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肚子疑問要問他,當即與關訴告了別。
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助理沒有司機沒有管家,沒有其他任何旁人的兩人獨處,池顏覺得氣氛特別幹冷。
電梯牆泛出金屬光澤,這一瞬的靜默似乎被拉得無限延長。
她抬眼,對上男人眉眼間暗藏的倦容。一肚子想問的話就這麼憋了回去,再到嘴邊已經換了句:“你要不要回家休息?”
電梯嗡嗡的運行聲持續不斷。
在這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噪音中,她看到男人的喉結滾了一下,不答反問:“跟他很熟?”
池顏覺得自己不停運轉的思維齒輪似乎跟著卡了一下,下一秒反應過來:“誰?你說關訴?”
“關訴?”他揚聲。
池顏:……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在波瀾不驚的語調裡聽出了海嘯前兆。她抿了下唇,“你說關副總吧。也不是很熟,見過幾次。”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淡,就像與人說話時很正常的禮貌凝望。池顏莫名心虛,扯開話題:“所以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不用了,公司還有事。”
他終於收回目光,不過下一秒又重現幾分認真打量的意味,“你昨晚沒睡?”
熬夜真的很傷皮膚。
池顏下意識抬手遮掩,手指並著擋在眼下:“你看出來了?昨天知道後,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她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但聽在梁砚成耳朵裡,卻聯想到了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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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頭哦了一聲:“昨晚我在飛機上。”
池顏點點頭,轉念又覺得不對。
怎麼覺得……
他像在解釋。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男人側顏稜角分明,山根凹陷鼻梁高挺,眉眼間除了不易察覺的倦意,剩餘的冷漠與平時如出一轍。
想多了。
池顏聽到叮一聲腳下停穩在一樓,率先邁出電梯。
幾步後,男人身高腿長追上了她,隔著一掌距離存在感極強。他似乎是偏了偏頭,聲音就落在她發間。
“先跟我去公司?處理完事情一起回去。”
池顏點點頭,沒做反駁。
大家都是一宿未眠,但他顯然更辛苦一些。
她想,難得也要當一回體貼的太太。
***
心裡是想著要體貼的,但一到梁氏頂樓,池顏就被安排進了連通辦公室的那間休息間。
梁砚成臨時回國,手頭還有些棘手的事需要處理,隻叫她先休息。
休息室收拾得異常整潔。
池顏抵擋不住倦意,躺下隻覺得鼻尖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檀香,很快進入了睡眠。
她這一覺不知道睡到幾點,醒來手機沒了電,但天還是亮的。
外間隱隱傳來爭執聲。
她睡眠淺,大概率是被外邊的聲音吵醒的。細細聽了一會兒,倒是不像爭吵,而是單方面發難。
聲音也很熟悉,是屬於梁老爺子的。
或許是早上被氣了那麼一遭,終於緩過勁來,越想越窩火,忍不住跑來公司再發一通火。
細想梁老爺子也挺不容易的,兒子撒手不管集團,孫子又是個硬脾氣,頻頻把他氣得想吐血。要不是隻有這麼一根獨苗,多半還不願意把公司交到他手上。
祖孫倆意見不合,不像別家那樣好商好量,次次都要搞得恨不得拔刀相向。
池顏嘆了口氣,心想這次為了保住自己的股份,梁砚成不得不回來處理這件事。但起因在大池,也在她身上。想著勸解幾句。
門拉開一條縫。
梁老爺子的聲音忽得像開了麥克,變得字字清晰。
“你今天就跟我說個實話!是不是小顏給你吹的枕邊風!”
池顏:“……”
行吧,她還是不太合適出現。
池顏默默退回一步,揉了揉眉心。心想老頭年紀挺大還挺夢幻純情,她又不是褒姒妲己,倆感情都沒有的人,吹個鬼的枕邊風。
果然梁砚成矢口否認:“爺爺不用把事扯道池顏身上。我說過以後公司的事由我全權處理。”
“這件事,是我提的。以防您趁我不在自作主張。”
他聲音冷肅,池顏驚訝地發現原來木頭平時與她說話的調子已經放得極為平緩了。
不過他氣人真是一把好手。
兩句話差點又把老頭氣厥過去。
就聽老頭“你你你”了好幾聲,才完整說清整句話。
“你為了防我,把股權大事這麼當兒戲?好啊,我看你是像你爸一樣,為了女人自毀前程!”
