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連三日過去,父王並沒傳召我。
學堂裡,周敘也不再找我麻煩。
想來,他也覺得一連給我打兩次丟人。
「四妹妹,你瞧瞧,嘖。」
長姐嗑著瓜子,一個勁搖頭。
我的未婚夫沈謹言,正在和桑洛洛研究詩詞歌賦,他的目光繾綣,全然沒有平日裡看我時的那種不耐與厭惡。
我抓走長姐手中一半瓜子,冷冷一笑:
「真是才子佳人,好不相配。」
長姐吐出瓜殼:
「哼,好一對奸夫淫婦!」
「可不是嘛。」
「這種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男人可要不得。
」
「長姐說的是。」
我和長姐的瓜子越嗑越快,我正要問她這瓜子是哪個廚子炒制的,周敘突然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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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齊四。」
他右眼的瘀青還沒消,有些滑稽,我沒忍住,噴了他一臉瓜殼。
周敘惱了:「別嗑了!你吵到我背書了知道嗎?」
我放下瓜子,問他:「周敘,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坐在最後一排嗎?」
他愣住:「為什麼?」
我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因為夫子覺得我們無藥可救,不是讀書的料子。」
長姐嘖道:「你這首隻有四句話的詩,背了三日還未背出來,要我說,還是放棄吧。有這工夫,還不如去耍耍你的長槍呢。」
周敘沉默了。
他看向第一排的沈謹言和桑洛洛,目光有些哀怨。
傻子,她桑洛洛愛的是詩詞歌賦嗎?
出於同情,我把手裡剩下的瓜子都給了周敘。
他狠狠一嗑,然後淚流滿面:
「嗚嗚嗚,這瓜子是哪個廚子炒的,我不愛吃五香的。」
10
中伏一到,父王就帶著我們去了京郊的溧白宮避暑。
同行的還有榮德公主一家和沈相一家。
晚宴上,桑洛洛表演了一曲傾城舞,周敘的眼睛都看直了。
榮德公主的臉黑了整場。
周敘喜歡桑洛洛,就差在臉上刻字了,可榮德公主怎麼會看得上桑洛洛這個逆賊之後。
在她看來,桑貴妃,無非是個沒有皇子傍身,空有一身寵愛的女人。
桑貴妃早些年在大獄裡落下了寒癥,吃了無數藥都調不好,她沒有子嗣,隻有桑洛洛這個身份尷尬的女兒。
當時建議父王收桑洛洛為義女一事,還是我母妃力主推薦的。
一個異姓女,長期和皇子皇女們吃住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好事。
特別是我三哥,隨了賢妃的脾性,為人憨厚,一雙眼裡透著清澈的愚蠢。
他還是趙夫子的死忠粉,每天下課就是勸說夫子出仕。
至於陳妃生的五弟,年紀還小,才三歲。想來桑洛洛應該不會這麼變態,去勾搭一個三歲小孩。
五弟的外祖,是御史臺出了名的陳大人,就連我父王,都被他參得頭痛過。
桑洛洛也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宮裡行不通,她就找宮外最有權勢的人。
周敘雖然家境不錯,可還是不敵如今正當頭的沈相家,更何況,我這表哥是個二世祖,哪比得了沈謹言這個京城第一才子。
沈謹言未來是要進中樞的。
周敘最多繼承他爹的爵位然後混吃等死。
是個人都知道選誰好嗎。
入夜,山裡的月光透著絲清冷。
八角亭下,一對相擁的男女正在互訴衷腸。
我和長姐恨不得插根天線在頭上。
我們腳邊躺著被刺激到昏厥的周敘,一直等那對野鴛鴦幽會完,他竟還昏著。
長姐蹲下身,打了好幾個巴掌,周敘才悠悠轉醒。
「不,這不是真的。」他眼神空洞,從衣襟裡掏出一塊帕子死死攥住,痛苦道,「她送我手帕的時候,明明說了等我的。」
被 cpu 了吧,人家女主極限拉扯你個傻子。
我一點都不同情周敘,甚至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看他現在這副德行,不枉我看戲時提前叫上他。
長姐甩了甩手:
「表弟不愧是打小練武的,好生厚的皮子,扇得我手都疼了。」
「嗚嗚嗚。」
周敘開始哭起來,我和長姐對視一眼:
「小四,回去睡了。」
「唔,沒勁,嘴都沒親。」
「可不是嘛,兩個人大半夜來這邊吟詩作對,真是有病,給我聽困了都,跟夫子上課似的。
」
被無視的周敘哽咽道:
「你們……你們就不能關心下我嗎?」
我挑眉,叫出醜土:
「你留下來陪小世子哭,等他哭累了就送他回去。」
醜土:「是,主子。」
周敘:「……」
11
父王這次來溧白宮,難得一連三日都宿在我母妃這。
第四日,桑貴妃半夜犯疾,父王披上衣服去了她那兒,再沒回來。
我原以為母後會不悅、傷心,可我清早去請安時,她面色紅潤,唇角帶笑,一副昨晚刮刮樂刮出了一百萬的模樣。
「母後……」
我欲言又止,母後不解地看著我:
「怎麼了?」
我小心翼翼問道:
「父王昨晚宿在……桑氏那,您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這又不是她第一回用這樣的手段。」
母後笑笑,這般極其無所謂的態度,讓我不禁發出了疑問:
「母後,父王不來你宮裡,你好像更開心些。」
母後頓了頓,摸著臉問我:ყȥ
「有這麼明顯嗎?」
我點點頭:「有。」
您就差原地扭秧歌唱今天是個好日子了。
「母後,你不愛父王嗎?」
「箐兒。」母後斂了笑意,神色認真道,「皇宮裡,最無用的便是帝王愛。」
「你父王,旁的都好,唯獨在桑氏這件事上,太過兒女情長。當初,就該殺了她,以撫慰那些死去的將士。可你父王沒這麼做,若不是他於政務上用心,沒有別的差錯——」
母後的眼神一厲,全然沒有平日裡的溫順賢良。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母後。
我滿心震顫,有什麼記憶浮現在了腦海裡,那是書中從未描述過的畫面——我的母後,出生於鎮國公府,我的外祖,是陪著先帝西徵的齊國神將。
就連我的舅舅,如今的鎮國公,都是令北境聞之色變的常勝將軍。
百戰之師楚家軍,已經有三十餘年,未嘗敗績了。
我母後,是楚家女。
她也曾陪舅舅上過戰場。
她見過戈壁的黃沙,飲過綠洲的甘泉,聽過夜間的駝鈴。
這樣的她,又怎麼會讓自己陷於所謂的帝王愛裡?
她不是爭不過桑氏,她是從未想過去爭,因為她根本不在意這些虛妄的情愛。
在這深宮裡,她隻在意自己的女兒:
「他確實是個明君,但於你來說,他並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母後撫著我的發頂,眼底泛起柔光:
「不過最近他倒是像個人,知道護著你了。」
父王好像確實變了,這幾次桑洛洛陷害我,他都站在我這邊。
估計是我馬屁拍得比桑洛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