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臣替我擋過刀,當著媒體親吻過我的義肢。
遇見我之前,他是混世大魔王,天不怕地不怕。
遇見我之後,他開始惜命,放棄所有熱衷的極限運動項目。
所有人都知道,他把我看得比命還重要。
沈時臣隻有一個缺點,他是不婚主義者。
後來,我才知道。
他曾在珠穆朗瑪峰頂,向前女友求過婚。
他不是不婚,隻是不想和我結婚。
1
我和沈時臣的視頻又上熱搜榜了。
起因其實蠻簡單,沈時臣很久不玩賽車了,這次卻為了我的一句話,參加了一個大型錦標賽事,還十分張揚地拿了第一。視頻裡他穿著黑白色的賽車服,正彎腰從賽車裡面出來。
摘頭盔時指節分明,無名指指腹處,紋了三個字母。
C-M-S,是我名字的首字母,陳蔓生。
體育記者遞上話筒,問他奪冠感言。他隻是看向鏡頭,回答了我的名字,眼神燙過屏幕,笑意倦懶:
「陳蔓生。」
「給你的獎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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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尖叫聲湧起,幾乎可以算是明目張膽的偏愛。三年前的沈時臣,攀巖、蹦極、賽車,什麼刺激玩什麼;三年後的沈時臣,開始惜命,最熱衷的賽車都不再去碰,連這次比賽,都隻是為了把獎杯捧給我。
這個視頻一出來,網友磕生磕死,稱我為馴服大魔王的女孩。
「誰注意到沈時臣無名指上的名字刺青了,如果這都不算結婚,那怎麼樣才算是!!」
「賽車大魔王回歸,隻為愛奪冠,我又相信愛情了。」
「路人催問,沈時臣和陳蔓生今天結婚了嗎?」
甚至熱搜上還掛著,催我和沈時臣結婚的詞條。我抿緊了唇,猶豫著該不該告訴網友們。
我和沈時臣不會結婚。
哪怕他會吻過我彩繪的義肢,哪怕他會在全世界面前捧起給我的獎杯。
因為沈時臣,是個不婚主義者。
2
沈時臣賽後在山莊辦了個慶功宴,他和他那幫混賬朋友在樓下燈火通明、笑聲喧囂,我窩在樓上躲清靜。
打開社交賬戶時,消息列表都是顯眼的 99+,今夜簡直是網友的磕糖盛會。
「@陳陳陳蔓生!有人拍到沈時臣賽後去了珠寶店,肯定是買戒指去了,期待求婚。」
其實我原本隻是一個很小的自媒體博主,卻因為沾了沈時臣的光,在全網擁有了數量龐大的 cp 粉,大家都很磕我們,因為沈時臣的愛很拿得出手。
但我很清楚根本原因,因為我隻是一個左腿膝蓋以下都已截肢,要靠義肢來生活的殘疾人。
我沒有顯赫的身世,長得也隻能算清秀。
沈時臣的這份感情就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他第一次給我義肢塗鴉的時候,是半跪在地上的,一手的顏料,卻也不嫌髒,他那麼一個矜貴懶散的大少爺,卻很自然地在我的假肢上輕輕吻了一下。
我當時低頭看著他,開玩笑說:「好像求婚。」
他頓了頓,抬眼說:「陳蔓生,我愛你,但我不會求婚,也不會結婚。」
沈時臣什麼都好。
他愛我。
不會結婚,這是他唯一的缺點。
3
我能夠理解他。
但是面對網友們的期盼和祝福,我還是有愧疚感,最終還是慎重地發了條微博,告訴了大家沈時臣是不婚主義這回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和選擇。
這很正常。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卻一直響個不停。
我以為是剛發的微博造成的,正準備一一回應沈時臣不婚主義這回事。
但我打開手機。
消息幾乎都是來自不同的人,卻都給我發了同一則視頻鏈接。
我沒想過反轉會來得這麼快。
像是在我臉上抽了個巴掌。
那是一則好友視角拍下的求婚視頻,像素還有點糊,不知道是幾年前的。拍攝於珠穆朗瑪峰的高處,界碑上清晰標著海拔 4500 米,漫天的大雪都在吹滾。
沈時臣就單膝跪在地上,他身前的女孩一張臉凍得通紅,笑得很開心。周圍朋友的起哄聲此起彼伏。
他舉著戒指的手都在輕抖,一遍遍地叫女孩的名字:「嫁給我。成漫漫,除了你,我誰都不娶。」
成漫漫,嫁給我。
我也無數次想過,沈時臣求婚是什麼樣子。按照他張揚的性格,怎麼想都該很奢靡,搞個什麼世紀求婚,可是不是,他隻是把最心愛的女孩帶到群山之巔,在摯友、路人和飛雪的見證下完成求婚。
視頻一直循環播放,點贊量每一秒都有驟大的上升。
我整個人如墜冰窖。
也許是這一瞬間,我才清晰地意識到。
沈時臣不是不婚,隻是不想和我結婚。
他一直在騙我。
4
沈時臣在樓下,我沿著樓梯往下走,我才發現原來下面的宴會早就歇停。
我站在樓梯拐角,剛好可以看見大廳裡的氣氛緊繃,香檳噴灑了一地,一片狼藉。沈時臣仰靠在沙發上,盯了會手機,聲音很低,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是你們誰把視頻傳到網上的?」
