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沉靜得像沒情緒似的,鼻尖卻是紅的。
此時正在坐電梯下樓的林霜猛地打了個噴嚏。她挪開紙巾,對著金屬牆面看了看。
不知道芽莊這的天氣到底與她有什麼仇恨,下機起過敏性鼻炎就犯了,一路紅著鼻子到的酒店。
說了來散心,這幾天她壓根出不了門。
一出門就打噴嚏流鼻涕,嚴重時眼淚都跟著哗哗哗流。
眼淚一下來,身體條件反射似的就想跟著哭。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遭遇了什麼人生大挫折已經快要不能自已了。
……挫折。
她在心裡默默回味著這兩個字,這幾天反復冥想反復深思,她已經漸漸接受了現實。
跟自己哭完鬧完,心情平復許多。
再想起時不至於像最初那麼青白一陣,跌宕起伏了。
她望著鏡子裡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自己,認真地安慰道:從小就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如今真的有了,該高興才對。
況且,非獨生子女家庭原本如此。兄弟姐妹間分享著父母的愛,難道今天多一點,明天少一點就非得尋死覓活麼。
現在叫她說,必然能說出一堆大道理。
隻是她自己也知道,一回到陵城該難受還是難受。她還需要更多時間來治愈自己。
昨夜芽莊下過一場大雨,今天再開窗,鼻子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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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叫了個客房服務下樓,終於打算跟自己和解。
她點了一桌子當地菜,慢吞吞吃了兩個多小時。連服務生都來添了七八次茶水。
大概在別人眼裡,自己是個怪咖。
三天不出門,一出門就吃三天的量。
海風從餐廳廊下吹來,帶著鹹腥。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才結束這頓正餐。
臺階往下是酒店附屬管理的沙灘,往外延伸才是共用沙灘。
這片區域算是芽莊最繁華的海景街道。整條街都是為遊客設立的高檔酒店和娛樂設施。離開這片海景街道往城區,才有東南亞風情的當地小棚屋。
林霜膽子小,獨自出門從不往危險的地方去。
她到哪兒都給自己設定安全區域,超出安全區域再往外,就容易腦補十萬個碰到壞事的場景。
這兒人生地不熟,酒店管轄的小小一片區域就是她的安全黃線。
不出意外,她是絕對不會踏出去半步的。
街邊人潮遊走往海濱酒吧方向去的時候,她是這麼想的。
掛著彩燈的遊覽車緩緩駛過的時候,她也是這麼想的。
裝滿榴蓮的水果小車叫賣著慢悠悠開過時,她忍不住動了動腿。
酒店內部都有各自規定,她入住的這家不允許客人帶含有強烈刺激性氣味的食物上樓,括號裡紅色標注——比如榴蓮。
這就很為難一個榴蓮愛好者。
還是在兀自難過了這麼多天後,好不容易想用食物安慰下自己的霜寶。
她叫住從身邊過去的服務生,抬手指了指不遠處:“我可以買那個嗎?”
服務生同樣用英文回答:“當然可以,女士。不過您不能帶回酒店。請在沙灘休息區品嘗。”
林霜卸下最後一道自我枷鎖,一改慢吞吞的步伐追了上去。
水果小車晃悠著往公共海灘開。
她覺得邊追車邊大喊叫停很不優雅,從小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麼做。於是隻能悶頭加快腳步。
等真正追上時,已經到了好幾百米開外。
滿車榴蓮散發出濃鬱香氣,林霜隔著紙巾揉了下鼻子,又打了個噴嚏。
“給我一個小點兒的,謝謝。”她悶聲吸了吸鼻子。
小販隻會幾句蹩腳的英文,手舞足蹈半天跟她確認:“oh,yes,□□all?□□all ok?”
“okok。”
林霜比了個ok手勢,眼看著小販挑了個還沒裂開口的。
她喜歡吃熟一點的,又跟他解釋了半天。最終忍不住自己下手要挑。
手還沒碰到榴蓮,邊上竄出道別的聲音,說著還算過得去的英文。
“女士,你需要翻譯嗎?”
她剛落指的地方,小販已經懂了意思,這次選中了她想要的。
林霜禮貌地搖頭:“不用了,謝謝。”
“好的。”
那人笑眯眯地沒在說話,抬手碰了碰她的肩。
林霜很討厭陌生人的觸碰,下意識躲了一下,問:“什麼事?”
“沒什麼,女士。你看海上的夕陽。”
她下意識順著對方所指往身後側看,夕陽鋪滿了海面,把整片近海曬得無比溫柔。
美景確實容易讓人豁然開朗。
她剛打算回頭感謝,另一邊肩膀倏地一輕,她察覺到不對猛地回頭。趁她剛剛失神,隨身小包已經被扯離了肩膀範圍。
孤身在外碰到搶包的,林霜腦子倏地一下白了。
她哎了一聲,脫口而出一句中文:“搶劫!”
