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璟成婚第三年,叛軍綁了我和他寡嫂,讓他選一個。
他毫不猶豫地選了他寡嫂,對我道:
「嫂嫂已經為魏家付出了太多,我不能對不起她。」
但其實我知道,他早已傾慕他寡嫂許久。
為了保全魏家的名聲,他留了一把匕首給我。
讓我自盡。
1
「魏大人,這兩個女人,你選一個帶走吧!」
叛軍的刀架在我和顧望舒脖子上,咬牙切齒地對魏璟獰笑:
不遠處,魏璟身姿挺直騎在馬上,神色冰冷。
這伙人是魏璟從前剿滅叛軍的漏網之魚,為了報復魏璟,趁他不在家擄走了我和顧望舒。
我是魏璟妻子,和他成婚三年。
顧望舒是他寡嫂,在他父親和哥哥死在戰場上後,和他相依為命多年。
他選擇一個,就要舍棄另一個。
太激動,我脖子已經被劃出血痕,顫抖著說不出話,咬住嘴唇看向魏璟。
顧望舒也紅了眼眶,顫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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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璟!」
魏璟原本還在猶豫,聽她這麼一喊,看了我一眼。
我心下一涼,手指蜷縮起來。
下一瞬,他猛地一夾馬腹衝了上來!
然後我就看見他把手伸向了我!
我以為他要救我,急切地想要拽住他,卻隻感覺到他把一個東西塞進我手裡,然後從我身邊毫不猶豫地經過,拽起顧望舒的手腕將她抱到身前,疾馳而去!
我愣住了。
拉開一段距離後,魏璟才勒停了馬。
他定定看著我,眼裡的情緒我看不懂,又或許本來就沒什麼情緒。
他低聲道:
「嫂嫂為我魏家操持多年,魏家已經對不起她,我不能再對不起她。
「阿婉,」他垂眸,「抱歉。」
顧望舒面如金紙,顫巍巍拽住他的衣襟,似乎要暈倒了。
「阿璟……」
魏璟安撫地環抱住她,然後毫不留情地勒馬轉身離開。
臨走前,他看了一眼我的手。
我愣怔,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
他塞進我手裡的,是一把匕首。
我瞬間就明白了魏璟臨走時那個眼神。
他是讓我用這把匕首自盡,保住貞潔,也保全魏家和他魏璟的名聲。
我低聲慘笑。
傾慕他七年,和他成婚三年,我為他操持家裡,處處妥帖,從無怨言。
我以為能換來他的一顆真心!
到最後換來的,卻隻有這一把匕首。
2
叛軍把我帶上山後,眼裡閃過一絲淫光。
其中一個一把扯破了我的衣服,解開自己的褲帶。
「娘的,殺不了魏璟,我先嘗嘗他媳婦兒!」
他說著俯身在我身上,臭烘烘的嘴在我脖頸處拱來拱去!
四周的叛軍笑著站在一旁。
「大哥快著點兒,兄弟們好些日子沒開葷了!」
我心如死灰,掙扎無果後摸到了魏璟給我的匕首。
我問自己,我真的要被這樣羞辱嗎?
還是遂了魏璟的願,以自殺成全清白。
我死後他會和顧望舒在一起嗎?
肯定會吧,我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絆腳石了。
我心裡突然湧現出巨大的不甘和恨意!
憑什麼?
憑什麼!
叛軍的手已經伸向我褻褲,我已經別無選擇。
就在我握住匕首的那一剎,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清朗卻又帶著匪氣的聲音。
「喂。」
我猛地抬頭。
刺眼的日光下,一個青年背光坐在馬上。
我適應了許久,才看清他的面容。
是個約莫二十左右的青年,生著一雙丹鳳眼,單看臉俊美異常,然而那散漫的神情看起來又有些玩世不恭。
他揚起手裡的馬鞭:
「在爺的地盤上,幹什麼呢?」
我身上的叛軍起身便罵:
「小白臉兒,打聽打聽你爺爺我——」
他沒說完,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道:
「老大,這是附近獨狼寨的謝詡之,之前屠光了黑虎寨五百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人!」
叛軍眼裡閃過一絲驚懼,臉上擠出笑容:
「原來是謝大當家的,我——」
他沒說完。
一道白光閃過,叛軍低頭。
他脖頸間一道血痕溢出,片刻後他神情呆滯地頭身分離,腦袋落在地上。
謝詡之收刀,懶洋洋對身後人道:
「殺光。」
眨眼工夫,剛才的一群叛軍就死得橫七豎八。
謝詡之的手下開始清點叛軍們留下的戰利品,其中一個指著我對謝詡之笑道:
「老大,這兒還有個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呢,要不要帶回去給你當個壓寨夫人?」
我看向謝詡之,隻片刻我就想清楚了自己的下場。
我不能回去。
魏璟不會讓我這個「失了清白」的夫人活著給魏家丟臉,更何況他恐怕早就巴不得我趕緊死,好和顧望舒繼續朝夕相處。
一旦我回去了,等待我的隻有一種體面的「被自盡」。
我一個人更不可能逃走,可要是被帶上山我絕逃不過被糟蹋,與其被這麼多男人侮辱,倒不如隻跟準了一個。
我唯一的出路,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了。
看起來他不像個急色的人,我衣衫破爛,可他並沒多看我一眼。
我攏住衣服,撲通一聲跪在了這個叫謝詡之的匪頭子面前!
