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外面的說話聲繼續。
“殿內這麼多人,也不知道太子殿下這筐橙子到底是想給哪家姑娘......”
“還能有哪家,東宮的太子妃年前就已經看好了,是蘇家那位,皇後娘娘壽辰親自拉過去問了話,除夕夜蘇家更是得了一道賞菜......”
“我看倒是未必,要真定了蘇家,今兒皇後娘娘和太子也不至於再來御花園選人......”
“可不是,要說問話,今日董家姑娘、王家姑娘,張姑娘......不都被皇後娘娘叫上前去單獨面見過。”
“我就說呢,太子妃之位須得德貌雙全,先前還曾懷疑,她到底是哪點被瞧上......”
一旁的雲姑娘,輕飄飄的接過了話,“大抵是上輩子積了德......”
說話時,蘇姑娘人已經跟前。
雲姑娘的目光沒有半點躲閃,誠然她這話,就是故意說給蘇姑娘聽的。
蘇姑娘倒是沒有吭聲。
這些年,家裡的幾位嫡出姐姐侮辱她的那些話,可比雲姑娘的難聽多了,蘇姑娘已經習慣了。
蘇姑娘也沒去看雲姑娘,垂著頭走到了嬤嬤跟前,將適才借來的一把傘還給了嬤嬤,“多謝嬤嬤。”
適才幾個姑娘說的話,管事嬤嬤都聽進了耳裡。
這雲姑娘性子跋扈,頭上又有貴妃娘娘撐著,平日裡管事嬤嬤也奈她不何。
這會子倒是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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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且不說蘇姑娘是不是當真能成為太子妃,就眼下這般當著她的面公然滋事,管事嬤嬤一時也沒了好臉色,厲色道,“姑娘們都回去吧,可別在貴人跟前,丟了自個兒的儀態。”
雲姑娘一聲冷嗤,扭著腰肢便回了頭。
幾個姑娘走遠了,管事嬤嬤才從蘇姑娘手裡接過油紙傘,見那油紙傘是幹的,便笑著問了一聲,“蘇姑娘沒出去呢?”
秀女們雖被關在了逢春殿,但逢春殿對面有一處好小庭院,裡頭設有水池子,種了不好花花草草,皇後娘娘這回一並劃給了秀女。
說是闲時可以供秀女過去玩樂。
適才蘇姑娘本打算過去走走,撞見了唐姑娘,便也沒再過去。
蘇姑娘小聲地道,“這天陰晴不定的,雨勢一陣大一陣小的,我還是呆著妥當。”
“正好,蘇姑娘過來了,我也懶得跑一趟。”管事嬤嬤回頭便從筐隻裡撿了幾個血橙遞到了她手上,“這是太子殿下適才送過來的,讓姑娘們嘗嘗鮮,每人都有份兒,姑娘拿回去吧。”
蘇姑娘一愣,看了一眼那黃燦燦的血橙,腦子裡又閃過了那個荷包,笑著伸手接過,“多謝嬤嬤。”
“謝我幹甚,要謝就謝太子殿下。”
“多謝太子殿下。”蘇姑娘細聲說了一句,似是害了臊,埋著頭轉了腳尖。
往前走了兩步,蘇姑娘突地又回頭同嬤嬤道,“嬤嬤可備了唐姑娘的,恰好我路過,給她帶回去。”
明公公適才已經發了話了,這逢春殿裡每個姑娘都有,唐姑娘自然也有。
管事嬤嬤一笑,又多給了她一份,“那就有勞蘇姑娘了。”
落雨天,那雨滴聲“莎莎”地落在地上,尤其催眠,唐韻歪在榻上身上搭著被褥,瞧了一陣書,正有些昏昏欲睡,便聽到了敲門聲。
唐韻下床披了一件披風,來開了門。
蘇姑娘笑著將幾個橙子遞到了她跟前,“適才太子殿下送來的,說是給咱們嘗嘗鮮,唐姑娘的那份,我帶了過來。”
適才明公公立在院子裡,那嗓門兒估摸著就是對著她這屋裡說的,唐韻怎能不知。
這橙子她今兒要不接,交不了差。
唐韻隻將門扇開了一條小縫,伸手從蘇姑娘手裡接過,“多謝蘇姑娘。”
蘇姑娘一笑。
唐韻正打算關門,蘇姑娘及時地喚住了她,“唐姑娘,院子裡的姑娘們說,明日大伙兒結伴去對面的庭園子遊玩,唐姑娘可要去......”
