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回,他們要先回倫敦,她的行李在公寓,而他的護照之類無疑還在紀家。
但去了紀家,她怕他又是有去無回。
那夜,許織夏的夢境極其雜亂,一會兒夢到她身上隻有那套小衣裳,躺在那間小小的船艙裡,跟隨著深夜海面的船身而晃,因為他的膝蓋在頂;一會兒夢到他們回紀家取行李,又被追得滿世界逃亡。
結果翌日,她在公寓的行李,和他在紀家的隨身物品,都被完好無損地送到了曼徹斯特機場。
甚至他們坐的是紀家的私人飛機,為他們送行李的人說,已經為他們申請了回杭的航線。
許織夏萬分詫異,恍然感覺自己這幾日是掉了一個烏託邦裡,而外面的世界在這短短幾日裡打了一場思想的仗,有人沒有硝煙地反手定了乾坤。
而她一無所知,有他陪著,沉浸在烏託邦裡快活,沒有沾染上一絲塵埃。
飛機在雲霄劃出航跡雲。
艙內奢華得如同空中五星酒店總統套房。
舷窗外天空湛藍,許織夏收回目光,懷揣著納悶,以及昨晚臉紅心跳的親昵後遺,很小聲地喚對面的人:“哥哥。”
“嗯?”顧著她口味,就餐區的餐桌上是幾道中餐,紀淮周放了碗筷到她面前。
“紀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許織夏一邊問著,一邊握起筷子:“家宿哥說,紀家現在就是個大火場。”
紀淮周低頭剝著蝦,去看她。
她歪著腦袋,一臉冥思苦想的模樣:“而且那些人,怎麼好像突然間都聽你的了。”
紀淮周眼底諱莫如深,嘴角掛著笑:“管他們呢,哥哥自己的事情都來不及做。”
“你要做什麼要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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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情說愛。”
他不緊不慢地說,不緊不慢地剝開蝦殼,不緊不慢地放蝦肉到她的碗裡。
這四個字,頓時把許織夏的思緒牽扯回昨晚,他膝蓋的滑動和揉弄,在她兩性的空白頁留下痕跡。
當時的感覺復蘇。
那支花鼓隊又在許織夏心裡放肆擊起了鼓。
“不舒服麼?”
他的聲音自帶成熟男人的厚度,音色不太端方,而是偏向野性,夾雜著慵懶勁。
這樣的嗓音,淡淡的口吻,既顯得他情緒風平浪靜,又容易引人誤會,他是故意輕浮。
許織夏正被豔事勾著魂,一不留神就誤會了,羞憤地怨了他一聲:“哥哥你不要問下流話……”
紀淮周抬眼,不明所以:“我說你臉這麼紅,不舒服麼?”
四目交接。
許織夏怔住良久,逐漸回過味。
“沒有。”她故作冷靜,埋頭去吃蝦。
紀淮周瞧著她表情,揣度頃刻若有所思,無聲彎了下唇,拿起湿餐巾:“這就下流了?”
許織夏斂住氣息,緩緩看向他。
他擦著剝過蝦的手指,看著她,慢悠悠地笑起來,遂了她的願,故意輕浮。
“我們今今,昨晚叫得真好聽。”
第61章 風傳花信
【小時候,我們都盼著長大,不知道成長和快樂是天敵。
——周楚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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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彤彤的太陽東照,飛機在一片濃烈的晨光裡,降落在杭市機場。
溫帶海洋性氣候的英國,四季溫差小,像個不悲不喜的老頭,而一回到杭市,盛夏的風裹著燙意,撲面而來的熱情。
無論是舊金山,是倫敦,還是曼徹斯特,抑或是其他任何地方,在許織夏心裡,永遠隻有蘇杭是精神棲息地。
車子抵達西湖邊的中式合院。
熟悉的綠意盎然,蟬鳴聲響。
許織夏直奔進別墅,車裡的人被她無情地甩在身後。
周清梧估算著他們到家的時間,正在客廳等,聽到庭院的動靜,走到門口,就見她裙子飛揚著跑過來。
“小姨——”許織夏笑盈盈到她跟前。
周清梧很自然地半抱住她,眉眼笑開,捋捋她散亂的鬢發:“寶寶回來了,在英國開心嗎?”
“開心的。”
“膝蓋有沒有再疼過?”
許織夏連連搖頭,笑得不露聲色。
瞧見那人拉著女孩子的行李箱,另隻手揣著褲袋走近,闲闲的不著急,周清梧嗔怪他一句:“你怎麼慢吞吞的,太陽大,都不知道給妹妹撐把傘。”
紀淮周停在門口:“您沒見她跑得比兔子還快?”
許織夏不看他,抱著周清梧的手臂,下巴靠到她肩上,輕一哼聲,一副受委屈的樣子。
見狀,周清梧摸著頸側那顆腦袋安撫,轉瞬嚴肅地問他:“你又欺負寶寶了?”
