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拂過,四周壓抑的氛圍散去了。
原本埋伏在四周的人,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想來他從看到那封信開始,就對我起了殺心。
「谷裕去哪兒了?」我岔開話題。
剛剛的那些人裡面,沒有他。
谷裕的性子我知道,若是在宮裡,自然不會斷了跟我的聯系。
宋孤星勾了一縷我的頭發在手中把玩:「孤讓他去殺個人,看看公主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模樣風輕雲淡,卻讓我心下一凜。
勾住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殿下讓他殺什麼人?」
「怎麼?不過一個奴才,公主也這麼在意?」
谷裕不是奴才。
我不願意他死。
「臣妾不過隨口一問。」我松開宋孤星的脖子,從他懷裡站了起來。
岔開的這個話題,一點兒沒比上一個話題讓我舒服。
我的那縷頭發從宋孤星手中滑落,他虛握了握手,最後兩指捻了捻:「不是什麼難殺的皇親國戚,不過是個孤不好出手的人罷了。谷裕明日便能回來了。」
我倒沒想過宋孤星會解釋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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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想過他領走谷裕第二天就讓他去辦事了。
雖然此時再坐回宋孤星的懷裡會顯得有些刻意,但我還是又坐了回去。
無視他微揚的眉梢,我朝他眨了眨眼睛:「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隻是臣妾沒想到殿下會這麼放心谷裕。」
宋孤星又捉了一縷頭發在手中,看著我,眼裡有點點笑意:「孤跟他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孤有的是法子折騰你。」
他說得曖昧。
我卻知道他字裡行間的意思。
他用我威脅谷裕。
這倒無所謂,隻要他沒讓谷裕去送死就行。
接下來一連幾天,我都沒見到宋孤星。
更沒見到葉嫣然。
聽初一說,宮裡上上下下都在準備皇上的萬壽節。
想來宋孤星和葉嫣然都在準備這件事,隻有我闲得隻能在殿裡翻翻書、看看太陽。
葉嫣然來的時候,我正在太陽底下假寐。
聽到腳步聲漸近,我才抬頭掃了她一眼,懶懶道:「姐姐今日倒是得闲。」
見我這樣說,葉嫣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從身後掏出一個毛絨絨的玩意兒來。
那毛絨絨的玩意兒也抬頭掃了我一眼,懶懶道:「喵——」
與我在林國的那隻,相差甚遠。
「扔出去。」我淡淡道。
葉嫣然聞言連忙護住貓,在我身邊坐了下來:「這是殿下為你尋的,說你一個人在殿裡難免無聊。」
我又抬頭看了一眼,覺得順眼了許多。
我朝初一看了一眼,初一很有眼力見地,上前接過了葉嫣然懷裡的貓。
我假裝沒有看到她抿起的粉唇,輕聲道:「等殿下來,我自己謝他。」
「好。」葉嫣然笑著回答。
她長得真是一點兒都不討喜,特別是她笑起來就出現的梨渦。
甜得發膩。
我最討厭甜食。
但我現在不是很想殺她了,她也不會跟我搶宋孤星。
偶爾還能在我怕打雷的時候來幫我捂捂耳朵。
隨她吧,梨渦也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
打斷我思緒的是葉嫣然的話:「明日萬壽節,你隨殿下去吧。」
我雖是宋孤星的側妃,卻也是一國公主。
萬壽節我自然是有資格陪著宋孤星一道前去賀壽的。
「我就不去了。」她補充道。
我看向她,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太子正妃不隨太子前去賀壽,於情於理都不行,若是論下來也是個不小的罪名。
她倒罷了,還會連累宋孤星。
「你為什麼不去?」我語氣有些冷下來。
葉嫣然朝我吐了吐舌頭:「明日我身子不適。」Ṫū́₍
我是頭一次知道,身子不適還可以選日子的。
但是事實證明,第二日葉嫣然真的身子不適了。
太醫來過一次,說是都燒得說胡話了。
我皺了皺眉:「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便燒得說胡話了?」
初一點點頭。
我不信。
10.
我到青鸞殿的時候,葉嫣然身邊伺候的小婢女剛端了水進去。
這次倒是沒人攔我了。
這是我第一次到葉嫣然的內殿中來,裡面的布置與我想象中不一樣。
很簡單,倒不是節省的簡單。
是說不出哪裡奇怪的簡單。
葉嫣然躺在床上,一張小臉紅通通的,應該是發燒導致的。
我就說她嬌嬌嫩嫩,被捧在手心裡慣了。
才會隨意就折騰病了。
我鼻子裡「嗤」的一聲出來,睨了她一眼:「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葉嫣然睜眼看我,要從床上坐起來,被我抬手一下給推了回去。
「我正想著等會兒去找你。」她柔柔一笑。
找我幹什麼?
