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這酒?」
貴妃嫵媚一笑,推開皇帝:「活著那麼多煩心事,臣妾心疼陛下,想請陛下睡個好覺,不必再為俗事煩擾。」
「你要殺了朕?」
「陛下,這怎麼叫殺呢?臣妾這是心疼陛下啊。」
皇帝喘著粗氣,怒喊:「錦衣衛,把這個賤婦拖下去亂棍打死。」
列隊整齊的錦衣衛肅然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皇帝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面露驚色:「你們?要反嗎?」
貴妃站笑起來,望向江停野:「江統領,陛下說要讓錦衣衛殺我,我好怕啊。」
江停野從陰暗的角落走出來,嘴角一勾,俊美無比:「有我在,誰敢動你啊?」
二姑娘驚呼了聲,渾身發抖:「二哥哥?!」
他漠然地瞥過來一眼,向錦衣衛下令:「請陛下寫個遺旨吧。」
錦衣衛動了,站成兩排,打頭兩個一左一右提著冷森森的刀架在了皇帝脖子上。
江停野坐在皇帝旁邊,一字一句教他寫。
好像是錯覺,我竟聽見他說:「傳位於皇長子,李重瑯。」
李重瑯就是小太子。
二姑娘抹了抹眼淚:「我就知道,二哥哥不會讓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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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錯愕,江停野又在玩什麼花樣?
貴妃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江停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江停野笑了笑:「著什麼急啊?還沒說完呢,」
他單腿踩在龍椅上,散漫不羈,繼續說下去,「貴妃謀逆,立誅九族。」
貴妃沖上去,拽住他:「你瘋了嗎?江停野。」
「沒瘋,我說過,讓你別動江家人,你動了,這就是代價。」
「我們有孩子,我們的孩子怎麼辦?江停野,你可是孩子的父親啊。」
江停野依舊在笑,可那笑不達眼底:「不是我的。」
貴妃臉色驟白:「怎麼可能?」
江停野拍了拍手,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走了出來,那人撕下人皮面具,是一張普通的臉。
江停野臉上的笑冷了,帶著諷意:「我沒興趣和別人共享一個女人。你的孩子是他的。」
「不,不可能,你騙我,你們統統都在騙我。」
貴妃受了刺激,拔了一旁錦衣衛的劍,刺死了那個人,又舉劍刺向江停野。
江停野眼也不眨,握住劍,反手一刺。
鮮血像水霧般噴射,貴妃倒地,她渾身抽搐著,睜著眼,不甘心地問:「為什麼?」
江停野蹲下去,冷漠地將利劍一寸寸往下推,慢慢捅穿她的心臟。
「你要是乖乖的,直奔主題,殺了蠢皇帝,讓你的孩子登基就好了。可偏偏,你非要羞辱我大姐,還害她流了那麼多血,我看著心煩,我一煩,就想變卦了。」
所以到了最後一步,江停野迷途知返,棄暗投明了?
就在我驚詫不已時,高空中驟然射來一支冷箭,從後方直直射穿江停野的心口。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
我心頭一震。
「二哥哥!」二姑娘尖叫起來,沖過去,抱住搖搖欲墜的江停野。
這時,聳立的宮墻之上亮起了燈,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這場鬧劇,終於該結束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高臺之上響起。
38
高階之上的皇帝推開脖子上的冷刀,像卸下了一張虛偽的面具,冷冷地微笑著。
我驚駭無比。
江停野以劍抵地,瞇起眼,緩緩望向高階之上的皇帝。
「你沒喝毒酒?」
「朕隻是將計就計,請君入甕。」
「你藏得可真夠深的啊。」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無論是你和貴妃,還是江辭夜,你們都讓朕很傷神啊。」
所有的疑問在這剎那得到了解答。
難怪哪怕將貴妃謀逆的消息傳遞出去,江辭夜依舊被囚於牢獄之中,大姑娘依舊被迫害,江家依舊在走向毀滅的道路。
想殺死江家的從來不是外敵,而是涼薄帝王心。
皇帝知道貴妃與江停野合謀篡位的事,但他放任不管,先利用他們摧毀江家,最後再將貴妃連同江家一網打盡,他穩居幕後,坐擁漁翁之利。
他雖疏於政務,卻勤於操縱人心,可笑。
江停野勉強咬牙站直,和他對峙:
「我大姐是你的結發妻子,瑯兒是你的孩子,你連他們也不放過?」
「朕不會殺他們,可他們身上流的江家人的血,就不能是皇後、太子。」
「要不是江家人,還輪得到你這個廢物當皇帝?忘恩負義的畜生。」
他犀利的言語刺痛了皇帝的神經,皇帝臉色一沉,吩咐弓箭手:「朕要他萬箭穿心而死。」
