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早些歇息,免得明兒又犯困。”唐韻沒再同他說下去,轉身吹滅了床榻旁的燭火。
眼前瞬間陷入了黑暗。
唐韻怕自己碰到了他的傷口,謹慎地同他隔出了一段距離,眼皮子合上,即便是睡了一日,夜色沉下後,還是有了困意。
良久,太子才側過頭,睜開的眸子被白紗裹得有些發澀。
他到底......何時復明。
*
昨夜五千鐵騎一到蜀中,翌日太子入住蜀中的消息便徹底地傳來了。
大大小小的官員,個個都繃緊了精神。
知府大人昨日一夜都沒怎麼合過眼,知會後院伺候的丫鬟一個時辰過來稟報一回太子的動靜。
聽說人已經睡下了,這才稍微安了心,也沒回自個兒的家,生怕太子臨時有何指示,躺在前院的地板上,打了地鋪,將就了一夜。
天色還未亮開,麻麻亮,屋外便有了動靜聲。
腳步聲傳來,知府大人一下便睜開了眼睛,剛從地上爬起來,趙靈已立在了門外,喚道,“知府大人,派兵出城。”
知府大人:.....
前日太子莫名在他管轄的範圍內,遭了截殺,知府大人人頭都不保了,自然知道輕重,昨日便出動了知府所有的兵將去搜城。
但還是兵力有限,莫鋪頭夜裡才回來稟報,並沒什麼結果。
一夜之間,知府大人嘴角都磨起了泡,如今見到太子身邊的侍衛找上門來,清繳餘黨,也算是撿回了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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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人趕緊讓人去尋了莫鋪頭,調回了府衙的官差,天色剛亮,趙靈便帶人出了城。
*
唐韻昨日睡得多,今兒早上也醒得早。
洗漱完了回來,見太子已經從榻上坐了起來,忙地上前扶他坐在了屋外的蒲團上,轉頭吩咐丫鬟,“去讓大夫過來一趟,換藥。”
第87章
唐韻昨夜睡好了,太子卻沒睡好。
白綾綁上一陣,是為情趣,綁太久,便隻剩下了難受和麻煩。
昨夜綁了一夜沒取,眼睛合得太久,如今大夫一來,將那白綾剛取下,眼睑內的瞳仁便被經久不見的光亮,刺得一疼。
太子下意識地瞥開了眼。
大夫心頭一喜,這是眼睛能見光了,忙地問道,“殿下,可瞧得見了?”
剛一問完,唐韻便答道,“還瞧不見呢。”
大夫一愣,空歡喜了一場。
“殿下再試試,能不能睜開?”大夫有些緊張,他不睜開,他也沒法診斷,就怕當真傷到了瞳仁,耽擱了最佳的治療時期。
“孤......”
“還是別勉強了,先緩幾日,貿然睜眼,受了刺激,豈不是更嚴重。”沒待太子說完,唐韻再次開口同大夫道,“大夫還是照昨兒那般,先敷些清明的藥草,繼續綁著便是。”
大夫有些猶豫,還是想堅持看一下太子的眼睛。
適才他那反應,分明是對光有感應大的......
大夫還想勸勸,但見太子一語不發,似乎任由這位娘娘做主,便也不敢多說,囑咐道,“成,那殿下再敷兩日,若是期間有何不適,尤其是疼痛加劇時,定要知會在下,在下這就去備藥......”
“有勞大夫了。”
兩刻後,大夫將藥草碾碎,制成了膏泥。
唐韻親手給太子塗上,塗得比昨兒要厚,昨兒大夫隻在他的眼睑上輕輕抹了一層,今日唐韻卻將他的整個眼睑完全糊上了。
他雖已經復明了,但眼睛受過傷卻是不假。
正好也趁著他願意瞎下去的功夫,多給他敷幾日,就當是修復眼睛,有益無害。
眼睑被厚重的藥泥一塗,白綾再一綁,太子還真就瞧不見了。
眼睛都睜不開。
太子:......
唐韻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柔聲道,“殿下這幾日就別試圖著睜眼,安心修養,想要什麼,同我說,我陪著殿下。”
唐韻將白綾在他腦後打了一個結,又喚來了大夫。
後背上的藥昨兒是顧景淵替他換的,唐韻怕自己手生,弄疼了他,加重傷勢,便交給了大夫。
大夫換好了藥,唐韻又帶著他去洗漱,洗漱時的漱口水,都是唐韻將碗遞到他嘴邊,喂到了他嘴裡,“殿下慢慢來,不急。”
洗漱完,又替他更衣。
一個早上,唐韻都在忙忙碌碌。
顧景淵送衣裳過來時,便見太子和唐韻兩人坐在蒲團,唐韻拿著勺子,正一勺一勺地往他嘴裡煨著粥食。
“殿下,燙嗎?”
“不燙,韻兒,孤自己來吧,孤總不能讓你伺候......”太子頗有些煎熬,固然是想她對自己好些,但如今......似乎有點過了。
再想起她昨兒問自己的那句話,太子從早上起來,心頭便一直懸著。
她越是對自己好,他越是不安。
“無礙,殿下如今收拾,又眼盲,我伺候殿下是應該。”唐韻說完,又將勺子遞到了太子嘴邊,“殿下張嘴,啊......”
太子:......
顧景淵見到這一幕,眉心兩跳,一雙眼睛險些也被刺瞎。
堂堂太子,他也不怕害臊。
“殿下。”顧景淵忍著鄙夷,走到了太子跟前,同其行了禮,將手裡昨兒太子要衣袍遞了過去,“殿下瞧瞧滿不滿意。”
太子:......
他瞎了,他看不出來?
