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緊繃的身子,慢慢地松了下來,聲音卻有些急切,“殿下怎提前下山了?聽公公說,殿下不是要清修十日嗎?殿下可知今日那刺客是誰,殿下可有受傷......”
話還沒說完,嘴裡便被塞進來了一瓣橘子,“消停會兒。”
他正煩著呢。
第16章
那橘子入口,酸得唐韻咬緊了牙關,也吭不出聲來,隻得乖乖地趴著。
當年幾人下棋,顧三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檸檬,輸了的人每人半塊,生咬著吃,個個都捂住臉嚎叫,輪到太子,半顆吃下去,愣是沒有半點感覺。
六年了,還是如此喜酸。
*
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停到了東宮門口,太子挪開搭在她身上的手,握住她肩頭,輕輕地將其扶了起來,“能下車嗎。”
唐韻終於能直起身來,疼是有些疼,但還是能忍,點頭道,“能的。”
巳時末才從龍鱗寺出發,趕了大半日,天色已經黑了,小順子提燈上前放下馬扎,明公公從外掀開了布簾。
確定她站穩了,太子才先鑽了出去,下車後,轉過身極為自然地扶了一把唐韻的胳膊。
“多謝殿下。”
唐韻的腳跟一站穩,太子便放了手,負手跨進了東宮大門。
唐韻緊跟而上,習慣性地埋著頭,適才沒注意,如今才察覺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經不是早上的那件寢衣,而是一件紫色的錦緞。
是早上明公公給她送來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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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瞧布料和繡紋,便知是太子的衣袍,太子比她高出一個頭,明顯不合身,衣袍穿在身上,又長又寬,唐韻不得不雙手提起袍擺。
一行人簇擁著太子進了東宮,唐韻本隻落後他五步之遠,越往前腳步便越慢,到了前殿和後殿的岔路口子上,腳步便徹底地停了下來,不動了。
她一停下來,身後的明公公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昨夜太子倒是說了如何安置唐姑娘,送去宮外的宅子,可如今又帶進了東宮,他便不知太子是何打算。
身後的腳步聲和燈火同時停了下來,太子自然察覺到了,回頭看了一眼立在那提著袍擺不知何去何從的唐韻,眸色淡然地道,“跟上。”
唐韻一愣。
明公公反應快,手裡的燈火往前一照,催了一聲,“唐姑娘。”
*
太子提前回宮,暖閣裡的地龍,還未來得及供應上。
深秋的天一到夜裡便涼得滲人,小順子出去張羅火盆,明公公領著唐韻進了前殿的東暖閣,比起她之間住過的靜安殿,裡頭堪稱奢華。
一入門便是一道屏門,屏門上用金線繡成了一副山水仙雙面繡,燈火映在其上,遠遠地都能瞧見一道道金光。
繞過屏障,是張梨花木的書案。
書案上擱著大大小小的寶砚,墨色筆筒內無數隻上品狼豪,書案的西面牆上,掛了好幾副名畫和名家的墨跡。
東暖閣原本就是一間書房,平日裡供太子讀書練字,偶爾會客使用,後來太子常常在此看書呆到深夜不想挪腳,便讓人置辦了一張床榻。
床榻擱在了裡間曾堆放墨寶的庫房,如今庫房門也改成了一道月洞門,一排墨色的寶石珠簾隔斷,已然成了一間起居室。
有了這一處,太子倒是鮮少再回後殿的寢宮。
唐韻也曾來過,十歲之前,不知世事之時,曾多次同顧家幾位公子到太子的住處,一道論學,賣弄才識。
也曾趴在那張書案上,揮灑過手中的狼豪
如今再來,身份卻完全不一樣了。
她與太子原本就懸殊的身份,也徹底地被拉開,成了一個天,一個地。
唐韻的目光掃過他書案上的墨寶,大抵是勾起了兒時的回憶,心口的位置一陣酸脹難耐,忙地斂下目光,再也沒有抬頭。
太子去了一趟裡間再出來,手裡便拿了一件大氅,抬頭看了她一眼,“怎麼,好久沒來,生疏了?”
唐韻沒敢應。
太子走過去將手裡的大氅遞給了她,“穿上,孤出來一趟,你坐會兒,太醫會過來換藥。”
太子的腳步跨出了門檻,唐韻才遲鈍地回過頭,“殿......”
她,怎麼坐。
小順子端了一盆火進來,見唐韻還立了門口,便笑著招呼道,“夜裡涼,唐姑娘坐著烤烤身子,殿下去了乾武殿復命,待會兒就回來。”
唐韻一笑,“多謝小哥。”
“唐姑娘往後喚我小順子,或是順子都行。”如今人都已經進了這兒了,小順子可擔不起這一聲小哥,他還不想掉腦袋。
這麼些年,他就沒見到過有哪個姑娘,能踏進殿下的東暖閣。
*
太子到了乾武殿,卻沒能見到皇上。
魏公公出來見的太子,“天一黑,陛下便在吳貴嫔那兒歇下了,殿下可要奴才去知會一聲。”
“不必了,明兒孤再來。”太子轉身折回,正打算回東宮,鳳棲殿的蘇嬤嬤便匆匆地追了上來,“殿下,娘娘讓殿下過去一趟。”
“母後還沒歇息?”
