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你們兩個,一前一後,在一個月內都離開了我。」
「我留不住媽媽,也留不住你。」
我歪著頭,始終掛著淺笑。
「我收了文曉雪的錢沒錯,因為我沒錢給媽媽治病了啊,你那麼有錢,可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能怎麼辦。」
我越說,氣氛越僵硬。
血從手上流下來,滴在地板上。
「我一個人在北京,要活下去。哪怕松懈一天,就可能吃不上飯。林狩野,我在拼盡全力生存,你卻問我,有沒有心。」
「問這句話的你,有心嗎?」
他臉色越發蒼白,眼眶紅得滴血。
我以為他要發火。
像踩別人手指一樣,訓斥我,給我難堪。
可是等了半晌。
林狩野沒了脾氣,向我低頭:
「你要的我都給你。雪雪,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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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拒絕得很幹脆,
「我又不喜歡你。」
14
我隻是在十八歲那年,很短暫地,對林狩野心動過。
大概因為家庭情況比較差,我從小就懂得一個道理。
不要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林狩野走那天,我雖然難過,但很快就清醒。
現如今,他想找我和好。
真奇怪,難道是珠光寶氣的女孩看多了,想換口味了?
不過,這不重要。
我很清楚,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隻需,為自己的將來做鋪墊。
林狩野最後放我走了。
第二天,我收到林氏的實習 offer。
我忙得像個陀螺。
抓緊一切機會,汲取知識。
周五,深夜十二點。
終於要下班了。
同事們累得趴在桌子上,刷手機。
忽然有人驚呼:「我們林董上熱搜了!他說,未婚妻不是文總?!」
「啊?」
一到吃瓜時間,大家都很興奮。
我在一旁沉默地收拾文件。
「我看看哦,林董說,他的未婚妻另有其人,希望大家不要誤會。」
「可不是文總,還能是誰?」
「對啊對啊,除了文總,還有誰能配得上他?」
「他說,未婚妻是一個學生,不便公開。」
15
「學生?!」
大家議論紛紛。
「什麼學生,有這麼大能耐!」
「小鬱,」同事叫我,「你看看,同為學生,別人已經是林董未婚妻了。」
「是啊,真厲害。」我訕笑。
「啊啊啊,文總也發微博了!好刺激!」
文曉雪發了一行詩: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很顯然,林狩野是那輪明月。
溝渠……不會是我吧?
我抽了抽嘴角。
本溝渠活幹完,準備回了。
剛出公司,就看到一個男人捧著玫瑰花站在那兒。
我頭都要大了。
他叫晉鵬,以前我在奶茶店打工時,他就時常糾纏我。
我拒絕很多次,他不死心,追到了這兒。
晉鵬照著小鏡子,齜牙咧嘴,還扣了扣牙縫。
見到我,露出一抹自以為很帥的微笑:「小鬱,哥哥來接你下班。」
「你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別這麼無情嘛,你看哥手上這塊表,剛買的,五千塊,哥哥有錢,你要是跟我談戀愛,我也送你五千的表。」
我無視他的賣弄。
晉鵬生氣了。
是的,這種人通常自尊甚高,且毫無耐心。
「鬱雪芽,你別給臉不要臉,隻要我招招手,像你這樣的小姑娘都倒貼著來!」
我說:「你不是有鏡子嗎?照照吧。再不行,撒泡尿照照。」
「你!」晉鵬被我惹毛了,開始動手動腳,「小丫頭挺傲氣啊,不知道你在床上是不是也這麼傲——」
餘光裡,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寫字樓。
是林狩野。
渾身殺氣。
但在他介入之前,我提起膝蓋,往晉鵬腿間狠狠一踹。
順便,把杯子裡的水倒他頭上。
「滾,再讓姑奶奶看到你,剁了你第三條腿!」
林狩野驚在原地。
怎麼?以為我會等他來英雄救美?
想多了。
我早不做那種夢了。
16
晉鵬又高又壯,被我揍了一下,很沒面子。
他噴著臟話,又要撲來。
被林狩野一腳踹翻。
林狩野雙手插兜,神色淡漠。
鞋尖踩著晉鵬的手。
跟那天一模一樣。
晉鵬疼得嗷嗷叫:「我要報警,你等著!」
「報啊,有本事你就去。」
晉鵬看到他的手表,頓時偃旗息鼓。
「我錯了,大哥,我不知道那小妞是你的女人,我再也不會糾纏他了!」
我本來想走的。
聽到這句話,我不樂意了。
我上去踩他另一隻手。
「我不是他的女人,我是我自己,不屬於任何人,懂?」
林狩野看我一眼。
最後,晉鵬眼淚都疼出來了,才放他走。
風波平息。
林狩野要送我。
車子卻沒開往學校。
我說:「你走錯方向了。」
「現在回學校,你進得了宿舍?」
「用不著你管。」
「幾年不見,脾氣硬了,連踩人都學會了。」
我不理他。
他繼續搭話:「工作還順利嗎?」
「嗯。」
「有不開心的地方告訴我。」
「告訴你,你會讓我走後門嗎?」
「會。」他答應得很快。
我笑了:「林狩野,你被我利用上癮了吧?」
「對啊。」
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我想通了,能對你有用,我也知足了。」
17
林狩野帶我回了別墅,說明天再送我回校。
上次來沒有開燈。
今天燈火通明,我才發現,他家裡很清冷,一點家的樣子都沒有。
他拿出醫藥箱:「坐。」
「幹什麼?」
「你的手——別以為我沒看到。」
我有些驚訝。
手的確受傷了。
今天給客戶接熱水時,不小心燙傷。
但為了不影響項目進度,我忍著沒說。
如此,忍了一天。
他是怎麼發現的?
