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回去後,我跟巫蠱講了公司要去團建旅遊的事。
可以帶家屬,我想把巫蠱一起帶上。
「好啊,小溪去哪我就去哪。
」
巫蠱問了下地點。
「好像叫將軍鎮,古代據說是個大國的首都。」我有點煩惱,「我的體質有點特殊,會不會有危險啊?」
「不有什麼危險,」巫蠱撐著下巴看我,「有我在,小溪可以去任何地方。
「而且,將軍鎮我挺熟悉的。
「剛好能當小溪的導遊。」
14.
團建當天,巫蠱坐在車上,虛弱地將頭擱在我的肩膀上。
「你沒事吧,」我有些擔心,「怎麼會暈車呢?」
巫蠱哼唧了兩聲,目光掃了眼坐在對面的傅梓清,柔軟的臉頰蹭了蹭我的肩膀。
「現在好多了。」
唔,怎麼像隻愛撒嬌的貓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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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身上的衣服緊了緊,總覺得高鐵的溫度有點低。
恍惚間,好像聽見有人冷哼了一聲。
一抬頭,除了正在閉目養神的學長,空無一人。
誒,我皺眉,是錯覺嗎?
一下車,就有人來接我們。
中年男子帶我們來到一個古色古香的村子裡。
我和巫蠱借宿的那戶人家,有個年紀很大的老爺爺。
一見巫蠱,拐杖都扔掉了,顫顫巍巍地俯身行禮:「將軍呀!」
被巫蠱一把扶住,笑瞇瞇地說:「您認錯了。」
「哎呦,」他抬起頭,「錯不了,家裡可是供著將軍像呢。」
他一定要帶我們去看,一路上還在嘮叨:「幾百年前,這裡可是天子腳下,可惜當時的皇帝太昏庸了。
「老是被周邊的蠻族欺負,好不容易出了個百戰百勝的少年將軍守國門。
「誰知那皇帝老兒糊塗啊,怕將軍功高蓋主,出了道聖旨騙他回宮述職,然後以謀反之名,讓將軍受車裂之刑。
「古人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死的時候身子不全,可是入不了輪回的。」
他指著祠堂的一尊怒發沖冠的將軍像:「百姓為了讓將軍的魂魄找到回來的路,背地裡悄悄供奉了這尊像。
」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緩緩怔住了,似乎有什麼畫面從我腦海裡一閃而過。
心臟難受得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小溪,小溪,你沒事吧?」巫蠱突然捧住我的臉,神色著急,「怎麼突然哭了?」
「沒事,」我抹了把眼淚,額頭抵著他的胸口,「我隻是覺得車裂,好疼啊。
「將軍怎麼受得了啊。」
巫蠱聞言拍了拍我的背,輕聲說:「小溪別怕,其實也沒那麼痛,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15.
中午吃飯的時候,公司的人都在村口的大樹下聚餐。
公司董事長的兒子,也就是這次活動的舉辦人,下午想去將軍死掉的地方看看。
據說是在大山裡,到現在雜草長得老高了。
帶我們來的中年人一個勁地說那裡危險,詭異得很,會死人的。
不過他沒聽。
畢竟他在公司裡就是個掛名的總經理,平日裡遊手好閑,總喜歡碰些奇奇怪怪的事。
不過他父親有錢,請得起能人異士。
我聽同學說,傅梓清的道觀就欠了董事長挺多錢,為了還債學長才入的世。
理所當然的,學長也會過去保護富二代。
聽到他們要去山裡,坐在我旁邊的巫蠱笑了下:「真是不知死活。」
午睡的時候,正在日頭上,巫蠱的身上涼涼的,抱起來倒是很舒服。
他用手指挑開我被汗水潤濕的頭發,用扇子一下下地給我扇風。
在巫蠱創造出來的舒適環境裡,我緩緩閉上了眼。
16.