嬤嬤答,“娘娘知道殿下遇刺,哪裡還睡得著,正同五公主聊著呢。”
五公主一到皇宮,徑直便去了鳳棲殿,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得,還說自個兒險些就死了,若非一位姑娘舍命相救,哪裡還能看到皇後娘娘。
這一說,皇後娘娘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怎睡得著,趕緊差人去尋太子。
她得親眼見到自己的一雙兒女完好了,才能放心。
*
鳳棲殿。
太子到時,五公主正抱著皇後的胳膊,低聲道,“母後放心,我都想明白了,人死不能復生,我總不能吊死在一顆樹上,蔣郎地下有知,當也能理解兒臣。”
“你啊,和你皇兄一個樣,就是心腸太善良,那蔣家公子到底有什麼好,就他與他那表妹那檔子事,本宮心裡......”
“母後。”太子一腳踏進來,屋內兩人的話戛然而止。
皇後起身匆匆走到太子跟前,拉住他胳膊,將其翻來覆去地查看了一遍,心才落地,“怎麼回事,龍鱗寺怎麼會有刺客,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本宮先前就讓你跟著淵哥兒學些防身的本事......”
“母後放心,兒臣沒事。”
太子握住皇後的手肘,安撫其坐回了軟榻,目光瞟了一眼身旁的安陽。
安陽眼睛一眨,背著皇後衝他做了個鬼臉。
太子懶得理她,坐在了皇後右側的一張高凳上。
皇後又細細地問了一回經過,聽太子輕松地揭過,皇後倒沒了之間的恐慌,“如此說來,倒是多虧了那姑娘,不知是哪個宮的,等回頭本宮好好去答謝。”
安陽歪過頭,看向了太子,笑著道,“東宮的。”
皇後一愣,轉過頭也盯著太子,他東宮何時有過婢女,不都是一群粗人。
太子的神色倒是平靜,張口即來,“兒臣也是在龍鱗寺,碰巧遇上。”
皇後的神色更為疑惑,“那姑娘是哪裡人......”
“江陵人,十六七歲,模樣可好看了,要不是受了傷,被皇兄帶回了東宮,兒臣早就帶她來見母後了。”太子還未發話,身旁的安陽倒是都替她答了。
皇後又是一驚,“人在東宮?”
安陽睜著一雙大眼睛,似乎並沒察覺出有何不妥,點頭道,“嗯。”
皇後看向太子,“太子......”
“天色不早了,母後早些歇息,兒臣明日再來......”太子說完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剛出鳳棲殿門口,安陽便追了上來,“皇兄......”
太子的腳步未停,卻溫聲道,“畫像明日給你送過去,你自己挑,月初拿給孤。”
安陽:......
“皇兄放心,除了她是個姑娘,姓什名什,我什麼都沒說。”
太子:......
*
回到東宮,阮嬤嬤剛給唐韻換好了藥,聽到動靜,唐韻將肩頭的衣衫忙地一攏,起身相迎。
太子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在了託盤內剛換下來的紗布,沾了不少血跡,“還疼?”
唐韻搖頭,“不疼了。”
太子沒再問她,先去火盆邊上暖了暖手,再走到她身後,沒有任何預兆,一把拽下了她肩頭的衣襟。
“殿下......”唐韻繃直了身子,不敢動。
“去榻上躺著。”
話音一落,屋內的明公公,阮嬤嬤,小順子齊齊垂目退了下去。
唐韻卻沒動。
太子盯著她嫣紅的臉頰,不由失笑,她那腦子裡成日不知道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紗布包扎不好,容易蹭到傷口,你想什麼呢。”
太子說完,唐韻便埋著頭,一溜煙地鑽進了裡屋。
太子隨後掀簾,見她躺在那一動不動,身子往門檻上一靠,隻得再次道,“起來,先脫了。”
唐韻又咬牙坐了起來,面朝裡緩緩地將裡衣褪到了腰際,纖細的後背,臀是臀腰是腰,唯有青絲底下纏著厚厚一層白紗。
太子上前撩開了她的發絲,雪白的頸項下,一片青紫,目光一頓,手上的動作到底是輕了些。
“但凡你不那般來勾孤,孤也不至於......”
“殿下,韻兒不疼。”唐韻急得一聲打斷了他。
太子也沒再說什麼,拆下紗布,重新繞過她的前胸。
纏繞時,手背難免會蹭到。
唐韻一個機靈,太子手裡的紗布險些落了下去,手掌一把按住了她肩頭,“放松,你抖什麼。”
唐韻埋下頭,輕聲道,“凌哥哥輕些。”
太子本來還未起什麼心思,被她這一聲喚完,倒是有了反應,突地一笑,“唐韻,你再勾一句試試?”
唐韻動也不敢動。
太子見她規矩了,又才開始包扎,饒了三圈後,將多餘的白紗徒手撕了下來,“先歇息,孤去沐浴。”
腳步聲退出裡間,“哗啦啦”的水聲從隔壁傳來,唐韻才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一手踮著下顎,一手伸出,緩緩地描繪著床榻上雕刻的龍鳳祥文。
她歇在了太子的前殿,睡的是太子的檀香木軟榻。
她總算,真正的進了宮。
但她想要的,還遠不止這些呢......
太子從浴室出來,便見她躺在軟榻外側,手背枕著臉,歪著腦袋閉上了眼睛。
嫣紅的唇瓣被壓得微微張開,一張睡顏,極為香甜,竟沒有絲毫防備。
太子盯著她足足有十來息,才偏過頭,突地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怕是魔怔了。
太子上前,一腳踢開地上她換下來的紗布,從床頭翻進了裡側,伸手拉過被褥搭在自己心口,眼睛一閉,腦子裡一團糟。
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