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明白了為什麼沈檢要強行拖走自己的徒弟。
外表看著都挺正經的兩個人,怎麼就連這麼點時間都忍不了。
無語了幾秒,黎隊跟老沈做出了同樣的提醒:“好好養病,”
賀明涔不鹹不淡地嗯了聲,也不知道究竟聽沒聽進去。
沒聽進去黎隊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走到病床邊坐下。
“……你的手,怎麼打算?”黎隊沉聲,“傷到了神經,如果想要完全恢復的話,需要很長的時間調養,可你要是回刑偵隊,不可能不用手。”
“我聽安排吧。”賀明涔說。
聽安排無法也就兩種結果,一是直接從公安調到別的單位去,二是繼續留在公安,但不能再繼續待在刑偵隊,必須去文職部門。
他年紀正好,自入職以來的幾次內部考核都無可挑剔,身手和槍法都好,正是滿身衝勁辦大案的最佳時刻,卻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這世上沒什麼奇跡,傷了就是傷了,刑警最重要的手傷了,哪怕他以前的條件再好,也不得不為現實妥協。
其實黎隊也有想過,反正少爺姓賀,不當警察,選擇也多得是。
但這個選擇剛剛賀明瀾過來看他的時候就已經對他說過,隻不過賀明涔拒絕了。
他希望能夠繼續穿著這身警服,一開始當警察或許是為了一個人,可現在當警察卻不是隻為了那一個人。
“我記得你當初本來是要去特警隊的,但你家裡不同意,才給你安排來幹刑偵隊,”黎隊問,“後悔幹刑偵嗎?”
賀明涔搖了搖頭,說:“如果後悔的話,現在我也不會難過了。”
“難過?”黎隊挑眉,“我怎麼沒看出來少爺你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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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涔淡淡反問:“那難不成我還得哭一個?”
黎隊不禁笑了。
“那你還說服從安排,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不聽話能怎麼辦,待在刑偵隊拖後腿?”
拖後腿這個詞未免顯得有些太消極,黎隊輕嘆道:“遺憾嗎?”
遺憾嗎?
不遺憾的話,他就不是男人了。
畢竟哪個男人心裡頭沒有一兩個英雄夢,更何況他還是看著變形金剛長大的人。
賀明涔抿抿唇,掩下眸中失落,輕聲說:“沒什麼遺憾的,幹刑偵太危險了,我怕死。”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賀明涔很清楚,如果真怕死當初就不會當警察了。
不論是誰,從穿上這身警服開始,就應該做好以身殉職的準備。
但那次之後,賀明涔發現自己其實是怕死的。
沒有人不怕死,他也不例外。
其實在拿起注射器的那一瞬間甚至想過,他要真死了,她會不會隻是傷心那麼一陣子,然後等到下一個男人出現,她就忘了?
可那個時候他都已經死了,就算他再不樂意,又能怎麼辦。
不像活著的時候,她想跟別的男人訂婚,他直接攔著不讓她訂就行。
佔有欲強烈的男人可沒那麼偉大,賀明涔的心胸也沒那麼寬廣。
可就這麼把她一個人留在世上,這往後的幾十年她該有多孤單。
他舍不得。
所以他必須好好活著才可以。
這麼想,也就不覺得那麼遺憾了。
唯一可惜的是以後她若再碰上危險,他就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衝到她面前去保護她的人,然後跟她說,你的警察來救你了。
後來,賀明涔把她手機裡的第一快捷撥號鍵換回了報警電話,而自己的手機號,則挪到了她的第二位。
-
就算要調職,那也是出院以後的事了,至少目前,賀明涔仍舊是刑偵隊的一員。
刑偵二隊的這幾個同事平時關系不錯,副隊受傷住院自然要過來探望,頭幾天還好,副隊住單人病房,他們來了還能聊聊男人之間的天。
不過他們副隊比起聊天來,顯然更喜歡聊案子。
毛子被抓,而老奸巨猾的席志誠也因為親生女兒大義滅親的檢舉,已經被檢察院帶走,他不承認,但證據確鑿,這下徹底沒了撲騰的可能性。
當年負責跨江大橋招標事項的汪子華也沒能抵過檢察官的審問,將當年受賄的事實託盤而出,前後兩任的承包商餘凱旋剛回國就被收押,周斐因為轉做了汙點證人,暫時被取保候審。
在聽到席嘉大義滅親的消息後,賀明涔隻是挑了挑眉,沒說話。
幾人唏噓,心想席大小姐之前追了他們副隊這麼久,副隊不為所動,他們當時還調侃他不解風情活該單身,現在看來副隊是明智的。
慶幸歸慶幸,他們副隊當初沒被席大小姐追上,不是因為預料到了會有今天,而就是單純地對人家沒興趣罷了。
本來以為副隊是不好追,除了席大小姐,局裡多少妹子喜歡他,之前辦案的時候,有的案件相關的證人或親屬來局裡做了次筆錄就盯上他了。
他們副隊確實長得帥,難得開會接待領導的時候警服一穿,誰看了不迷糊。
誰知那麼多人前赴後繼沒追上他,換了喻檢追,買了個奶茶送了個宵夜,他們副隊就這麼淪陷了。
淪陷得快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隻能說是碰上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活該被吃得死死的。
現在副隊和喻檢又是對經歷過生死的小情侶了,那愛意不說情深似海,起碼是如膠似漆。
之前喻檢也在住院,後來她修養好了可以出院了,來副隊病房的次數也就勤了起來。
幾個人再來探病的時候,碰上喻檢的頻率也就高了起來。
怎麼說他們跟喻檢也是半個同行,雖然是副隊的女朋友,但共同話題還是有的。
可前提是副隊得給他們這個機會。
本來聊得好好的,賀明涔來一句:“喻幼知,我想吃蘋果。”
喻幼知就去給賀明涔拿了個蘋果削。
削好了還得喂著吃,喻幼知邊喂邊跟他的幾個同事說話,見他們幾個一直盯著她手裡的蘋果,以為他們也想吃,他是還體貼地問了句:“我給你們也削一個?”
