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青奪冠職業聯賽的那天,我這個前女友上了熱搜。
隻因他歸國採訪時,記者問的那句:
「從小鎮走向世界獎臺,請問你拿獎的動力是什麼?」
顧時青看向鏡頭,笑容嘲諷:
「當年有個人說我是臭打遊戲的,沒出息。」
「她和我分手的時候,還砸爛了我最貴的鍵盤。」
我氣得想抽他。
可手直接穿過了顧時青的身體。
哦,差點忘了。
我已經死了。
1
SAX 職業聯賽終於落下帷幕,HS 戰隊載譽歸國。
網上討論度最高的,是隊長顧時青。
他走在隊伍最後,一米八六的身高十分惹眼,加上那張稜角分明的厭世臉,看起來又酷又帥。
記者和粉絲們蜂擁而上,話筒伸向他嘴邊:
「顧神,聽說你十八歲那年被送去網戒中心,傳聞是否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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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那種事情,請問你重新站起來的動力是什麼?」
顧時青終於掀起眼皮。
他取下脖子上的耳機,冷冷地說:
「當年有個人說我是臭打遊戲的,將來沒出息。」
「她走的那天,還砸壞了我最貴的鍵盤。」
周圍掀起唏噓之聲。
不知是誰問了一句:
「那後來呢?」
「沒有什麼後來,因為我們分手了。」
顧時青面無表情。
——胡說!
我當時砸的明明就是鼠標,因為鼠標才三十塊錢!
聽顧時青造謠,我氣得不輕,隻想抽他。
可手指輕飄飄地透過顧時青的肩膀。
我愣了愣。
嗐。
怎麼又忘了。
我明明已經死了啊。
2
直播間的輿論瞬間倒向一邊。
大家開始質疑我:
【求大神開盒,看看到底是哪個虛榮姐。】
【真惡心,顧神的初戀怎麼會是這種嫌貧愛富的女人?】
【她要是看到顧神現在的樣子,一定後悔死了,哈哈哈。】
——我站在記者的背後,將這些帶節奏的彈幕盡收眼底。
這幫無腦噴子罵得也不是完全不對。
我確實死了。
按照我以前睚眦必報的性格,一定會替自己發個彈幕懟回去。
可現在,我隻是個女鬼。
高度集中念力去觸碰物體太過消耗力氣,我怕自己變得更透明,隻好放棄了。
我就這麼跟在顧時青身後,進了酒店。
包廂內。
俱樂部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慶功宴。
除了老板和教練之外,還有一張非常熟悉的臉。
段晚,我生前最好的朋友。
她也是唯一一個逢年過節都會去給我掃墓燒紙的人。
隻是今年,好像不怎麼來了。
我真的好想她啊!
「小阿晚,是我呀!我是你的昭昭!」
我開心地朝著她飄過去,打算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段晚揚起眸子,驚喜地看著我,也起身向我奔來。
我心裡咚咚直跳。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為她看得到我,就像……我還活著一樣。
可段晚穿過了我的身體。
我呆呆地轉過身。
「恭喜你,時青,我真是替你開心!」
「坐了這麼久的飛機,你一定累壞了吧?」
段晚在顧時青面前站定。
她踮起腳,將好大一束花塞進顧時青的懷裡。
那雙笑眼亮晶晶的。
再熟悉不過了。
那樣眷戀的眼神也曾出現在我的十八歲裡。
「喲!你們成了?現在是該叫你段助教,還是叫你嫂子?」
「你真不會說話!當然是叫嫂子啦!」
見段晚羞紅了臉,大家紛紛調侃起哄。
原來,顧時青和段晚在一起了。
眼前這一幕來得太突然,令我措手不及。
不知怎麼就想起,隔壁墳頭的女鬼聽說自己老公再婚後,跟我說的那句話。
她哭著說:
「昭然,活人的時間是流淌的,隻有我們會一直困在原地。」
3
其實在人死後,既可以選擇投胎,也可以選擇成為鬼。
但像我這種執念太深的靈魂,往往是不願意轉生的。
顧時青就是我留下的理由。
我總是記掛著他,也沒法徹底放下他。
於是,我在墓地裡拼命休養生息,今天吃吃這家的蘋果,明天蹭蹭那家的香蕉,終於攢足了自由遊蕩的體力,能夠來到他的身邊。
慶功宴開始。
我坐在桌子中間,冷眼看著顧時青喝酒。
盡管有段晚在旁邊小聲溫柔地勸阻,可他仍然神色淡淡的,不怎麼接話。
真是個逼王。
明明拿了 MVP,肯定很開心吧?居然還這麼裝。
我心裡酸酸的,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吐槽他。
喝到一半,有人提議要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眾人附議。
我趴在旁邊,跟他們一起死死盯著瓶口。
酒瓶在桌上骨碌碌地旋轉。
不偏不倚,它停下的時候,剛好指向段晚。
4
大家曖昧地看向顧時青。
幾乎是同時起哄著開口:
「大冒險!大冒險!」
段晚偷瞄顧時青,見他垂眸,隻好輕咳一聲,還是選了真心話。
一個喝得爛醉的小隊員搶先發問:
「段助教,你和隊長什麼時候認識的?」
她笑道:
「我們學生時代就認識了,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他了……」
面對段晚毫無遮掩的示愛,我愣在當場。
段晚明明是通過我才認識的顧時青。
那時候,他是我的男朋友。
她居然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顧時青了嗎?