林狩野牽起我:「你瞞不過我的,雪雪,在我面前,你可以卸下所有偽裝。」
他半跪在我面前。
這麼陰冷腹黑的人,給我上藥時,卻出奇地耐心、溫柔。
「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天下地幹活,也弄傷了手。」
「有點印象。」
「你也是這樣,給我包扎。」
我沉默。
目光在屋內遊移。
突然看到一張合照。
我、媽媽還有林狩野的合影。
那是林狩野來我們家的第四個月。
有人從鎮上帶了個相機回來,媽媽請他給我們仨拍照。
我還記得那天,媽媽抱著洗好的照片,愛不釋手。
「我們一家三口。」
林狩野也樂呵呵地附和:「一家三口。」
那樣普通的一天,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媽媽了。
眼淚盈在眼眶,我趕緊眨兩下,忍回去。
但是,等等。
林狩野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我突然反應過來,不對。
「這照片,」我開口問,「不是留在老家了嗎?」
「我後來去老家找你,就帶來了。」
我愣住:「你找我?」
「我回北京一個月,把事情安頓好,就回去找你了,但是,家裡已經空空蕩蕩。」
林狩野也習慣把那裡稱呼為家。
「你……你為什麼找我?」
「隔壁大伯說,媽媽去世了,你在她下葬後,就離開了村子。」
林狩野奇怪地看我:「帶你來北京啊,還能為什麼。」
「可你不是生我的氣嗎?」
「確實生氣,氣你為了兩百萬就不要我了。」林狩野認命似的長嘆,「可再生氣,也是自己媳婦兒,能怎麼辦?」
「……誰是你媳婦兒。」
他不說這些話還好。
一說,我竟有些繃不住。
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
「你走那天,一點都不留戀,甚至不肯見我一面。」
「沒有不願見你,」林狩野抿了抿唇,說,「其實那段時間,我也失去了親人。」
18
文曉雪帶走他那日。
林狩野的外公正躺在 ICU 裡。
他是私生子,從小不被待見。
大林董把他接回家,隻是為了鞭策哥哥。
「你不好好努力,獎勵就給你弟。」
「你不做點成就,公司就給你弟。」
他隻是個對照組。
到頭來,林狩野什麼都沒得到,還要小心翼翼,承受哥哥和名義上母親的怒火。
但這也沒有辦法。
誰叫他是私生子呢。
明明出軌的是大林董,可後果卻要由他來承擔。
若是可以選擇,他寧願不被生出來。
二十多歲時,林狩野的才華開始顯露。
哥哥壓不住他了。
在他面前,哥哥蠢得無藥可救。
於是,就有了三年前那出狗血豪門戲碼。
哥哥設計陷害弟弟,弟弟沒死,但撞傷頭部,被丟到西北某個山裡,自生自滅。
問就是他自己硬要去探險,丟了活該。
正如哥哥所料,一個私生子而已,大林董並不在意。
家裡象徵性地找了找,無果,便作罷。
外公是唯一關心林狩野的親人。
他失蹤後,外公病倒了。
老人家找到林狩野曾經的心腹,文曉雪等人,讓他們暗中繼續找人。
隻是,老人家時日無多了。
林狩野之所以著急趕回北京,就是想見外公最後一面。
「雪雪,我本來就計劃著,安頓好了,再把你和媽媽接過來。二十多年來,我沒怎麼感受過親情,除了你們……你們就是我的家人。」
說話間,他淚光盈眶。
我知道他為什麼而哭。
他也想我媽媽了。
媽媽對他很好。
林狩野當初心智不全,被人欺負時,我媽媽也溫柔地哄著他。替他出頭。
「可你為什麼要叫我雪雪?」
我終是問出了最大的疑惑,「是因為文曉雪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林狩野有些驚訝,「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他解釋,「叫你雪雪,因為初見你那天,雪下得太大了,你的睫毛和頭發上都是雪,就像個小雪人。」
「至於文曉雪,我和她隻是同事關系,我從未叫過她雪雪,這稱呼太親密了,不可能用來叫下屬。」
我回憶著過去的細節。
腦海中靈光一閃。
「文曉雪給我聽過一段語音,你在裡面說自己差點被騙。」
林狩野皺眉思索。
「我說的是我的前助理,他看似是我的心腹,其實和我哥哥聯手騙了我。」
文曉雪借此斷章取義,使我產生誤解。
恰逢外公病危,林狩野匆匆離去。
我們就這樣錯過了。
「林狩野,你的紋身……」
「是你。」他掀開袖籠,「一直都是你的名字。」
林狩野鄭重地看向我。
「鬱雪芽,我喜歡你。早在你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我就決定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高考結束那晚?」
「嗯。」他彎唇一笑,「這就是另一個秘密了。」
——林狩野其實,早早就恢復了記憶。ўƶ
他恢復了記憶,知道自己是誰,什麼身份。
可他不願醒來,繼續當他的小野哥哥。
如果不是文曉雪找上門,得知外公時日無多,他也不會那麼快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