“給我吧。”唐韻起身,趕緊替其接了過來,回頭笑著道了謝,“多謝顧大人。”
顧景淵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不忍。
從太子那日來了蜀中,找上了小院子起,顧景淵便知道,她這輩子恐怕都無法再擺脫太子。
無論是他,還是她,又怎可能鬥得過跟前這位陰險狡詐,善於偽裝的的黑心太子。
他恨自己無能,更恨太子的驢肝肺。
今日他這般裝著眼盲,明擺著又是在想著法子欺負她。
顧景淵心疼地看著跪坐在太子身旁,垂目仔細地幫他查看著衣物的唐韻,那眉目之間雖是一股子的淡然從容,卻再無在那間小院子時散發出的明亮。
顧景淵胸口一悶,欲言又止。
厚厚一層藥泥敷在眼睛上,太子當真是瞎了,此時雖瞧不見,卻知道顧景淵還立在跟前,且心頭有一股子異常強烈的預感。
顧景淵絕對在看她。
太子測過身子,同唐韻道,“不用查看了,顧大人辦事,孤放心,定也非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
顧景淵:......
顧景淵落在唐韻身上的目光,忙地一轉,一刻都不想多呆。
正要轉身走出去,太子突然喚住了他,“顧大人既然來了,今日便有勞顧大人再陪孤一日,太子妃昨日伺候了孤一夜,身子疲乏得緊。”
伺候二字本也正常,可此時從太子嘴裡說出來,卻讓人品出了別樣的意味。
顧景淵的耳根子倒是突然一紅,心下又暗罵了一聲無恥,強硬地拒絕道,“臣粗手粗腳,怕是照顧不周,怠慢了殿......”
“無妨。”
顧景淵:......
太子打斷了他後,又回頭同唐韻道,“寧大爺應該也來了府衙,你此番遭劫,險些丟了性命,他豈能不憂心,想必是見不到人不會安心,你先出去報個平安,孤這兒暫且有顧大人照看。”
唐韻看了一眼已經轉過腳尖的顧景淵。
人家似乎並不樂意。
也不知道太子得了什麼毛病,不喜讓丫鬟伺候,這毛病也並非是到了蜀中才有的,往日他那東宮,屋內就沒見過一個小丫鬟。
若非她也在這屋裡,太子壓根兒就不會讓丫鬟進屋。
唐韻確實也想去見一面大舅舅,出了這麼大的事,大舅舅心頭定在著急,昨日到今日,怕是一直都沒踏實。
唐韻正想著要不要叫一個小廝進來先伺候著,見顧景淵的腳步又轉了回來,“唐姑娘去忙吧。”
唐韻這才放了心,起身道,“有勞顧大人了。”
顧景淵對她點了頭。
適才過來,他是同寧大爺一道,自然也知道寧大爺在等著她。
唐韻沒再耽擱,將手裡的衣袍給他擱在了床榻後,走出了小院,去見寧大爺。
寧大爺昨兒一宿幾乎也沒合眼,想著當初唐韻前來蜀中之時,父親給他寫了信,萬番交代,定要看顧好她。
他竟隻顧著自個兒忙,人何時走的都不知道。
如今人在她的地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怎麼可能還睡得著,每每一想起前兒的那場截殺,寧大爺心頭就跳得慌。
韻姐兒要是真有個好歹,寧家怕也不會安寧了,父親鐵定不會饒了他。
昨兒雖聽顧景淵說已經醒了,可到底是沒有親眼見人安然無恙,心頭還是不踏實,今日一早又跟著顧景淵走了一趟。
唐韻一出後院,便見寧大爺立在前院的廊下候著,遠遠地招呼了一聲,“大舅舅。”
寧大爺聽到聲音才猛然回頭,見唐韻完好無損地抬步上了長廊,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韻姐兒可有哪裡受傷。”經過昨兒一日,太子和她是如何在官道上遇到的刺客,又是如何被當成了鹽販子誤入了牢房,他都聽說了。
私下裡,府衙的人一說起來,隻會添油加醋。
就差將那刺客說得會飛檐走壁,是以,堂堂一國太子,才會在自個兒的地盤之內,遭其暗算。
唐韻笑著走上前,立在了寧大爺跟前,“大舅舅放心,我無礙。”
寧大爺瞧了一圈,見她確實沒有哪兒不對,也徹底地松下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道,“好在你沒事,要是出了事,舅舅這條命怕也得跟著沒了。”
非得被父親一劍抹了脖子不可。
唐韻一笑,心頭多少也因自己的不辭而別,有些愧疚,致歉道,“讓大舅舅擔憂了。”
“勝在是虛驚一場。”寧大爺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到底是有了些許笑容,“人沒事就好。”
寧大爺也沒去問她和太子的關系,在牢房內,他看著太子抱著她,昨兒夜裡,又安置在了一起,什麼關系已經不言而喻,用不著他再問。
但隻要她一日還沒有進宮嫁給太子,那她便一日是他寧家的人,雖說太子的人馬眾多,護衛也多,可風險也大,前日不也遭了劫。
寧大爺今日過來,一是想瞧瞧她到底如何了。
二來,便是想打算親自送她回江陵。
“你來之前,你外祖父再三叮囑我要照看好你,誰知竟出了這麼大的事,大舅舅的魂兒都快被你嚇沒了,再放你一人回去,我是怎麼也放不下心。”
寧大爺想先問問她的意思,“韻姐兒瞧瞧,哪一日起身方便,大舅舅將你送回江陵。”
唐韻知道他忙得很,正要婉拒,寧大爺又道,“正好我也回一趟寧府,寧家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風光,大舅舅還未瞧上一眼呢。”
這話說得倒也合情合理。
寧家起來了後,外祖父不知給大舅舅遞了多少信兒,要他回去一趟,且三表哥也中了貢士,他這個做父親的,確實該回去一趟。
可太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