這時候賀明涔淡淡又來了一句:“他們手又沒受傷。”
幾個人無言以對。
之後他們每次來,總能看見副隊對喻幼知要這要那的,要吃東西了叫她,要出去散散步了也要叫她,感覺是一刻也離不了女朋友。
喻幼知呢,非但沒有怨言,反而還事事順著他,一下班就過來,自己雖然已經出院了,但待在醫院的時間比待在自己家的時間還多。
而且她不光要來醫院看賀明涔,得空了還得去他家幫他的留守小橘貓鏟屎喂糧。
簡直就是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少爺本性。
這哪行,喻檢是女朋友,又不是女僕,平時在警局使喚使喚他們幾個人也就罷了,要是把喻檢給作走了,這好不容易脫的單就又要穿上了。
趁著喻幼知找護士給賀明涔換藥的時候,以宋警官為首,向賀明涔提出了建議。
賀明涔聽了後,沒什麼反應,反而還漫不經心道:“我受傷,讓她伺候我怎麼了,她樂意。”
一副“我知道我在壓榨她但我就是不改”的大男子主義形象。
雖說他們幾個人跟賀明涔關系好,但畢竟賀明涔是他們上司,再加上上司又是少爺脾氣,再再加上這又是少爺的私事,他們不好多說。
於是就去找了賀明涔的上司黎隊,想叫他去說說少爺。
黎隊清楚內情,知道那倆人壓根就不是什麼剛談戀愛的小情侶,一副看破了的樣子淡淡道:“在你們面前表現他很有家庭地位罷了。”
幾個人不大理解,直到後來他們看見這位矜貴的小少爺坐在小板凳上艱難地用左手給自己洗貼身衣褲,而他的“小女僕”則是坐在他的病床上,邊磕著瓜子邊玩手機的場景。
……平常削個蘋果都要女朋友來,大冬天洗衣服這麼辛苦的事,他一個病號倒是堅持自己來了。
原來這才是他們副隊的真實家庭地位。
有點無語,又有點心疼。
-
在醫院休養的這幾個月裡,由督查組連同栌城公檢方所調查的一起特大涉黑案終於得以破獲,迎來了開庭的這一天。
彼時新年已經過去,但天氣依舊冷,前不久甚至還下了場小雪,為這所潮湿陰冷的的城市換上了遲來的冬裝。
在場所有參與旁聽或庭審的法制人員都穿上了最嚴肅的制服,賀明涔的手還沒好,但因為是參與案件破獲的刑警之一,和喻幼知一起旁聽了此次庭審。
法警帶著嫌疑人入場,穿著統一囚服的嫌疑人們站成一列,這裡有的是曾身居高位的官員,有的是資產雄厚的企業家,昔日有多風光無限,如今樹倒樓塌,就有多落魄頹喪。
公訴人起身發言,厚厚一疊的公訴書上,清晰陳述著這些人是如何利用錢和權與他人交易牟利,又是如何官商勾結、斂財弄權、敗法亂紀,本應該為人民服務的政府官員,又是如何在一片權海中被逐漸腐蝕,從而迷失了自己,變成了組織犯罪的“保護傘”。
庭審期間,除汙點人證及家屬人證外,已卸任的前中級人民法院院長賀璋和市人民檢察院前科員陳英也作為人證出了庭。
在長達數小時的訴訟過程後,庭審迎來結果。
法官在碩大國徽下,擲地有力道:“現在宣判,請全體起立。”
涉案人員共幾十餘人,其中最被關心的是毛力威和席志誠二人。
……
“栌城市人民政府市長助理席志誠貪汙、受賄、挪用公款、縱容hei社會性質組織一案,數罪並罰,現對被告人席志誠判處無期徒刑,不得減刑、假釋,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短短時間內就白了頭發的席志誠在聽到宣判後不禁閉眼。
他的妻子和女兒都沒有出席這場庭審。
因為大義滅親的舉動,席嘉對父親失望又愧疚,不願見面,在開庭前,席太太指責丈夫犯了這麼大的罪,以後叫她和嘉嘉怎麼抬頭做人,尤其是嘉嘉,一朝從千金變成了貪官的女兒,親人避嫌,朋友疏遠,就算是找工作也有影響,她以後還怎麼生活。
國家對罪犯的容忍度極低,因此犯罪成本極高,一人坐牢,直接影響三代親屬,別說是考公參軍會涉及到政審這方面,就算是找工作,碰上對個人政治素養要求高一點的單位,也會被影響。
以這樣的方式告誡所有公民不要輕易挑戰法律的底線,罪刑法定,罪責自負,不會株連到家人,但個人犯罪,判刑坐牢,一定會給家人蒙上陰影。
他那麼寵女兒,誰能想到,最後連累女兒的卻是他自己。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席志誠無聲自嘲。
“被告人毛力威犯組織、領導hei社會性質組織罪,故意殺人罪,綁架、非法囚禁等罪,數罪並罰,決定執行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沒有人不怕死,就連窮兇極惡的罪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