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色血色寸寸褪去，定定道：
「林沐瑤，你以後會後悔的。」
林沐瑤不屑地笑了一聲。
「後悔？」
「我絕對不會後悔。」
7
當天晚上，我回家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我抬起頭，看到牆上架子上擺滿的東西。
其中有一個模型，是去年生日林沐瑤送我的。
那是一個我很喜歡的模型，但是太貴了我一直沒舍得買。
當時她花光了壓歲錢，又拼了整整三個月，捧到我面前的時候眼裡好像墜進了星星。
「喜不喜歡？」
旁邊的賀卡上寫著：
「希望顧銘永遠開心快樂！」
我看著這幾行字的時候，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難言。
我不懂，一個人怎麼就能突然變化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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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很喜歡江炎。
喜歡到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在她眼裡都淪落為垃圾。
「......」
我沒想到林沐瑤第二天會主動找我。
「顧銘，我想了一下，我昨天確實做得過分了。」
「我們再談談吧，我想當面跟你道歉。」
第二天就是物理競賽，我為這場競賽準備了很久，如果成績好的話我說不定可以拿到保送名額。
這是我和林沐瑤一起準備的，之前還是她帶我的。
隻不過現在隻剩我自己了。
我本來不想耽誤時間，糾結許久，最後還是赴約了。
我想給林沐瑤一個機會，也給我們的友情一個機會。
她約我去學校放置體育設備的倉庫，傍晚時分，倉庫裡飄浮著霉味和灰塵，昏暗得看不清人影。
我心裡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喊了一聲：
「林沐瑤，你在嗎？」
就在我要退出倉庫的前一秒，倉庫大門突然從外面被關上了！
我瞳孔猛地一縮，衝過去用力砸門！
「等等！裡面還有人！」
「開門！」
可是外面一絲動靜都沒有。
那一瞬間，我整個人都好像被冷水從頭到尾潑了一遍一樣，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我猛地意識到，林沐瑤並不是要跟我道歉。
她是嫌我多管闲事，要給我個教訓！
可是……我背靠著倉庫門滑坐下來，一時間陷入巨大的絕望。
可是我明天還有物理競賽！
如果缺席了這場競賽，我就會徹底錯失保送名額！
等明天有人來開倉庫已經來不及了。
我就這麼一個人被關在倉庫裡，夜色逐漸深了下來，四周什麼也看不到。
隻有一束微弱的光從頂層的窗戶透了進來。
我看著那扇窗，死死咬住牙。
片刻後我一點點順著搭起的桌椅爬了上去，終於把手搭到了窗戶上，用力攀了上去。
倉庫的窗戶極高，從上面看至少有二三層樓的高度，我有些恐高，一時大腦一片眩暈！
我突然覺得眼前湿熱的模糊。
我不知道林沐瑤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如果她隻是一個陌生人，我不會一次次這樣退讓，也不會這麼難過。
可我們曾經那樣親密。
她對我那麼好。
那個曾經看我生病心疼的掉眼淚的少女，此刻對我比誰都要殘忍。
我手心滲出汗，鼓起勇氣。
我必須拼一把。
我不能錯過競賽。
許久後，我閉上眼，向下跳去。
8
我到底沒能趕上第二天的競賽。
我的運氣太差了，跳下來的時候摔斷了腿，趕上當天下大雨，我當場昏死過去。
直到第二天我被早來的老師看見，她嚇了一跳，趕緊打了 120 把我送到了醫院。
老師來醫院看我，萬分可惜：
「以你的成績如果不出意外是能拿一等獎的，這次的題目並不算難。」
「可惜了，不過你也別難受，不行我們還可以走高考的路子，也不一定上不了清華。」
我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爸媽心疼得直抹淚。
後來我才知道，是我那天我去找林沐瑤勸她的時候得罪了江炎。
他恨我多管闲事，恨我說他耽誤了林沐瑤，逼著林沐瑤給他出氣。
從頭到尾，林沐瑤都知道江炎要把我關在倉庫裡。
也知道，第二天是我準備了那麼久的物理競賽。
林父林母幾乎是綁著她到我床前認錯，林媽媽那樣優雅高貴的一個人，此時卻疲憊不堪，好像衰老了十幾歲。
「是我對不住阿銘，」她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溢出：
「我這是生了個來討債的啊！」
林沐瑤看著我被吊起的腿也慌了神兒，她結結巴巴道：
「顧銘，我真沒想到會這樣。」
「江炎說他就是想給你個教訓，第二天他一早就會去把你放出來，不會耽誤考試的！」
我媽終於忍無可忍：「沐瑤，阿姨以前不說是把你當親女兒看，也是真心疼你！」
「那個姓江的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如果他真的第二天早上一早就會去把阿銘放出來，怎麼會等到老師都上班了才看見阿銘，把他送到醫院！」
「阿銘和你以前關系那麼好，你為了那個男的疏遠他不要緊，可你怎麼能這麼害他！」
「你明知道這場競賽對阿銘有多重要！！」
林沐瑤啞口無言，半晌後低下頭，嘶啞道：
「對不起，顧銘。」
「我真的——」
我閉上眼。
我突然覺得很累。
我不想再看到林沐瑤，也不想再聽到她的聲音。
我厭倦極了。
我說：「林沐瑤，你走吧。」
「就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
9
我和林沐瑤再也沒聯系過。
我對她徹底死心，哪怕在學校碰見的時候，她想說些什麼，我都當作沒看到，直直從她身邊走過。