「大人!」我低頭道。
「我會持家,我會算賬,讓我給你當壓寨夫人吧!」
男人有些驚異,摸著下巴打量了我一會兒。
他伸出馬鞭,抬起我的下巴。
我有些忐忑。
我知道我生得美,當初待字閨中的時候,每次出去都有許多公子哥跟著我的馬車,隻為了能多看我一眼。
可是如今我衣衫不整,滿臉汙泥,脖子上還有幹涸的血。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上我。
就在我渾身忍不住顫抖的時候,謝詡之突然笑了。
我突然覺得,他可能看不上我了。
因為他好像長得比我還好看。
謝詡之卻探身一把把我拉上了馬,在我的驚呼聲中環抱住了我。
「好。」他說,「你說的。」
3
謝詡之身上很暖。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身上有種很熟悉的香味,不似平常的香薰香料,倒像是一種被太陽曬過的不知名的草的清香。
還混雜著一點淡淡的,幾乎發現不了的血腥氣。
他抬手捏了一下我脖子上的一個穴道,我眼前一黑睡了過去。
……
夢裡,我又回到了初見魏璟時。
十三歲那年的燈會上,我被人拐子下藥迷走。
他把我扛在肩上,要出城時卻撞見了鎮北將軍班師回朝,隻能混在人群裡等。
我那時藥效剛過,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十八歲的少年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金色流雲鎧甲仿若天神下凡,神色淡然,那張臉卻好看得不像話,引得四周的女子紛紛紅了臉。
在那之前,我已經聽過魏璟這個名字。
他接替了他逝去的父兄,在軍中殺出了名聲,那一仗他隻帶了一隊親衛殺進了匈奴大汗帳中,生擒了大汗和他的兩個兒子。
可我顧不得仔細看,慌亂中孤注一擲朝他喊道:
「魏將軍,救命!——」
人拐子立馬捂住我的嘴,轉身打算逃走。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魏璟從馬上急掠而下,一把把我從拐子肩上奪了下來,掐住拐子的脖子把他硬生生掼Ṱū₂在地上!
「沒事兒吧?」他淡淡道。
我小心翼翼睜眼,就望進了那雙深潭一樣的眸子裡。
他身後照野霜凝,入河桂湿。
我心猛地撲通撲通跳了起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十六歲那年,我聽說天子要為魏璟挑選親事了。
那個名為宴會實為相看的春日宴上,京城半數的閨中貴女都到了場。
我鼓足勇氣,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把一個荷包塞進了魏璟手裡。
後來,我就收到了皇上賜婚的聖旨。
我歡喜極了,我以為魏璟記得我,也心悅於我ṱŭ̀₌。
可後來我才知道,他娶我不過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妻子,來遮掩他對他寡嫂的覬覦。
自從魏父和魏璟長兄死在戰場上後,魏家就隻剩下魏母魏璟,還有魏璟長兄的遺孀顧望舒。
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什麼時候起了別樣的心思。
魏母發現後勃然大怒,說魏璟父兄以死換來的名聲絕對不能被他們的醜事糟蹋了!
她以死相逼讓魏璟娶親,想著等他娶了妻對顧望舒的心思也就淡了。
魏璟沒辦法,這才答應了娶親。
他根本就對我沒感覺,也壓根不記得我。
隻是回家時魏母問他看中了哪一個女孩子,他誰都不記得,為了交差把那個荷包掏了出來。
於是魏母選了我,去向聖上求了賜婚。
我是一年後才知道這件事兒的。
一開始我隻以為魏璟是天生性子淡,對誰都不上心。
直到顧望舒生辰那天夜裡,他一個人看了許久的月光,喝醉後來我房裡。
那一晚他拋卻了所有的冷靜自持,力道大得讓我害怕。
等他終於沉沉伏在我身上睡下時,我聽到他輕聲喚了一句:
「望舒。」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許久後,我顫抖著掀開他心口的被子。
那裡刺著一輪彎月。
以前我也問過魏璟,為什麼要在胸口刺青月亮。
他隻敷衍不答。
現在我才明白,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
望舒。
就是月亮。
4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什麼都沒說,一如往昔。
我告訴自己,魏璟隻是年少和寡嫂相伴多年,感情深厚。
如今我們在一起了,他遲早會斷了這份心思。
可我後來才發現,他心裡,顧望舒永遠是第一位。
他出徵時的家書雖然是寫給我,可裡面永遠在問顧望舒。
面對我時那樣寡言的人,在信裡不停追問:
【嫂嫂近來可好?可有按時用飯,休息?
【問嫂嫂想要什麼,我這次會一並帶回去。
【跟嫂嫂說,我馬上就會回去,讓她勿要掛心。】
隻最後一句提起了我的名字。
然而說的還是:
【陸婉婉,替我照顧好嫂嫂。】
他出徵回來去看的第一個人就是顧望舒,那天我還是得了丫鬟通報才知道他去了顧望舒房裡,急急去找他。
到了門口,卻見魏璟正把一張狼皮蓋在顧望舒腿上,半蹲著給她揉著小腿。
他微微仰頭看著顧望舒,眼裡是我從沒見過的溫柔與克制。
輕聲道:
「這是我在草原上順便獵的狼,聽說狼皮對腿傷好,你往後蓋著。」
我苦笑。
草原行軍苦急,他哪有工夫順便去獵狼?
分明是他特意去獵了給顧望舒的。
察覺到我的動靜,魏璟回頭,臉上的神情瞬間冰冷下來。
「你怎麼來了?」
分離半年,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
那一瞬間,我突然就覺得,我大抵是永遠無法取代顧望舒在他心裡的地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