世界,他竟然成了我唯一信任和抓住的救命稻草。
這天晚上,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帶著兩把菜刀顫巍巍地出門尋找物資,卻在剛出單元門不到 20 米的地方被喪屍團團圍住,啃掉了半個腦袋。
不久後,那具觸目驚心的屍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變成了龐大喪屍大軍的一員。
一直吵吵嚷嚷的業主群,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繼母忽然在群裡發了一張玉镯的照片,艾特我:「你要嗎?」
我盯著圖上的玉镯,心頭幾乎被憤懑填滿。
這镯子是外婆傳給我媽的陪嫁,後來她去世,東西怎麼也找不到,我爸說是丟了,沒想到被他拿去送給了繼母。
而她這時候發圖出來,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忍著怒氣問:「你想怎麼樣?」
「兩大袋吃的,你親自送過來,別耍花招,否則我馬上從樓上扔下去。」
「小區裡都是喪屍,你想讓我過去送死?」
「裝什麼呀?小區裡誰不知道那男人是你姘頭?」
她嗤之以鼻,接著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補充了一句,
「對了,他送你過來的時候,讓他在樓下等著,你一個人上來。」
6
我知道她是怕江灼對她動手,像殺喪屍那樣幹脆利落地殺了她。
但我再也聯系不到江灼了。
抱著幾分忐忑的希冀,我在外賣軟件上下了單。
可是和之前不同,這一次,一直沒有人接單。
我陡然意識到,我和他之間有過親密無間的接觸,可聯系的途徑隻有這麼微薄的一點。
像是末世降臨時一場美妙的夢境,隻要他膩了、倦了或者單純隻是不想來,我就再也不可能找到他。
我握著那柄折疊刀,茫然地站在窗邊,看著小區裡來來往往的喪屍。
其實也隻有一個月,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直到繼母又一次發來消息:
「東西你是真不想要了是吧?羅蓁蓁,你想好了,這可是你媽的遺物。」
我打了個冷顫,猛地回過神來。
「急什麼?東西留好,天黑之後我給你送過去。」
我抿著嘴唇打字,「如果镯子不能完好無損,你們一家人就等著餓死吧。」
繼母要的東西被我整理出來,裝進一隻雙肩包,夜幕降臨時,我提著那柄折疊刀出門了。
單元樓門前就有一隻喪屍在轉悠,距離越來越近,它身上那種腐爛的惡臭夾雜著血腥味,也越來越濃重。
我屏住呼吸,強壓住內心的恐懼,想著江灼那天說過的話,以最悄無聲息的方式,一步步接近了它。
隻有兩步之遙時,喪屍似有所覺,就要轉過身來。
心尖猛地一跳,我舉刀,衝著它頸後的位置用力斬下去。
黏稠發黑的腥臭血液噴了我一臉,幾乎要驚恐叫出聲的前一刻,我又一次想起了江灼的囑託。
於是我硬生生把尖叫聲吞了回去,抹了把臉上的血跡,握著刀繼續往前走。
小區裡遊蕩的喪屍很多,然而剩下的,竟然對我無動於衷。
甚至在同兩隻喪屍擦肩而過時,他們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想到江灼說他們對氣味也很敏感,又想到自己滿身滿臉的血,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我一路平安無事地抵達了小區另一側,四樓的繼母家門口。
房門打開,露出繼母那張蒼老憔悴了許多的臉,她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忽然滑過一絲恐懼。
我用刀尖支著牆面,面無表情地問:「手镯呢?」
「你把我要的物資給我,我就把镯子還給你。」
我卸下肩上的背包扔過去,她急忙打開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後,又取出一隻盒子遞給我。
打開來,裡面躺著一隻白瑩瑩的玉镯。
很久之前,我媽還沒過世的時候,腕上就總是掛著這隻镯子。
我時不時伸手去摸,她就捏著我的鼻尖,笑著說:
「我們蓁蓁這麼喜歡呀?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傳給你,再給你買好多好多別的首飾,好不好?」
我吸了吸鼻子,把東西揣進口袋裡,轉身就走。
她忽然在後面叫我:「你一個人來的……那個男的呢?他玩膩了,不要你了?」
這聲音裡帶著一種深刻的怨毒,我猛然回頭,盯著她的眼睛,冷笑一聲:
「梁秀梅,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媽,你和她廢什麼話呀?」
千嬌百媚的女聲響起,接著一隻手伸出來,將門猛地關上。
這聲音的主人,正是我那位便宜弟弟的女朋友施琪。
正值暑假,她是過來玩的,末世降臨得太過突然,她也困在了這裡。
就算是之前,在繼母一家的影響下,她也看我十分不順眼,偶爾在小區裡遇到,還會衝我翻白眼。
7
我不敢再耽誤,打算趁著身上的血跡未幹,趁早原路回家。
如果接下來的日子,江灼都不會再出現……
我就必須得考慮,靠我自己,怎麼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存活下去了。
好在之前半個月的生活物資滿滿當當地囤了一屋子。
就算我一直不出門,也可以至少撐一年。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內心一直覺得惶惑不安。
仿佛有種莫名的預感告訴我,這個世界,根本撐不過幾年,就會徹底走向滅亡。
天邊忽然一聲驚雷炸開,接著瓢潑大雨落下來,飛快地衝刷著我身上和臉上的血跡。
氣味淡了下去,周圍離得近的喪屍,都似有所覺地朝我靠了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頭頂忽然有個東西落下來,猛然砸在我面前的地面上,接著便發出尖銳的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
這聲音高亢又刺耳,穿透雨簾,回蕩在湿淋淋的夜幕下。
是一隻鬧鍾。
我抬起頭,恰好一道閃電亮起,慘白的光芒下,我看到繼母和施琪獰笑的臉:「羅蓁蓁,去死吧!」
瓢潑大雨中,我舉刀用力將地上響個不停的鬧鍾劈成兩半,但已經晚了。
這一會兒的工夫,整個小區的喪屍都已經向我圍了過來。
為首的那一隻,身材高大,面目猙獰,嘴角一路裂到耳根,第一個向我撲了過來。
喪屍追趕人時速度極快,我根本已經來不及逃跑,幹脆握緊手裡的折疊刀,打算拼死一搏。
然而,這喪屍不知道是不是二次變異過,動作竟然異常靈活。
它低頭避開了我砍向他後頸的那一刀,刀刃嵌進肩骨,竟一時無法拔出來。
「……江灼。」
人在極度恐懼下,甚至無法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