我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夢裡有個少年穿著大紅的騎裝,坐在馬背上,身上的銀飾隨著他翻身下馬,叮鈴作響。
地上的我嚇得往後縮了一下。
京都的貴人最近喜歡抓平民當作獵物,讓他們在林子裡奔跑,然後再用弓射死他們。
「你腳崴了。」沒想到他隻是低頭看了眼我的傷勢,說了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少年的長發被編成小辮,高眉俊目,不似那些服用五石散的紈绔子弟,身上氣勢逼人,有種從刀槍血雨中拼殺出來的血腥氣。
他託我上馬後,牽著韁繩,怕我緊張,故意走得很慢。
到我家後,他才開口。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我爹是個獵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我家離林子很近。」
他熟練地將草藥搗碎,敷在我的傷口上。
抬眼看我:「那你父親呢?」
我抿唇,沉默了一會:「朝廷打仗,被拉壯丁了。」
少年不說話了。
將我的傷口包扎好後,他轉身要走。
我鼓起勇氣:「要不,你喝完水再走吧。」
他聽見後,驚訝了一瞬,艷麗的眉眼綻放開來。
「好,」他眉眼彎了彎,「我還以為你怕我呢?」
以後的很多天,少年來得很勤。
他說自己來是上京述職的小將,閑來無事,就跑到深山老林來打獵。
他告訴我,他們故鄉的男子喜歡一個姑娘的時候,就會給她唱情歌。
天天給她唱,給她戴最漂亮的花環。
姑娘們蓄著長發,裹著漂亮的花帕,佩戴著各種銀子做成的首飾。
那個夏天,叫巫蠱的少年幾乎每幾日都會過來。
那是從父親走後,我過得最高興的日子。
隻是好景不長,巫蠱要走了。
「小溪,我要去打仗了。」
他穿著厚重的盔甲,手指蜷縮了下,第一次鼓起勇氣,牽住了我的手。
巫蠱紅著臉,垂下長睫,遮住了眼底的情意:「我會向巫神祈禱,願你一生幸福安康。
」
17.
後來巫蠱一路凱旋,高歌猛進。
成了百戰百勝的少年將軍,哪怕是遠在京都的百姓,私底下都會將巫蠱當戰神供奉起來。
他經常給我寫信,描述塞北的風光,大漠的黃沙和漫天飛舞的禿鷲。
有時候,因為戰亂,很多信都到不了我的手裡,我經常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怕巫蠱受了什麼傷,有沒有人照顧他。
幾年後,屋外的土墻下,我遇到了一個從塞外逃難回來的人。
他風塵僕僕地蹲在我的墻角,胡子拉碴,身上全是灰塵和沙礫。
「討口水喝。」
他的嗓子很啞,聽不出來多大年紀。
「你知道塞北怎麼樣了嗎,巫蠱將軍呢?」
我將水遞給他,有些著急。
他頓了一下,才開口調笑著說:「這麼關心他,是你心悅的人?」
我點了點頭,毫不猶豫:「他是我心愛之人。」
男人笑容僵住了,身子突然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拍了拍灰,起身。
「祝你幸福安康,小姑娘。」
男人走了好一會,我還在待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等到我反應過來,想追上去時,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幾天後,門突然被人拍響了,很急躁的那種。
有幾個穿官服的小兵不耐煩地看著我。
「朝廷聖旨,巫蠱有意謀反,判車裂之刑,午時行刑。
「讓所有人都去看。」
手中的東西「哐當」落地。
我發瘋了似的,不管不顧地跑了幾個時辰。
終於,在城門外,我看見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巫蠱柔順的長發變得很毛躁,整個人曬黑了不少,皮膚也粗糙了許多。
身上穿的衣服與那日到我門口討水的人別無二般。
他本來耷拉著腦袋,卻在我來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一抬頭,目光直直地看了過來。
他笑了笑,幹涸的嘴唇動了下,輕輕吐出兩個字。
「別哭。」
淚水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緊緊地捂住嘴,不讓哭聲被那些官兵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