我開始更用功地學習，哪怕江炎無數次嘲諷我是個隻會浪費青春的書呆子。
我都不在意，我早上起得更早，晚上睡得更晚，在他們瘋狂揮霍青春談戀愛的時候用盡所有時間去學習。
最後一次聯考，我以 709 的成績位列全市第一。
我的名字在這一屆所有人中響亮起來，我成了老師的寵兒和同學們崇拜的對象，找我講題的人每個課間都圍滿了我的桌子，許多女生開始給我送情書。
甚至家長會上老師特意拿出半個鍾頭來誇贊我，我媽樂得見牙不見眼。
而往日與我並列的林沐瑤的名字已經徹底找不到了。
高三這一年的競爭本來就很激烈，大家都在拼了命地學習，不進則退。
就在我埋頭苦學的時候，突然聽到學校裡流傳的消息。
林沐瑤懷孕了。
她和江炎一起翹課出去看電影，那場青春疼痛電影裡有偷嘗禁果的情節，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沒忍住就去了小旅館。
江炎不敢告訴家長，隻能偷偷帶著林沐瑤去打胎。
可他錢不夠，又不敢跟家裡要，想來想去兩個人想到了我頭上。
聽到林沐瑤跟我借兩千塊錢去打胎的時候，我是震驚的。
林家挺有錢，林父是本地知名的企業家，以前林沐瑤的零花錢也不止五位數。
隻不過她和江炎戀愛了後，家裡就斷了她的經濟來源。
我幾乎是冷笑出聲。
「林沐瑤，你跟江炎害得我去不了物理競賽，現在還跟我借錢？」
「你怎麼想的？」
林沐瑤挽著江炎，眉心緊皺：「顧銘，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除了你我真不知道找誰了。」
「不可能。」
我扭頭就走。
卻被她叫住。
林沐瑤咬牙道：「顧銘，那你把我送你的模型還我吧。」
「那是我送你的，現在我讓你還我，可以嗎？」
我轉過身，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女。
一樣的五官，一樣的神情。
卻好像變成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
我還記得林沐瑤送我模型時，興奮地跟我說她這個模型做了多久，要我一定要珍惜。
我心疼她耗費這麼久，埋怨著又歡喜。
少女捧著巨大的模型站在栀子花旁，晚風送來她身上若隱若現的溫柔香氣。
她笑得眼睛彎彎：
「我不累啊。」
「你喜歡就好。」
而現在她要把模型要回去，賣錢去打掉別的男人在她肚子裡留下的孩子。
10
模型被我還給了林沐瑤。
連帶著她之前送我的所有東西，給我寫的所有賀卡，所有信。
曾經我把這些東西珍視萬分地收進盒子裡，生怕有一點損壞。
現在都一起打包還給了她。
「這都是你的東西，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以後你別來找我了。」我平靜道。
林沐瑤看著手裡的東西有些怔愣，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我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轉身離開。
「......」
沒過幾天，聽說江炎帶林沐瑤去打胎了。
他們沒去正規醫院，因為錢不夠，去了一家路邊小廣告中的小診所。
聽說林沐瑤的手術出了問題，她在手術臺上大出血，差點兒死在了上面。
即使這樣，她也絲毫沒有後悔。
反而發了一個朋友圈：
【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配圖是江炎和她牽在一起的手。
還在青春期的學生對這種私密的事情本來就懵懂，林沐瑤回來後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指指點點。
「那就是校花啊，都被人玩爛了吧。」有男同學嬉笑著在背後說江炎。
「早知道她這麼騷當時我也搞一搞了，現在算了吧，我嫌髒。」
「......」
原本她和江炎在學校也算是眾星捧月的風雲人物，隻是出了這種事情，沒人願意再和他們一起，生怕被劃成了一路人。
老師也徹底對林沐瑤死了心。
曾經她前幾排的座位被老師換給了別人，她和一群不學習的吊車尾一起坐在了教室最後。
最喜歡她的物理老師不再點她的名也不再管她，哪怕她上課睡覺老師也當沒看見。
曾經圍在她身邊的同學和朋友和她漸行漸遠。
我每天來回於學校和家裡，兩點一線。
而林沐瑤徹底放棄了學習，和江炎天天出去上網喝酒、飆車親熱，徹底放縱。
他們的青春就像電影裡的情節，瘋狂肆意。
而我每天埋頭學習，甘心成為他們的背景板。
我和林沐瑤最終成為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高考這天，我背著沒讓自己後悔的努力和所有人的期望進了考場。
我以為我會緊張。
但居然沒有。
所有的題目就像老朋友一樣，熟稔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我不曾浪費過青春的每一分鍾。
我盡力了。
11
高考結束後回家，我看到我媽在客廳打電話，滿臉愁容。
掛了電話後，她嘆氣道：
「沐瑤這孩子高考前一天和她那個男朋友吵架，在雨裡淋了一天雨。」
「結果考試的時候發燒了，考到最後好幾道大題都沒做，這次估計是懸了。」
我一怔，突然想起前幾天為了江炎前女友的事情，好像是聽說過林沐瑤和江炎吵架。
那天下了特別大的雨，江炎跑到雨裡，林沐瑤也衝了出去。
兩個人在大雨裡相擁接吻，渾身湿透，旁邊很多同學都在看。
我還記得有個同學豔羨道：
「他倆好浪漫啊，像在拍電視劇一樣。」
「......」
「沐瑤她媽氣得直哭，說以後對她徹底死心，再也不管她了。」
我媽皺眉：「你說以前那麼好一孩子，怎麼就成這樣兒了呢。」
我沒說話。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也許是林沐瑤前十幾年的人生都太優秀，或許是她厭倦了這種一板一眼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