“不了,你們去吧。”唐韻想也沒想,笑著拒絕了。
她又不選秀,參合這些幹甚。
見蘇姑娘走了,唐韻才關上了門,將手裡的幾個血橙往木幾上一擱,脫下披風,又挪去了床上。
如今她整個就是一闲人。
她唯一要努力的,便是了無痕跡地讓太子對她失望,生厭,放她出宮。
還有這一屋子的東西,實在是礙事。
蘇家姑娘已經來了好幾回了。
*
明公公送完橙子回來,太子已從幾個託盤裡,挑了不少首飾,見明公公進來,抬頭問了一聲,“給了?”
“奴才交代管事嬤嬤,每個姑娘一份,已經給了唐姑娘。”
太子從木幾上起身,將手裡的託盤遞了過去,“包好,待會兒讓阮嬤嬤送過去,本就是她的人,往後不用在扣在東宮,還給她,母後要問起來,就說孤賞給她的。”
明公公:......
終於要見光了。
這些日子,底下人的一條腿都快跑斷了。
*
下鑰前,阮嬤嬤才到的逢春殿。
用的又是五殿下的名頭,逢春殿內的秀女們身邊都跟了丫鬟,多的兩三個,少的也有一個,唯獨唐韻如今屋裡沒個伺候的人。
五公主賞賜給她一個嬤嬤,也是情理之中。
管事嬤嬤從她手裡接過信函,看完便將人放了進去,心頭倒也有些贊同那雲姑娘說的話。
運氣好,救對了人,一步便能登天。
適才唐韻拿了橙子後,倒頭便睡了一覺,阮嬤嬤過來,她正精神著,趴在木幾上,畫起了路線圖。
阮嬤嬤瞧也瞧不懂,將手裡的一封信箋,高興地交給了她,“殿下送給姑娘的。”
唐韻接過展開。
——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相思詩。
這樣的詩詞,唐韻並沒覺得有多稀罕,她每日一封信箋,從不間斷,就差將祖宗先人的名師名句,全抄了一遍。
稀罕的是,這東西是太子寫的。
若換做往日她會受寵若驚,如今隻覺得擔驚受怕。
她不能再釣著他了。
唐韻將那信箋放進了火盆,火苗子一瞬燃了起來。
阮嬤嬤又將手裡的包袱遞給了她,“裡頭是些簪子和首飾,都是太子殿下讓奴婢帶給姑娘的,說往後奴婢不用再去東宮,就跟在姑娘身邊伺候。”
阮嬤嬤忍不住一臉的高興。
進宮這麼久,她四處打雜,總算是回到了姑娘身邊。
唐韻的心頭卻突地“咯噔”一跳。
他是何意。
阮嬤嬤一旦被皇後認出來,必定會去過問太子,太子順勢同皇後娘娘提一句,納她為良娣,她這輩子可就再也出不了宮。
唐韻有些慌。
今兒先是當著眾人的面送她橙子,如今又將阮嬤嬤還給她,還明目張膽地給她提了這麼多金銀首飾,他明擺著就是破罐子破摔。
沒想再瞞著了。
往日唐韻巴不得他上鉤,如今終於得到了報應,倒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眼下這段日子,嬤嬤恐怕不能留在這兒。”東宮,這宮裡,都呆不得了,總會有人察覺出問題。
她得出去。
阮嬤嬤見她神色認真,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姑娘是有什麼打算?”