「夠了。」
顧時青微微皺眉,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總開這種玩笑有意思嗎?」
他轉頭看向說話的人,眉宇間那道折痕不減。
「還有你,賀辰。就是因為你平時總是過分關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才會在這次比賽裡丟掉第一個賽點。」
他莫名其妙的態度讓人不敢再追問下去。
我實在是忍不住,對著顧時青翻了個白眼。
5
第二輪遊戲開始。
這次,酒瓶指向了醉醺醺的賀辰。
「我選真心話!」
賀辰歪歪扭扭地靠在椅子上。
旁邊的人推推他,有些嫌棄:
「你這種傻白甜,實在是沒什麼讓人感到好奇的。」
段晚很是善解人意。
為了緩解尷尬,她笑著說:
「賀辰,你可以說一個從來沒有公開過的秘密。」
眾人敷衍:「啊對對對,隨便說一個就行,反正沒人好奇……」
顧時青仰頭,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這時,賀辰打了個酒嗝,笑眯眯地說:
「其實,我能看見鬼。」
我莫名一陣心慌。
果不其然。
賀辰突然坐直身體,抬手指向顧時青身邊,也就是我所在的位置。
「你們不信?」
「從下了飛機開始,一直有個女鬼跟著我們。」
「她剛才還對顧神翻白眼呢!」
大家沉默了。
有的甚至無語地瞪了他一眼。
顯然,沒人相信賀辰的話。
隻有段晚神色微變,背脊僵直著,雙手下意識抓住裙擺。
她也的確是全場唯一一個知道我已經去世的人。
難道,賀辰真能看見我?
我有些將信將疑。
為了測試賀辰,我盯著他,又指了指顧時青,嘴唇微動。
賀辰瞬間哈哈大笑。
然後,極其準確地復述了我的話——
「顧神,她說她是你爹。」
「她還說,自己叫秦昭然。」
6
「啪!」
顧時青猛地起身,就連帶翻了身旁的酒杯也渾然不覺。
那張染了醉意的俊臉,震驚地看向賀辰:
「你說什麼?」
我終於能夠確定,賀辰看得見我。
不再猶豫,我衝到賀辰面前拼命揮手,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賀辰有點被顧時青的表情嚇到了。
他很快就懂了我的意思,回過神來,趕緊找補:
「那個啥,我瞎說的,你們別信……」
其他人當然不會信。
因為他們不知道秦昭然是誰。
可顧時青大步來到賀辰面前,修長的手指攥住賀辰的衣領。
他紅著眼,聲音近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你他媽再說一遍。」
「那個女鬼的名字……叫什麼。」
我捂住眼睛。
不敢面對顧時青得知我去世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你別為難賀辰了,他隻是喝醉了在說胡話。是我以前告訴他,你前女友叫秦昭然的。」
段晚突然叫住顧時青,語氣中隱隱帶著不甘。
「你又想她了對吧?可你是不是忘了,她已經拿著害你的那筆錢出國了。」
7
「因為她,你才遲遲不肯原諒叔叔阿姨,還差點死在那個書院裡面……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有多麼愛慕虛榮,隻有你還沒看清她。」
段晚這句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安靜了。
我緩緩收緊雙拳,努力克制著翻湧的苦澀情緒。
本就自責的心,在聽見這句話之後,更加透不過氣來。
人人都知道顧時青進過一個多麼黑暗的地方,也沒人能想象,經歷了那些之後,他是怎麼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重新走向今天這樣的巔峰。
但這背後一定會付出比常人多出千倍百倍的辛苦。
她是在提醒顧時青,也是在告訴所有人,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前女友。
