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豬,醒醒。
「王太醫,豬為何昏睡不醒?」
「殿下,老臣方才檢查了一下這頭豬的身子,它發起了高熱,還伴有瀉肚,許是受了風寒,或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食物。」
裴夙垂眸,思考一番後說:「它昨日夜裡偷跑出去了,並且還喝了兩頓牛奶。」
王太醫了然:「豬的身子與人不同,豬往往更加畏寒,並且它身子弱,克化不了牛奶,所以會引起高熱與瀉肚。」
腦袋昏昏沉沉的我依稀能聽見太醫與裴夙之間的對話。
昨天晚上僅僅是披著一件披風就跑了出去,在外面受了那麼久的凍,發起高熱是必然的。
隻是我沒想到,我竟然消化不了牛奶嗎?
尊貴的豬豬公主連牛奶都不能喝,豈有此理!!
嗚,可是肚子好痛,再也不喝牛奶了。
我艱難地睜開眼,看到王太醫正在訓斥小六子:「你啊,怎麼能給小香豬亂吃東西!它的病來得急,若是再晚些,怕是性命不保。」
我張了張嘴,發出一聲嗚咽。
僅僅是喝了些牛奶就會性命不保嗎?應該不至於吧。
我想爬起來解釋解釋,但此時身體虛弱得連叫都叫不出來,極其難受。
我便隻能歇了心思。
大概是因為即將化形失去修為,我的體質也變得和普通的小豬豬一樣了,稍微生一點病就會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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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嘆氣不止,恨自己在即將化形之際,卻偏要跑出去,如今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吭吭吭吭……」
我難過地吭哧叫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溫熱的大手輕輕撫摸我的肚子,我舒服地眯起眼睛哼哼叫,隨後,一勺帶著苦臭味的湯藥送到我的唇邊:「豬,吃藥。」
「嘔!!」什麼破藥,臭得要豬命了。
見我不肯吃,裴夙抿著唇,又從碗裡舀了一勺,喂到了我的嘴邊:「豬,若不想死就吃。」
我承認,我是被裴夙口中的「死」字刺激到了,我慷慨赴死一般地張開嘴把那勺藥吃了下去。
「嘔,嘔!!!」
我幾欲作嘔,裴夙卻緊緊捏住了我的嘴巴,強行使我把藥咽了下去。
太太太苦了,豬豬忍不住要哭了。
見我神色痛苦,裴夙抿唇不語,又將一勺湯藥送到我的嘴邊。
為了活著,我張開嘴,視死如歸一樣喝了下去。
……
一碗臭烘烘的湯藥很快見底,裴夙從一旁拿了一塊蜜果子放到我的嘴邊。
我以為又是什麼藥,吃到嘴裡才發現居然是甜的,還帶著蜂蜜的香味。
我舒服地眯起眼睛,吧唧吧唧地吃著蜜果子。
而裴夙的眸光也不自覺地柔了下來,他的聲音漸漸軟了:「乖乖吃藥,每頓都給你蜜果子吃。」
裴夙的手熱熱的,輕柔地撫摸我的豬頭,偶爾會揪揪耳朵。
「吭哧吭哧。」
裴夙這人還怪不錯哎……嘿嘿。
9
宮裡的主子們時常會養些寵物,所以太醫院也備著些動物吃的藥。
我的病來得急,但發現得早,約摸著吃了三天藥便好了。
由於天冷,太醫怕我又生病,便讓裴夙將我養在寢殿裡,仔細養了兩個月。
兩個月的時間,我的體型似乎大了一些。
……
小六子端著一碗黏稠的粥放在我的窩旁邊,見我吃得開心,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唉,小主子啊,你可得好好待在殿內,若是你又凍病了,殿下怕是要遷怒於我的。」
聽著小六子唉聲嘆氣,我疑惑地抬頭看他,清澈的眸中寫滿了疑問。
小六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裴夙便回來了。
這兩個月日日相處,裴夙大概是十分喜歡我的,每日回來都要抱著我玩一會兒。
偶爾還會抱我到床上一起睡。
裴夙的手上拿著一件粉色的小袄,他一見到我,便彎了彎唇,俯身將我抱了起來。
我沒掙扎也沒叫,是因為我被裴夙手中的小粉袄吸引了。
這小袄的內裡夾著絨,很厚實,上面繡著小花與蝴蝶,底部還垂著流蘇。
隻是有點小,看上去像是給嬰兒穿的。
見我盯著小袄看,裴夙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喉嚨裡溢出一聲輕笑:「喜歡?」
我抬頭看他,眨了眨豆豆眼。
喜歡啊,沒有一頭小豬豬能拒絕那麼可愛的粉色小袄吧?