他突然發狠,把手機摔到了牆上,瞬間四分五裂。沈時臣轉過頭,一字一頓,「我有沒有和你們說過,別動有關漫漫的東西。」
成漫漫,這三個字,才是他燙在心底的疤。
別人動一下都不可以。
在場的人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大廳寂靜一片,隻有我下樓時的腳步聲。
沈時臣背對著我,並沒有回頭,卻在一瞬間,僵直了後背。
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把手機放在他微顫的掌心裡,餘光不經意瞟過他無名指上的刺青。手機裡的視頻聲音足夠讓大家都聽得清楚,那是來自沈時臣二十歲的一句話——「成漫漫,除了你,我誰都不娶。」
我低頭看著沈時臣。
他垂著眼,咬著下颌,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輕聲道:
「原來,你的不婚主義,是這個意思。」
「非成漫漫,不婚。」
沈時臣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我一直知道。
我渾身都在發抖:「既然你忘不了她,你為什麼還要和我戀愛呢?」
邊上卻傳來突兀的一聲嗤笑,我記得他,是沈時臣最常玩的狐朋狗友之一,叫孟聞聲。
沈時臣的那幫朋友或多或少都會跟著嘻嘻哈哈地喊我一聲嫂子,隻有孟聞聲,一直淡淡的,隱隱有點排斥我。
「為什麼要和你戀愛。」孟聞聲嘲諷地重復了一次我的問題,有些玩味地看著我,「如果不是你和漫漫一樣左腿受傷,你以為沈時臣能看上你嗎?能讓你站在這裡嗎?叫你嫂子,你配嗎?」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時臣勒住領子,一拳砸在下颌上。
像是要堵住他接下去說的話。
幾乎見血。
孟聞聲卻沒還手,隻是說了句話,溫和而鋒利:
「沈時臣,漫漫如果知道,你把對她的感情,寄託在隨便一個殘疾的女的身上,會難過的。」
沈時臣的動作瞬間停住了。
周遭的人才反應過來,急著上前拉架。
一片嘈雜之中,沈時臣卻抬眼向我看過來。
我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羞辱感瞬間將我淹沒。
根本說不出話來。
5
其實一直以來,我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疑問,為什麼沈時臣會喜歡我。
我早就已經過了看童話書的年紀。我知道我自己很好,但我也知道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
但他卻像個王子那樣出現在我面前。
因為過於偶像劇,而顯得不真實。
有段時間,我的評論區都是網友提問:「陳蔓生,你救過沈時臣的命嗎?」
大家在開玩笑。
但大家都知道言外之意——我們並不相配。
我沒有和沈時臣提過這件事,我也一直以為他不知道。但有一天,沈時臣專門開了個微博賬戶,開了個直播,回應網友的問題。他是怎麼遇見我的,是怎麼喜歡我的,是怎麼追求我的。
他收斂了所有的漫不經心,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那樣笑。
看著鏡頭,眉眼認真:
「是。陳蔓生是救了我的命。」
「如果不是她,我現在還在極限運動裡尋死,不知道會在哪一瞬間在攀巖過程中墜下山崖,也可能在越野賽車的路上車毀人亡。我很感謝她的溫柔、她的堅韌,把我從追求刺激、崇尚死亡的道路上拉回來。」
「我隻記得有一天,我剛結束一場比賽,坐在路邊喝啤酒,漫無目的地想下一場是跳傘還是滑翔。我看見她在玩滑板,摔了很多次,又爬起來,義肢上的彩繪很漂亮,很鮮亮。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如雷。」
「她突然往我的方向走過來,很擔心地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就像光照了進來。
沈時臣的演技太好,說的話太漂亮。
把我們都騙了。
我們都以為他能透過我表面的殘缺,看見我靈魂的真摯。
其實,他隻是想起了另一個和我有一樣不幸遭遇的女孩。
愛屋及烏,莞莞類卿。
僅此而已。
6
即使沈時臣已經出手撤下雪山求婚的視頻。
但成漫漫這個名字已經進入了大家的視野。
知道她是誰,其實並不難。
因為她本就是有名的花滑運動員。曾在國家體壇裡曇花一現,被譽為最有可能在奧運會上奪冠的花滑運動員。
連我都看過她的比賽。
和我從小就因為地震失去左腿不一樣,她是那麼健康、富有活力。
到現在 b 站都還有大量她的比賽視頻剪輯,在冰上的樣子像火一樣熱烈。