甚至,是一個收了錢的加害者。
「啪!」
賀辰氣得用拳頭砸桌子。
顧時青背影微微一頓。
他擰著眉看向段晚:「所以,今天那幾個記者來採訪我,還在網上亂帶秦昭然的節奏,也是你安排的?」
「我隻想安心打比賽,這種流量和熱度,我不需要。」
他放開禁錮著賀辰的手,臉上透出疲憊:
「我先回去了,你們不用管我,繼續吧。」
「你去哪裡?」
段晚死死盯著他的背影追問。
顧時青沒有回答。
鬧了這麼一出,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再待下去。
隻剩下賀辰,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我面前。
他正在審視我:
「你真是我們隊長那個晦氣的前女友?」
「嘖嘖,渾身都是土,頭上還有傷。你可真慘,平時是不是沒人幫你掃墓啊?」
見我沉默,他冷哼道: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隊長發現你的存在。」
「因為小晚姐說了,當年害他進了那個書院的人就是你。」
「怎麼樣?辜負別人真心換來的錢,你有命賺,沒命花吧?」
賀辰歪著頭,嘴角的笑容嘲諷,撂下狠話:
「我警告你,小晚姐追了顧神很久了,你要是敢阻攔他們,我就畫一張符,讓你魂飛魄散。」
8
不愧是顧時青帶出來的人,連毒舌這一點都跟他一樣。
可那句「魂飛魄散」還是嚇到我了。
我緊跟在顧時青的後面溜出去,上了一輛網約車。
他先是接了個電話。
我沒聽清內容,隻知道他一直在追問對方有沒有找到之類的。
可很快,對方否認了。
不用想也知道。
以顧時青這丟三落四的性格,肯定是有東西落在了機場。
掛斷電話,顧時青出神地看著手上的獎杯,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
可他想到什麼似的,那笑容漸漸從嘴角淡去。
我支著下巴坐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端詳著那座金色的獎杯。
有些替他開心,又有些難過。
其實很想問問顧時青:
你笑起來的那幾秒裡,想到的是曾經通宵陪你排位的我,還是每天陪你訓練的段晚呢?
9
其實,我比任何人都先發現顧時青是個天才。
高一那年,顧時青轉學到我的班級,第一天就轟動了全校。
那所學校當時是鎮上唯一一所重點。
顧時青長得帥,學習好,好像做什麼都厲害。
偏偏性格冷冷的,好像瞧不起所有人。
顧時青站在臺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正躲在書桌下面學化妝。
他路過我的時候,卻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臂,害得我剛畫好的眼線瞬間飛到太陽穴。
結果,顧時青連句「對不起」都沒說。
本以為我這種壞學生和他不會再有交集,可我們在網吧又遇見了。
那是小鎮上的一個黑網吧,連名字都沒有,卻寄託了我少女時代的全部快樂。
偶爾,秦立鍾喝醉了打我,而我又不敢在家裡哭的時候,就會躲到這裡來,一待就是一個晚上。
而我包宿的錢,來自於做代練。
有天晚上特別吵,大廳裡一群人不知道在歡呼什麼。
我睡意蒙眬地起身,發現平時總找我代練的老板正站在一臺機子的後面激動地拍手:
「小伙子,真強!以後你幫我滴滴吧,上一個段二百塊錢。」
二百?居然比我還多五十塊錢!
我秦昭然是這裡的通天代,居然敢在我眼皮子下面搶老板?!
隻見少年取下耳機,側臉輪廓分明,語氣疏離:
「不用,我不缺錢。」
「這種低端局都需要花錢上分,建議還是退遊吧。」
——是顧時青。
我怒了。
走上前拍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