裴夙的神情愈發滿意。
他將我放在了床上,然後仔細地為我穿上了粉色小袄,系上帶子後,又將我抱起來端詳。
「不錯,好看,不失我東宮的風範。」
小六子站在一旁,適時地附和道:「小主子本身就圓潤粉嫩,再配上這身小袄,看上去討喜極了。」
哼,可別說了,裴夙他就是個大直男。
如果不是看到了雲貴妃養的小狗狗穿著衣服,他怎麼會想到給我拿一件小袄呢?
「吩咐下去,讓繡女給豬多做幾件衣裳。」
「是,殿下。」
話傳下去後,小六子忍不住上前問道:「殿下,您不給小主子起個名字嗎?」
每次都叫「豬」,連著叫了兩個月,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我略有些緊張地看向裴夙。
別亂給我起名啊,我自己是有名字的!
我聽說,一些人間的寵物主喜歡給寵物取一些「旺財」、「招財」之類的名字。
救命,我堂堂豬豬公主怎麼可以叫這種名字。
聞言,裴夙掀了掀眼皮,思考片刻道:
「叫『肥豬』吧。」
10
謝謝,我快氣死了。
豬形態的我四肢圓潤短粗。
人形態的我胸前像頂著倆葡萄柚,雖然腰細,肉卻很軟。
要知道我的祖先可是野豬,野豬的肉非常硬,卻生出了我這種肉軟軟的後輩,我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如今還得名「肥豬」……
我兩眼一閉,不想活了。
11
到了夜裡,裴夙又給我換上了一件鵝黃色的小袄。
他一手拿著手爐,另一手將我抱在臂彎裡,帶我去了一處極大極氣派的宮殿。
這也是這兩個月以來,我第一次離開東宮。
今日是皇後娘娘的生辰,陛下在雲影宮召開宮宴,四品以上官員以及家眷都要參加。
「太子殿下到——」
是以,時辰已到,早已落座的大臣家眷們親眼看到,矜貴如仙的太子殿下懷裡抱著一隻……小香豬,緩步進入雲影宮。
以往的宴會上,裴夙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隻因他年輕俊美,卻又不失一身的好本事。
可今日宴會,卻有不少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點害羞,往裴夙的懷裡鑽了鑽。
都盯著我幹嗎……?讓豬怪不好意思的。
「早就聽聞太子殿下養了一頭豬,吃飯睡覺都要帶著……嘖,起初我還不信呢。」
「殿下從不喜歡寵物,為何會獨寵這頭豬?莫非這豬能變成絕世美人不成?」
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我的耳朵抖了抖。
能變成美女是沒錯,卻有點胖。
忽然,我的面前投射下一片陰影。
「殿下安好。夢兒早聽聞殿下養了一隻小寵,今日一見,果真可愛至極,若夢兒也能養,那定然睡覺時也要抱著。」
一身水藍色衣裳的漂亮姑娘朝著裴夙盈盈一拜,抬起頭,看向裴夙的目光中暗藏愛慕。
我悄咪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藍衣姑娘。
她是典型的瓜子臉,長相柔婉清純。一截白皙的天鵝頸下,身材纖瘦,腰肢纖細……
啊啊啊!她真的好瘦,好羨慕!我要發瘋了!
如果我也那麼瘦就好了!
「聽聞,皇後娘娘意圖為殿下娶妃,不知夢兒……」
藍衣姑娘在告白,而我卻在嫉妒。
我發出嫉妒的豬叫。
藍衣姑娘的表白被打斷,低頭看了看不斷豬叫的我,尷尬地後退半步:「這……」
裴夙垂眸,神色淡淡:「無妨,宴席快開場了,姑娘請回吧。」
裴夙坐在位子上,修長溫熱的手時不時撓撓我的肚子。
而我這時才反應過來,剛剛那個藍衣姑娘好像是在跟裴夙表白。
我好像打擾到人家了……
我沉默了,將豬叫吞回了肚子裡。
對不起了,夢兒妹妹,你什麼都沒做錯,全怪豬姐姐我那令人作嘔的嫉妒和卑微的自尊心,看見你的身材,我完全破防了,我直接滿頭大汗,渾身發冷,幾乎快瘋了,嫉妒到尖叫、流淚、發抖。
是我的紅眼病犯了。
我這邊還在愧疚,裴夙那邊卻將一杯果汁遞到我的嘴邊。
「肥豬,橘子汁。」
銀杯裡盛滿一杯橘子汁,散發著酸甜的香味。
對不起了,夢兒妹妹,豬姐姐先喝完這杯果汁再愧疚吧。
眾人看著裴夙喂我,臉色各不相同。
其中坐在最前面、穿得最豔的一名少女冷哼一聲,厭惡地別過頭去:「一頭髒豬有什麼好的?又髒又臭的,惡心死了。自從進了這雲影宮,太子殿下還沒來找我說過話呢,光擺弄那頭臭豬了!