剛才那人始終在她邊上站著,兩人還友好地交流了幾句。旁人隻以為是熟識的人互相打鬧,介於聽不懂中文,沒當回事。
那人搶了包就往另一邊跑,林霜腳下是雙嵌著珠光的涼鞋,才幾步路就被甩了開來。
包裡別的不說,護照可在裡面。
她這會兒管不著禮儀優雅,摘下涼鞋往前砸了兩記,準頭偏失全數落空。她氣得原地跺腳喂了好幾聲。
或許是最後這幾聲拋棄了淑女氣度,人群中有人往她這看了幾眼。
林霜摸遍全身上下,終於找到始終放在褲兜裡的手機。
這邊正打電話報警,忽得看見人群中冒出一道黑影,身形矯健,獵豹似的往剛才那人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她被海風吹得鼻子直痒,揉了個鼻尖的工夫,就見黑影獵豹捕食般拽住了那人的衣後領,動作流暢把人壓在了地上。單條胳膊還反扣著落在黑影的手裡。
那道黑影朝她的方向偏了下頭,隔得太遠林霜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得這人寬肩窄腰,渾身充滿了安全感。
她發愣的片刻,那人一手提溜著搶劫-犯一手挎著她的包慢慢走了過來。
亞洲人的面孔,下颌弧線刀削般剛毅。
他輕蔑地低垂著眼在那人耳邊說了兩句什麼,再瞥向她時如鷹隼般的雙眸稍稍柔和了那麼一丁點兒。
林霜不知所措地主動打招呼:“h……hello?”
他好像笑了一聲,嗓音低沉:“中國人。”
“啊……是麼。那個,謝謝,我的包裡面有護照的,所以我剛才……”
不管包裡是什麼,見到這種情況理應幫忙。
男人點了下頭:“給。別哭了。”
林霜下意識摸了摸發紅的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想:
好吧,其實我還沒來得及哭……
第90章 林霜
“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看她遲遲不接, 男人提醒道。
林霜哦了一聲,邊感謝邊接過小包。低頭翻了一遍,錢包、護照、房卡都還在。
“什麼都沒少, 謝謝你,真的特別感謝。”
她看到護照還在就已經松了口氣,這會兒從錢包裡掏出一沓紙幣, 再次表達謝意:“真的真的謝謝,這些就當做……”
後話還沒說話, 男人抬了下手, 堪堪擋住她的動作。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掃了周圍一圈,說:“再不收起來,不保證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確實,光天化日拿著一沓鈔票確實不好看。
林霜想了想, 把錢包塞回去:“那我給您微信轉賬?”
看男人不說話,她又補了一句:“支付寶也行。”
這小姑娘看著溫溫柔柔,脾氣還挺倔。一點小事非要感謝, 像個小散財童子似的,難怪被人盯上。
男人像是起了壞心思,痞氣十足揚了下嘴角:“要不就以身相許。”
林霜:“……”
此時被日光曬了一天的沙灘都沒有她的臉燙。
她斷然沒有厚著臉皮再跟上去的理由。
夕陽下, 男人動作不算溫柔地把剛才那個搶劫-犯推進了治安亭。
直到人影被落日餘暉吞噬, 她才後知後覺明白。
什麼以身相許, 就是人家忽悠她的一句玩笑話。
晚上回酒店, 林霜看到群裡在問,林家宴會怎麼改了時間。
她坐在床上翻完消息整個人都莫名其妙。身為林家一員, 壓根沒聽說過宴會提前這件事。
直到有人曬了邀請函, 白紙黑字寫著年月日, 她才相信宴會時間確實是有了改動。
急匆匆買好禮物,她改籤了機票回陵城。卻在飛機上忽然頓悟,或許家裡改了時間就是為了避開她在場,橫生尷尬。
林霜從來沒有與人相爭的心。
暗示的次數多了,自己還真把自己當成了白開水,隻想做個無功無過的陪襯品就算了。
那天站在宴會廳外,她推著行李箱宛如局外人。
廳內觥籌交錯滿室繁華,廳外寂寥得就剩她獨自一人。
可是最終她沒能悄然無聲地離開成功,就在轉身打算離開之際,池顏拉了她一把。
從認識起就是這樣,池顏這個人到哪兒都像璀璨明珠,眉眼裡盡是驕傲。無論茶話會還是派對,她在哪裡,哪裡就是眾人焦點。
她們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池顏驕傲明豔,自信優雅,心思細膩,林霜不用深想就能數出她一堆優點,再回想自己,未免有些……乏善可陳。
那顆驕傲明珠拽著她的手,鼓勵道:“去啊,怕什麼,總不能丟了這麼多年骨子裡的禮儀大體。”
“你把你覺得對的都做了就行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林霜,你是蝸牛附體麼,怎麼這麼慢慢吞吞。氣場呢,嗯?”
她好像找回了一點點屬於林霜的東西。
生錯抱錯終究不是她的錯,她是林霜,她得做好林霜。
***
“霜寶,你前段時間又去哪兒了?”
去相親路上,池顏問道。
林霜溫溫柔柔地低聲答:“去外祖母家了。”
這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與梁池兩家有關。她那個灰姑娘妹妹不知哪兒來的野心,一心肖想梁氏小砚總。
被當眾捅破後,林婧被送回了養父母那。
林家長輩更是放了狠話,以後如從前一樣,家裡隻林霜一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