外間靜了片刻,連池顏都想衝出去跟梁霄說,爺爺你想多了,你孫子是個木頭,我也沒那麼大魅力。
她仰頭,百無聊賴地數起天花板的格子。
數到第九格時,才聽到男人情緒寡淡的回應:“隨您怎麼想。”
哎,木頭。
怎麼連解釋都不會。
十幾分鍾後,梁老爺子氣呼呼地走了。
池顏又等了好一會兒才裝作剛醒的樣子推開休息室大門出去。
一眼就看到寬大的梨木桌後,男人闔著眼,擰眉仰靠在椅背上小憩,連眼鏡都丟在了桌邊一角。辦公室裡靜得落針可聞,仿佛剛才的爭執都是幻覺。
池顏輕手輕腳湊過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像是真睡熟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直起身,剛打算去裡邊找條毯子,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見他眼皮抖了一下,突然出手擒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掌心溫度很熱,與她天然偏涼的皮膚赫然相反。
就像男人的硬與女人的軟,觸碰到一起自然激起的反應,池顏條件反射繃直了脊背。
他長睫翕動,沒睜開,隻擰著眉問:“幹嗎。”
“沒幹嘛。”
池顏沒好氣道:“累了就回家休息。”
“嗯。”
他這一聲像是拖腔帶調從鼻腔裡發出的聲音,有些慵懶,與他平時說話聲截然不同,又麻又痒地往耳朵裡鑽。
池顏保持著姿勢立在一旁,忍不住抬肩蹭了下耳朵。
她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上移,在快要觸碰到她的手指之前,輕輕一握,隨即放開。
下一瞬,男人已經起身,朝她道:“回家吧。”
第18章
池顏很少和梁砚成這麼並肩走在梁氏。
她依然披著那件價格不菲的黑色大衣,肩線直挺。遠遠看去,氣場絲毫不輸於小砚總。
於是從頂樓一路往下,撞見他們的員工情不自禁用餘光一個勁地偷看這位總裁夫人。再結合前段時間傳出的八卦一對比,顯得許瀟瀟格外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許家被端,就算是私底下,也再沒人願意相信風言風語了。
池顏早就習慣到哪都是焦點的感覺,無視眾人窺探的目光,隻想著回頭要約個深層保養彌補下昨夜未眠的憔悴。
路過內庭,腳邊灌木叢忽然窸窣作響。
她條件反射偏頭尋找聲源。又是一陣窸窣,修剪得一溜兒高的低矮灌木底下驀地鑽出個小狗頭。
耳朵耷拉著,黃澄澄、毛茸茸。
像是在這特意蹲守的她,黑亮的小鼻頭小幅翕動,聞準了味道尾巴自然而然搖擺起來。
池顏飛速瞥了一眼近在身側的男人,想囫囵過去。
誰知小狗看準了她,跟兔子似的連蹦帶跳蹦跶到腳邊。小腦袋一仰,乖乖巧巧一屁股坐下,剛巧就坐在她鞋面上。
小狗比第一次見時大了好一圈。
坐在腳面上已然能感受到分量。
池顏吃驚地啊了一聲,動彈不得。
大概是黑黢黢的小眼珠子太真摯,池顏與它對視半晌,沒忍住俯身揉了揉小狗腦袋。於是肉眼可見小尾巴跟電動馬達似的搖晃起來。
耳邊一聲親昵的嗚。
池顏覺得自己被碰瓷了。
腦海裡剛冒出這個想法,身側有人一聲輕笑:“狗你也很熟?”
很精妙地用了“也”。
幾個小時前,梁砚成在電梯裡問她和關訴很熟?
池顏第一反應是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又記仇,停頓兩秒,才有更多想法湧入腦海。
那晚到公司給他送晚餐,他最多不過以為她半路把東西丟了,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拿來喂了狗。
要是知道給他準備的晚餐最終送到了狗嘴裡……
池顏抿了抿唇,幾乎可以想象到男人冷下的臉和嘲諷的語氣。
心裡想著你的東西都給了它倆回了,能不熟麼。嘴上卻矢口否認:“不熟啊,我這個人吧,可能長得太無害了,就小動物緣很好。”
小狗低低嗚了一聲,也不知是贊同還是反對。
“是麼。”
梁砚成懶得揭穿她,淡淡道:“喜歡就帶回去養。”
“啊?”
池顏看著那對黑黢黢、亮晶晶的小眼睛,躊躇起來:“可我沒養過啊。”
“你親自養?”
清冷的聲音把池顏的理智勾回。
她覺得甚有道理,她哪兒用得著會這些。家裡自然有人會安排得宜。
思緒還在亂飛,就聽耳邊又有人說了句話,不過不是對她說的,而是招呼了跟在身後的易俊。
梁砚成:“處理一下。”
池顏還沒明白要易俊處理什麼,易助理不愧長期跟在梁砚成身邊,立馬領會到精髓:“好的。”
傍晚時分,狗就送到了新居。
池顏補完覺下樓的時候,管家正在吩咐人安裝狗窩。
一見她下來,管家很負責地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太太,這條小狗做了全面體檢很健康,補全了疫苗。來得太匆忙,這些都是臨時買的,等慢慢的再補齊其他。”
新居的花園四面換主屋,由玫瑰花廊連接小徑。
此時小狗正在長廊下追蝴蝶追鳥,玩得不亦樂乎。
池顏收回目光,問:“先生呢?”
“先生有客人,是江先生,現在正在後廳說話。”
她點點頭:“哦,江學長啊。他愛吃法餐,晚上叫廚房準備。”
管家聽了令,動作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