她朝身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緩緩退了出去。
我也懶懶看了初一一眼,初一微微點頭,也退了下去。
葉嫣然見殿中無人了,又要從床上爬起來。
我皺了皺眉,又將她推了回去,淡聲道:「躺著說。」
她「嘿嘿」笑了兩聲,沒再動了。
「下午你隨殿下去赴宴的時候,一定要一直在他身邊。」葉嫣然看著我,眼神十分堅定。
一點兒都不像說胡話的樣子。
她抓住我的手。發燒讓她的手掌燙得嚇人。
「今夜會有刺客進宮,你設法讓殿下小心一點兒。若是他不聽,你千萬別讓他離開席上。」葉嫣然說的話越來越莫名其妙,「平昌侯的獨女今日也會赴宴,到時候她會被別家小姐逼到聖前露一手。你不要冷嘲熱諷,也不要讓她接近殿下。」
雖然她的話字字離譜,但是她的目光認真而堅定。
果然是燒得說胡話了。
我從一旁拎起一塊疊好的汗巾,覆在葉嫣然的額上。
「你好生休息。」我站了起來,覺得再在這兒坐下去,可能要聽她說許久的胡話。
宋孤星和我臨走的時候,葉嫣然的燒還沒有退下去。
我微微嘆了口氣,對身後的初一道:「你去吩咐一聲,再請太醫來看看。」
初一一愣,片刻後才道了聲「是」。
走在我前面的宋孤星微微回了頭看我:「公主和太子妃還真是十分和睦。」
「都是為了殿下。」我微微笑了一下,眼裡應該是萬種風情。
「大婚那日,太子妃說讓孤多多寵愛你,孤當日還以為她說笑。」
他笑著繼續往前走。
近來他越來越愛笑了。
我卻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宋國的萬壽節比林國要盛大,整個皇宮裡都張燈結彩,赴宴的人也很多。
我和宋孤星在門口下了輦,他突然朝我伸了隻手來。
雖然我平日和他調笑慣了,卻也不敢在這時候胡亂猜測他朝我伸出手是為了什麼。
見我半天沒有動作,他才又直接抓住了我垂在身側的手。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你不願理便不要理。」宋孤星的手上有薄薄的繭,牽著我的手讓我有些酥酥痒痒。
我卻舍不得抽回來。
他怕我作為戰敗國的公主受到不好的目光。
我隨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在他身後。
看著他的背影,好像看到了當年牽著我的那個純白的小少年。
我坐在宋孤星身側,看著一應貢品在一位白發公公的高唱下,一一被送到皇上面前。
送完賀禮便是教坊司排好的歌舞,以及各位大臣獻上的節目。
丞相家的千金一曲琴音畢,皇上笑著贊了兩句。
按理說千金應該下去了,可她依舊站在下方,落落大方道:「聽聞平昌侯府的若雨姐姐舞姿名動京都,仙兒早就心痒難耐,想為若雨姐姐的舞伴奏一曲。今日是陛下的萬喜之日,不知道仙兒有沒有這個榮幸?」
聽不出一絲矯揉造作。
我卻看出了她眼尾的得意之色。
「哦?平昌侯家裡的小丫頭還有這樣的本事?」皇上明顯來了興趣。
最後在一眾貴女的應和中,顧若雨被迫走到了中間。
這都與葉嫣然的胡話疊在一起。
我看著底下的顧若雨,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議。
「怎麼?很喜歡這個舞?」宋孤星湊了過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搖搖頭,一直在晃神,根本沒看到跳了什麼舞。
「殿下覺得好看嗎?」我也壓低聲音。
宋孤星飲了口酒,一雙耳朵因為酒意染了些緋色:「沒看。」
此刻,坐在上位的皇上也看了過來,他似笑非笑看著宋孤星,問:「星兒,這舞你覺得怎麼樣?」
宋孤星站起來朝皇上行了個禮,一臉的從容:「回父皇,顧小姐舞姿柔美,配著江小姐的天籟琴音,兒臣覺得甚好。」
字字嚴謹。
令人捉不住把柄。
11.
一支箭不知道從什麼方向射了過來。
我下意識拉了宋孤星一把,那隻箭直直射到了他身後的柱子上。
他雖躲過了那支箭,卻好像是嚇出了一額頭的汗,連臉色都有些蒼白。
一下子全亂了套。
在一陣嘈雜中,皇上走了過來,他一臉的擔憂:「星兒,可有傷到?」
宋孤星手指微微發抖,似是被嚇得不輕。
「兒,兒臣無礙。」他目光呆滯片刻,似才反應過來,「父皇可有被驚到?是兒臣無用。」
皇上抬手拍了拍宋孤星的肩,微嘆一口氣:「與你何關?」
言罷,便回過頭對著已經跪在下面的御林軍統領道:「朕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看著刺客隨意出入的嗎?」
御林軍統領低著頭,道著該死。
我冷眼看著一切,隻覺得像是一場精心排演過的戲。
皇上好似這才注意到我,對我道:「這番多虧了晨陽公主。」
「晨陽公主」是我出嫁前父皇給我的封號。
這還是第一次聽人叫出來。
還未等我答話,他又道:「星兒好似受驚不小,晨陽公主和星兒一同到偏殿歇息一陣吧。」
我想起葉嫣然白日裡跟我說,讓宋孤星千萬不要離開宴席。
前面的事情都一一驗證了,我不可能再用宋孤星的性命去賭那一句話的真實性。
我扶著宋孤星,先他一步開了口:「臣妾謝父皇關心,隻是眼下殿下心神不穩,應……應該不宜起身行動。」
語氣裡又驚又惶恐。
想來這才是大家想看到的太子及太子家眷的樣子。
我握住宋孤星的手,就像來時他握住我的手一般。
「父皇放心,兒臣是太子,怎能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避開呢?」宋孤星在大袖裡反握住我的手。
他好像也明白在這個時候不能去偏殿。
今日的刺客是衝著他來的,若是在席上沒能一箭射到他,定然還會找機會下手。
而留在席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葉嫣然連這一步都算到了。
皇上在御林軍的護送下離開了宴席,而其餘所有人在未找到刺客前都不能隨意離宮。
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中時,宋孤星卻慢慢斂起面上的恐慌,牽著我緩緩退到了最後面。
「孤帶你去個好地方。」他帶著我往後面走。
我隨著他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