她早年被採訪的視頻已經上升到熱門榜第一了,整個人像是白月光的具象化。
視頻中她剛結束訓練,額角都是汗,笑容卻亮晶晶的:「當然要努力點了,我可是要拿金牌的啊。」
「不辛苦啊,我可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和大家的期盼在努力。而且我男朋友說了,等我拿到獎,他就和我求婚,在我最開心的時候求婚。你們不知道,他可難追了,能得到他的許諾可不容易。」
「五年後,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和他結婚了。再敢想一點,我也應該是奧運冠軍了!沈時臣,歡迎做花滑女王的男人。」
但是沒有。
一周後她就出了車禍。她不肯截肢,一直拖到肌肉壞死,才不得不切除。
後來,她自殺了。
其實如果我能夠再仔細一點的話,就能夠發現。
沈時臣一年中總有個固定的日期不在,因為他要去祭奠一個人。
沈時臣一直很在意我的情緒問題,即使我一直很樂觀,因為他曾經的愛人死於抑鬱。
沈時臣和他的朋友們,一直避免談及回憶裡的一個人。
我把手機都關機了,自己爬上了城外的月女山。當時我在這裡做義工,卻被大雪困在這裡。大雪封山,信號失聯。
沈時臣就這樣帶著救援隊出現在我面前。
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但沒想到還是會被打動。
走之前,我和沈時臣說,這裡的月女樹很靈驗,許上去的心願也許都有神明能夠聽見。他勾唇笑了一下,他沒有信仰,卻跟著我一起寫了心願牌掛上去。
我當時看著他垂下的眼睫,難得的認真。
我紅著臉偷偷寫下:「要是能早五年遇到沈時臣就好了。」
我不至於那麼多年,那麼多昏暗無助的時光,都得一個人走過。
我沒問他寫的什麼。
但我現在爬上月女山,已經能夠明了。月女樹上熟悉的枝椏,我和沈時臣的心願紅牌就掛在一起,曳著長長的尾,被風吹動時還輕輕相撞。
我看見他寫的是:
「小乖,五年前我就該告訴你的。沒有拿到金牌不重要,不能滑冰也不重要。你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力道深刻,幾近入木。
撕心裂肺,悄然無聲。
我竟然能在一瞬間感到他的絕望和後悔。
如果當初,我能夠回頭看一眼他的祈福紅牌,就會知道,這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可我沒有。
一眼都沒看。
7
下山的時候,我給手機開機了。
消息一下子湧出來。
屏幕上跳動著沈時臣的來電顯示。在我關機的這段時間裡,來自他的未接電話數量多到了誇張的程度。
這次,我接通了電話。
那邊也許根本沒能期冀接通,沈時臣的聲音略帶沙啞:「喂,陳蔓生。」
語氣僵直。
沒什麼更加諷刺的了,我擁有的東西都是假的。
山上的風聲順著話筒一直傳到那邊,沈時臣瞬間加重了語氣:「你在山上?」
背景聲音裡聽見他驟然起身的聲音:「你在哪座山上,我這就來找你。小乖,你別亂動,我這就來找你。」
這樣慌張失措的樣子,在沈時臣身上並不多見。
他是那種即使賽車從環山公路上飛下懸崖的前一秒都不會感到害怕的人。
我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沈時臣從沒叫過我小乖。
那是他對成漫漫的稱呼。我剛剛還見過,就在那枚祈福紅牌上。
我安靜地提醒他:「沈時臣。我不是成漫漫,我不會自殺。」
不知道究竟是哪個詞按下了暫停鍵,沈時臣整個人都突然啞住了。
我握緊電話,隻能聽見兩個字。
他說:「抱歉。」
沈時臣對我說過很多句情話。
但我猜,隻有這句是真的。
山崗的風吹過我的發梢,我幾乎直不起腰來,反胃到想要幹嘔。
我說:
「沈時臣,我們分手吧。」
8
你以為你獲得了命運的饋贈,誰能知道背後是一把利刃。
所有人都知道沈時臣曾有個早逝的白月光。
曾經是個花滑運動員,和他青梅竹馬,後來不幸車禍,最終抑鬱離世。
找到我們之間的聯系,其實並不難。
我隻是個替身,僅此而已。
沈時臣在借我彌補對成漫漫的遺憾。
特別是沈時臣的圈內好友,孟聞聲意有所指地發了條微博,配圖是當年成漫漫在冰場上的照片,圓潤修長的腿在空中延出優美的弧度,美得不可方物。
孟聞聲的微博嘲諷道:「我們漫漫是冰上皇後,不需要赝品。」
這個赝品指誰,一目了然。
受傷最重的是祝福我們戀情的網友,罵了沈時臣八千樓。
「難道陳蔓生就不慘嗎?我們和陳蔓生都是你們 play 中的一環嗎?」
「沈時臣,你不會真沒愛過陳蔓生吧。」
「其實也不是特別意外,因為陳蔓生本來就隻是個殘疾人啊。沈時臣這樣的天之驕子,除非特別隱情,怎麼會愛上她啊。」
「她真的那麼蠢,從來沒懷疑過自己配不配得上沈時臣這麼好嗎?」
陳蔓生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