二姑娘一聽,渾身顫抖,卻毫不猶豫擋在了江停野身前:
「二哥哥,別怕,菀菀護著你。」
「菀菀,聽話,走開。」
「不,不要,哪怕救不了你,我也要陪著哥哥。」
高墻上的箭一旦射來,最先射穿的會是二姑娘柔弱的身子。
我打著冷顫,毫無疑問,今夜,每一個在場的江家人都難逃一死。
我放下小太子,走過去,擋在了她身前,既然必死無疑,能為在乎的人抵擋一點傷痛也好啊。
「也好,省得朕浪費時間一個個殺。」
皇帝聲音突地嚴厲起來。
「瑯兒,過來父皇這裡。」
再抬眼,不知何時,小太子已經擋在了我們三人面前。
小太子置若罔聞。
皇帝沉默了片刻:「瑯兒,你若還站在他們身前,父皇立即處死你母後。」
小太子渾身一顫。
他轉過身看著我們,抿緊唇,蒼白的小臉淚痕滿面。
他一隻手拉住我,一隻手拉住二姑娘,望向皇帝。
皇帝沉吟片刻:「就當是父皇給你的補償。她們兩個,你可以帶走。」
小太子又望向江停野,眼裡閃著自責,愧疚。
江停野看著他,扯出一個蒼白卻欣慰的笑容:「瑯兒很棒,舅舅為你感到驕傲。」
他又望向我:「趙瑩瑩,拜託你,把我的妹妹和侄兒帶走。」
「江停野,你為什麼不壞個徹底呢?」
他對我扯出一個苦笑:「裝久了,我忘了自己不是江府二公子了……」
我抹了抹眼淚,拽走二姑娘,拉著小太子,問江停野:「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他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明澈的笑容:
「趙瑩瑩,我很想拉著你陪我一起死。」
我頭也不回把人帶走了。
39
積雪漸深,雪融化在江停野的肩頭,他垂著頭,單手倚劍,雙膝跪地,身影逐漸傾頹下去。
血從他冰冷的鎧甲中滲出,靜靜流淌到雪地裡,染紅了他那雙冷玉般白凈的手。
我想了很久,終於回憶起初次見面時他的模樣。
那時春日溫柔,杏花吹滿頭,陌上公子春衫薄,醉時香滿車,十足風流。
而如今孤身跪在雪中的人,衣裳單薄,雖極力克制,仍渾身顫抖,結局慘淡。
倘若他隻是江府二公子,會永遠那麼恣意輕狂吧。
二姑娘拼命想跑回他身邊,被我緊緊抱住。
她哭得撕心裂肺,敵國的臥底,在她這隻是她親愛的二哥哥。
「二哥哥流了很多血,他很疼的……小娘,我們不能丟下二哥哥一個人……」
「……」我除了抱緊她,別無他法。
高墻之上的寒箭再次對準了江停野,單薄的鎧甲抵擋不了多久了。
「射箭。」
「不要。」二姑娘捂住臉。
我也閉上眼。
風聲鶴唳,勁風凌空。
一道清冷的聲線似利刃劃破了籠罩在宮廷之上的陰沉烏雲。
「陛下,臣的弟弟做得不對,自有臣管教,不勞您費心了。」
我心中震駭,睜開眼,眼淚一下落了下來。
從遠處高臺之上射出的利箭硬生生打落了高墻上發出的冷箭。
箭如雨落,風雪呼嘯,江辭夜身材高大,披著一襲雪白鶴氅,面沉如水,手中提著淌血的劍,從燈火闌珊處信步走來。
他的身後跟著謝殊、顧博彥,還有如潮水般披甲執銳的將士。
皇帝面上一沉:
「江辭夜,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隻能怪陛下派去刺殺臣的人學藝不精了。」
「他們……」
「陛下放心,臣幫您解決了這些廢物。」
他手上的利劍飲過滾燙的熱血,幽幽地閃著冷光與血氣。
皇帝那從容的神色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絲慌亂。
「大哥哥……」二姑娘再也忍不住,一下撲到江辭夜懷裡,哭得很傷心,「大姐姐出事了,二哥哥也出事了,大哥哥,怎麼辦?」
「哥哥來了,不會有事的。你乖,站到邊上去,別搗亂。」
他安撫好二姑娘,又走到江停野身邊,解下身上的鶴氅,披在了江停野身上。
「哥,我是臥……」
江辭夜驟然拔出江停野胸口的箭,打斷他的話,神情冷峻:「你累了,可以閉嘴了。」
他站起來,囑咐身後的人:「顧太醫,我這個不省心的弟弟就勞煩你治一治了。」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了,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上:
「江辭夜,你勾結敵國,意圖謀反,樁樁件件,罪不容赦,當誅九族。」
江辭夜冷笑:「我朝以律法治國,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凡事應講證據,不可信口開河,否則恐有損帝王之威。」
「證據?你今日帶軍隊包圍皇宮,狼子野心,有目共睹。」
「陛下誤會了。臣是聽說貴妃謀逆,特趕來救駕的。」
「貴妃已伏法,輪不到你來救駕。」
江辭夜揉了揉眉心,望向高墻上密布的錦衣衛。
「陛下說笑了,貴妃如此多黨羽,尚未盡數剿殺,斬草需除根,臣願替陛下分憂。」
他甚至都沒等皇帝回話,直接抬起手下令,頓時高臺之上萬箭齊發,殺氣破空。
四周響起一片山崩海嘯般的驚恐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