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說完就朝趙小將軍使眼色,沒成功,他隻好雙手託住趙小將軍的胳膊,將那對大雁遞到我跟前。
「順帶的,順帶的,呵呵,要不您掛在廊下?」
我瞠目結舌。
「您,您是來對聘禮單子的?」
不是來退婚的?
趙小將軍認真地看著我,皺了皺眉,嚇得芹兒直往明姑娘身後躲。
他說:「你我媒妁之言,婚書也立了,現在你不想嫁了?」
那語氣好像我是負心漢。
我被他驚得張大了嘴,好半晌沒說出話。
趙小將軍看著我,嘴角似乎往上勾了一下。
周圍有好事之徒大喊:「嫁!嫁!」惱得明姑娘呵斥:「喝你的酒去!」
安安靜靜的樊樓頓時笑作一片。
我好容易恢復鎮靜,朝眾人福了一福,親自把趙小將軍和管事引去了院子。
身後有人問明姑娘:「這滕姑娘怎麼一副主人家的樣子?」
明姑娘眼睛一翻:「姑娘是樊樓的東家,可不就一副主人家的樣子?」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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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趙小將軍倒了一杯茶,他的眼睛從我的手看到我的臉。
目光灼灼,毫不避諱。
我瞪了他一眼。
他眼睛彎了,嘴角也彎了。
「你果然知道,你定親的對象是我。」
我嘟囔一句:「我若連要嫁的人都不知道是誰,那豈不是被賣了還幫人數錢。」
趙小將軍抿了一口茶,沒說話,但他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其實我在相親之前,真以為趙府要討的是三少爺的媳婦,但將軍夫人和趙小將軍的態度卻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將軍夫人雖說十分關注我和三少爺相處得如何,但看起來似乎更在乎趙小將軍的意見。
這也便罷了,最重要的是,趙小將軍在面對我時,完全沒有面對未來弟媳的距離感。
——如若不是他人品差,那便是這場相親有蹊蹺。
我不是真正的世家姑娘,因而我必須走一步算三步。
我讓明姑娘去打聽這事,她是樊樓的掌櫃,又經常進出各家各戶,想探聽什麼消息ẗũ₃,可以說十分容易。
明姑娘調查後回話:將軍府從沒打算讓三少爺娶親,他們相看的一直都是長媳。
但將軍府上下一眾主子想要的,是一個能和三少爺友好相處,並且願意一直照顧三少爺的長媳。
因此他們幹脆讓人放出口風,說是要為三少爺挑媳婦。
果不其然,消息一出,貴女們都避之不及,這才陰差陽錯下被二叔鑽了空子,大好的親事落在了我的身上。
隻是這些消息,都不能解釋為什麼將軍夫人會在相親當天,刻意在侯府面前含糊其詞,回避掉與我定親的是趙小將軍這件事。
我看了一眼並不急著說話,反而悠哉喝茶的趙小將軍,把這話問出了口。
「這是阿娘的一個小考驗。她聽說你很聰慧,也知道你在侯府處境不好。她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聰慧,能察覺到相親的破綻。察覺以後,能不能體諒她的良苦用心,是不是仍然願意嫁過來。如果願意,你又是否有本事抓住機會,讓庚帖順利交換。」
趙小將軍頓了頓,語氣輕松愉快地說:「阿娘拿到庚帖時,誇了你很久,說趙家就是要你這樣的長媳。
「三弟也在旁邊跟著誇你。」
我沒想到竟是這麼……沒禮貌的原因。
但仔細想想,將軍夫人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倘若趙府上下半點成算和心機都沒有,那宣平侯府就是他們的未來。
哎,如若可以,誰不希望做個單純的人呢?
我想到三少爺,眉眼帶出一個笑。
趙小將軍見我笑了,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他帶著點小意和我聊起天來。
「滕姑娘是怎麼讓二爺同意婚事的?」
這下我笑出了聲:「說來您可能不信,二叔直到現在恐怕都沒有仔細看庚帖。」
這事有些丟人。
不過丟人的不是我,是侯府。
交換庚帖那日,在正院接待冰人的是二叔和蘇姨娘。
我讓芹兒找了兩個小丫鬟去滕華月的門口,細細碎碎地說,這庚帖應該交給當家主母,蘇姨娘既沒有當家也不是主母,怎麼能接?
合該二小姐接才是。
滕華月就這麼被激出了院子,沒有任何通報去了正院,一副要跟蘇姨娘爭個高低的樣子。
二叔嫌她丟人丟出了府,氣不打一處來,又不好當著冰人的面教訓滕華月,隻想趕緊把庚帖給換了。
因而冰人將庚帖給二叔後,他想也不想便遞給了蘇姨娘——畢竟滕華月是小輩。
可滕華月不依呀,她要拿。
蘇姨娘更不依,她好不容易得了回主母的差事。
兩人僵持不下,這庚帖便直到最後都沒有被仔細打開確認過。
我快樂地說完這一切,趙小將軍聽得很認真。
我笑的時候他也笑,我無奈的時候他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句句有回應?