唐韻也沒再瞞著阮嬤嬤,“太子今兒找上了我,要封我為東宮良娣。”
阮嬤嬤臉色一變,啞聲問道,“不是太子妃......”
當初姑娘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添在了名冊上後,還曾高興地同她說過,往後會好好地同太子過日子,當好東宮的太子妃。
如今,竟給了個良娣。
姑娘豈不是空歡喜了一場。
阮嬤嬤心疼地看向她,原本想安慰兩句,卻見唐韻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悲傷,平靜地同她道,“東宮選秀的名冊,太子拿給我瞧了,沒有我的名字,不出意外,我的名字應該在景陽殿和華清殿,太子如今怕是正在想著法子,怎麼將我和他的關系挑到明面上,他這時候讓嬤嬤過來,便是打好了算盤,等著太皇後娘娘去質問他,借此將我接到東宮,永世為妾.......”
阮嬤嬤臉色都白了。
唐韻抬頭看向阮嬤嬤,突地問,“嬤嬤知道當初我為何,沒有跟著顧景淵走嗎。”
阮嬤嬤愣了愣。
唐韻輕聲道,“因為我答應過母親,這輩子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能為人妾,更不能做人外室。”
阮嬤嬤鼻頭一酸,便也明白了。
當年的吳氏可不就是個外室,明面上先夫人是因姑娘的身份被逼死,可實際上是先夫人心死了,自個兒不想活了。
唐文軒養外室也就罷了,那私生子竟然隻比姑娘小一歲。
一想到唐文軒摟著先夫人,一口一句甜言蜜語地哄著,轉過身就同旁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別說是先夫人,她都覺得惡心。
先夫人落得這般下場,成了姑娘心頭的一個結,一道刺,又怎可能去當人外室,做人妾。
阮嬤嬤紅了眼圈,突地道,“姑娘,咱們走吧。”
出宮離開這兒。
寧家如今已經安穩了下來,姑娘也沒必要再繼續呆下去,等出去後,他們去個遠點的地方,憑姑娘的姿色,找個如意郎君,不成問題。
“是得走了。”唐韻起身,目光看著屋子裡的那幾口箱子,神色冷靜地道,“嬤嬤今兒收拾收拾,明日就走。”
這些東西,她不能再留。
蘇姑娘已經過來了好幾次,想要進她的屋子,今日送橙子過來時,目光明顯在往她屋裡瞟。
再這般下去,遲早得曝光。
過兩日便是母親的忌日,明日她去找五殿下給嬤嬤打個掩護,正好可以將這些東西帶走。
唐韻一刻都不敢耽擱,趕緊同阮嬤嬤,將最近幾個月明公公送來的木匣子全都搬出,連同今日包袱裡裝著的幾樣珠寶,齊齊翻了出來。
一面收拾,唐韻一面吩咐阮嬤嬤,“東西拿出去後,嬤嬤全部換成糧食,在街頭搭個棚子,每日去施米,施完為止。”
這宮裡的東西,說到底也是從老百姓身上搜刮得來的,如今還回去,算是物歸原主。
可到底是算計慣了,唐韻腦子一轉,又添了一句,“以寧家的名義吧。”寧家的鋪子如今雖安寧了,生意終究是受了影響。
搭棚施粥,一能為寧家帶去生意,二能打出名氣,為將來外祖父回金陵做好鋪墊。
阮嬤嬤一愣,“姑娘不走?”
“暫時我還走不了,嬤嬤先出去等我。”寧家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日這一步,她斷不會蠢到在這時候去得罪太子,毀了這一切。
她還得繼續與他周旋一陣子。
阮嬤嬤急著道,“奴婢怎放心得下姑娘......”
“嬤嬤放心,我在宮裡還有五殿下呢,出去之後,嬤嬤還得為我辦幾件事,嬤嬤先抽些錢財出來,去蜀地買個小院子,咱以後就去那,看大舅舅鑿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