「等本小姐入了東宮,要這死豬好看。」
豬豬的耳力好,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眼那姑娘的臉色,身子一抖。
太可怕了,蛇蠍心腸的壞女人,得不到裴夙的喜歡就想對我一頭小豬豬下手。
最可怕的是,兩句話裡就包含了三個罵我的詞。
髒豬、臭豬、死豬。
我不髒,來參加宴席之前,小宮女已經給我洗過澡了。
我也不臭,小香豬又稱「十裡香」,自帶體香的。
我不是死豬,我有呼吸和脈搏,我是活豬。
這姑娘嘴裡沒一句實話,白瞎了她那纖瘦的好身材。
12
我懷疑,裴夙真的想把我喂成一頭大肥豬。
他沒怎麼吃東西,反而是什麼都往我嘴裡塞。
白玉糕?喂豬。
橘子汁?喂豬。
奶酪酥?喂豬。
半場宴會下來,裴夙沒怎麼動筷子,豬吃得肚子又脹又大。
今日的壽星皇後娘娘無奈扶額:「夙兒,別喂了,再喂它怕是要積食了。先說說你的事吧。」
裴夙面無表情:「母後,兒臣有什麼事?」
皇後娘娘看了看剛剛罵我死豬的那漂亮姑娘,笑了笑,將她單獨叫了出來:「趙姑娘,你來。」
原本兇神惡煞的趙姑娘換上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站到皇後娘娘身邊:「娘娘。」
皇後牽起趙姑娘的手,又將頭轉向裴夙,笑道:「夙兒,這是趙相的孫女,趙瑤月,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呢。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瑤月還未婚配,不如……」
裴夙看都未看趙瑤月一眼,站起身來,語氣淡淡道:「母後,兒臣暫無娶妃的想法。」
裴夙這話,相當於當著所有人的面,打趙瑤月的臉。
趙瑤月紅了眼,低著頭小聲抽泣起來,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隻有我在偷偷地笑。
看著裴夙拒絕她,我心裡暗爽,還有一點點小竊喜。
嘿嘿嘿,讓你罵我死豬,哭了吧?
活該,嘿嘿。
13
皇後催婚未成,裴夙借著出去透透氣的借口,將我帶去了偏殿休息。
我剛剛吃飽喝足正犯困,躺在被窩裡,懷裡抱著手爐,別提多舒服了。
忽然,我的眼角餘光瞥見了外面的一抹人影。
是個滿頭珠翠的姑娘,像是趙瑤月。
我心中好奇,悄悄下了床,透過窗戶去看。
隻見趙瑤月與裴夙正在殿外聊天。
聲音太小,有點聽不清,隻能看到趙瑤月那楚楚可憐的臉。
我心中警鈴大作,憑空生出幾分不虞。
裴夙!趙瑤月那個壞女人罵我,你為什麼還要和她待在一起?!!
我氣得想叫,整頭豬在原地不安地踱步。
我還想再走近些聽聽,身子卻一陣發燙,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這感覺……不是吧?好像又要短暫地化為人形了!
我趕忙跑回偏殿,下一秒,豬蹄變成纖纖玉手,身上鵝黃色的小袄也被撐爆了,變成一地碎片。
我的臉色僵住了,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傳來,是裴夙回來了。
「肥豬,什麼聲音?」
他聽見了小袄被撐爆的聲音。
我心下愈發慌亂,藏到了床下,凍得瑟瑟發抖。
裴夙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豬?豬?!」
裴夙看到了那一地的小袄碎片。
他的語氣中染上幾分慌亂,掀開被子卻看到了一隻孤零零的手爐。
「來人!孤的豬不見了,快去找!」
裴夙幾乎將屋子翻了個底朝天。
我躲在床下顫抖,祈禱裴夙找不到我。
結果我一睜眼,和裴夙的目光對上了。
他還是發現了藏在床底下的我。
我嚇呆了,張開嘴,再次發出尖銳的人聲豬叫。
14
我被裴夙從床底下抓出來了。
他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按在牆上,眯起黑眸,殺意露骨:「說,你把孤的豬弄到哪去了?」
「啊啊啊啊別殺我,不要殺我,豬……豬往左邊去了,豬去左邊了,不要殺我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