想到這裡,我的心就像春日的湖水,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我不禁脫口而出:「為什麼不退親?」
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我感到自己的臉燒了起來。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但我的耳朵一直在等他的聲音。
「嗯……很多原因。我們家過去很窮,窮到沒飯吃。後來是祖父帶著阿爹參軍,阿爹又帶著我和二阿弟參軍,家裡才一點一點好起來。
我外祖家也是小門小戶,比起管家,阿娘更擅長跑馬。她一直想要個擅長管家的媳婦,至於家世背景……」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地繼續說:「再娶個高門大戶的姑娘,就要招人忌憚了。」
趙小將軍沒有明說說招誰忌憚,但我知道,他說的是皇上。
「可我若是被侯府除了族譜呢?」
趙小將軍很驚訝:「滕家會舍棄一個要嫁進將軍府的姑娘?」
這還真是,不一定。
但我仍然不依不饒地問:「萬一呢?」
——這是耍小性子,我從不在人前耍小性子。
趙小將軍滿臉無所謂:「那也沒事,因為我心悅你。」
13.
趙小將軍拿著對大雁質問我是不是要悔婚這件事,緊隨著滕辛把我逼出侯府這件事傳遍了雲城。
不用說,又是明姑娘的功勞。
自打那日趙小將軍來找我後,明姑娘和芹兒每天都要在我跟前誇他至少三回。
一向崇拜武將的不尤要誇五回。
我煩不勝煩。
趙小將軍真像管事說的那樣,隔了兩天就去了符州。
臨走前他親自來見我,說他會盡快辦完差事回來,好迎娶他的美嬌娘。
我打了他一拳,他順走了我的發簪。
我踮著腳想搶回來,他迅速藏進懷裡。
他說:「阿容,下次見面,希望你喚我的名字。」
我看著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趙小將軍並不勉強,他朝我揮了揮手便離開了。
他出行那日,我沒有送,我坐在樊樓等著侯府的反應。
知道我是日入鬥金的樊樓的東家,滕辛會怎麼做?知道我要嫁的是趙小將軍,二叔又會怎麼做?
幾天前,我對未來的規劃隻有我自己,那時我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遠走他鄉。
但現在……我的未來出了些改變,我也要多幾分成算才行。
14.
侯府沒有讓我等太久,趙小將軍離開的第二天,官府送來了一紙訴狀。
滕辛告我偷了侯府的錢,並且用那些錢開了樊樓。
現在,他要討回樊樓。
我帶著明姑娘、芹兒和不尤去到官府時,那兒已經圍滿了人。
我曾見過的那位跟在趙小將軍身邊的管事佔了個好位子,沒有避諱眾人,遙遙與我見了禮,一副要為我撐腰的樣子。
而公堂之上,沒有侯府二房,隻有滕辛。
二叔真是好算計。
滕辛先一步開口:「大人,滕華容是我阿娘過繼來的嗣女,來侯府之前,家裡窮得連一吊錢都拿不出,怎麼開得起樊樓?她定是拿了侯府的錢!」
他的態度端得是義正詞嚴,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心裡真是這麼認為的。
「世子可有證據呢?」
「這還需證據?她滕華容身上的每一個銅錢可都是侯府的!就是月例也是侯府發的!」
大人摸了摸胡須,不置可否:「滕姑娘可有何辯解?」
我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平靜地說:「大人,民女並未偷過侯府的錢。相反,侯府這些年的用度都是民女賺來的。」
滕辛不屑地說:「我阿娘給你好吃好穿,你做點事理所當然。」
我驚訝地用袖子遮住嘴:「按世子這麼說,我就如同在侯府當差了。那樣的話,月例也是我應得的吧。」
滕辛一愣,好一會兒才面色猙獰地反駁:「侯府供你吃穿,你還要拿侯府的錢?」
「世子說的是,我身為嗣女,合該任勞任怨,不應奢望侯府半個銅子。」我垂下眼,一副「你說得都對,我說不過你」的樣子。
「滕華容!你不要陰陽怪氣!」滕辛大怒。
「世子。」大人不贊同地看著他。
我這才招明姑娘上前,一字一句解釋了起來。
八年前,我幫了賣身葬父的明珠。
後來,她便在雲城開了一家小小的吃食攤。
沒想到這小小的攤子生意火爆Ŧúₐ,很快她就盤下了一家小店,並在契書上寫的我的名字。
她說沒有我就沒有她。
再後來,明珠就成了明姑娘,小店也成了樊樓。ẗůₖ
「因而樊樓的開設,沒有花侯府一分錢。」我說。
滕辛不依不饒:「連你都是侯府救下的,你救下的人,難道就不是侯府的人了?你救她時花的銀兩,就不是侯府的銀兩了?」
人群之中傳來一道聲音:「當然不是!」
我一回頭,就看到了怒氣衝衝的宋巧巧。
她快步走到我身邊,低聲責怪:「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我也低聲問她:「你阿爹阿娘讓你出來?」
我這些天遇到的事可不算什麼好事,宋巧巧的爹娘肯定不願她在這個節骨眼兒來找我。
她喃喃說:「知道趙小將軍跟你的事之後,他們就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