小姑娘慣會無聲告狀的。
紀淮周停頓兩秒,突然笑了下,胳膊搭著箱杆,“嗯”出一聲,懶懶承認。
許織夏狐疑地睨向他。
“哄一路了。”紀淮周噙著別有深意的笑,說著看過去,刻意瞟了她一眼。
目光交匯。
那句已在許織夏腦中循環了一整個航程的下流話,又被他的眼神勾出到耳畔回響。
——我們今今,昨晚叫得真好聽。
許織夏臊紅著臉,一溜煙上樓,逃回了自己房間。
她第一件事就是鎖上門洗澡,換下那套內衣褲,但這套貼身衣物太不正經了,不好被周清梧看到,於是在浴室裡洗幹淨後,她想悄悄晾曬到自己的陽臺。
許織夏剛走出到陽臺,就看見了他。
兩間相鄰的臥室,陽臺也相鄰著,他靠著黃花梨木的護欄,顯然也是剛洗過澡,穿著純灰色美式領口短袖和休闲短褲,短發半湿。
天光下,他眼睫虛斂著,虹膜透出的藍調比平時顯眼,嘴裡咬著根煙,彈開打火機,另隻手掌攏著那簇火焰,低下頭正要點,聽見聲響,側過臉。
她長發松松挽著,吊帶睡裙外冷白皮清透,捧著團擰到不滴水的黑蕾絲面料。
紀淮周視線在她手裡落了一下,似有若無地抬起唇角。
這人幼時起就愛捉弄她,現在又愛鬧得她臉紅,以前還收斂著,如今多了層男歡女愛的關系,他作為男人本色的那一面便無需再掩藏地暴露在了她面前。
但許織夏還是純情的年紀。
那種羞恥中伴隨著絲絲縷縷歡愉的感覺,就像有一隻手在揉捏心髒,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將她的心髒捏得舒服溫熱。
沒有小姑娘能招架得住他這樣調情。
隻能赧紅著臉口是心非。
許織夏嘟哝他一句:“哥哥。”
打火機的金屬蓋咔嗒合上,紀淮周回過身,胳膊肘倚到護欄朝向她的那一面,略弓腰背地俯著。
微微笑著看她,答應:“诶。”
許織夏似怨非怨:“你老實點,別亂說話。”
紀淮周被她惹得垂下頸,胸腔震出氣音笑了幾聲,再抬回起臉,佯裝無辜:“哥哥還什麼都沒說呢。”
“你說了。”
“說什麼了?”
“你說……”中間幾個字,許織夏含糊兩聲,囫囵了過去,直接到句末:“好聽。”
她扭捏的表情,在他眼裡也格外可愛。
紀淮周盯著她看,笑意從眼底彌漫至眉梢:“是好聽啊,誇你還不高興了?”
那句話單拎出來,確實無可厚非,可與那晚的情形一關聯,純純就是露骨的葷話,但她總不能將畫面逐字逐句明白講一遍。
許織夏隻能犯嘀咕:“哥哥現在,一點兒都不正經。”
他唇齒間磨咬著煙蒂,一開腔就顯得混不吝:“哥哥正經過麼?”
反其道的回應。
許織夏無言良久,思來想去“嗯”了一聲。
“裝的。”他若無其事,掀著眼皮看她:“你不是早看出來了?”
許織夏想起第一次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
是在舊金山,她畢業前夕。
城市霓虹映得地面水光發亮,餐廳檐下,雨水濺著水花,他的目光朝她布下一張細細密密的網,欲望如水,網不住地全湧了出來。
那時他還是對她心無雜念的哥哥,是她暗戀過,但永遠不可能的人,她一分一秒都沒有想過,那會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她說他在裝一副好哥哥的樣子。
還說他像犯罪片裡的病態殺人狂。
當時他還會裝模作樣一下,此刻簡直任由自己無恥的那一面展現出來,雙手往前一伸說,對,你哥哥就是犯罪了,你把我抓走好了。
想著想著,許織夏抿不住地笑了。
但許織夏覺得,這才是他。
見他靜靜看著自己,許織夏壓住嘴角:“為什麼要裝啊?”
紀淮周一聲哼笑:“你那時候心裡隻有周玦,不裝裝好哥哥的樣子,你不理我了怎麼辦?”
他有點秋後算賬的意思。
許織夏眸光柔柔的,溫聲細語說:“不會的。”
有段時間她陷在一團迷霧裡看不清,可不管是周玦還是紀淮周,都隻是一個身份,她在意的是他這個人。
隻不過無跡可尋地過去四年,再相見,他被強制規訓,被壓制住天性,這樣的他讓她陌生。
她心中的哥哥是有傲骨的,沒有被馴服的可能。
從少年時起他就是如此,驕傲,自由,隨心所欲,性格內斂難以捉摸,但也恪守自己的善惡觀。
或許也不是對作為紀淮周的他感到陌生。
而是她見不得他在囚籠裡的樣子,事實上,這種不願意面對的感覺稱之為心疼,想回避,但割舍不掉。
“哥哥你看微信了嗎?”許織夏背過身去晾內衣褲。
紀淮周依舊那個姿勢倚著看她:“怎麼了?”
他對誰的廢話都沒有耐心。
唯獨她,什麼闲言碎語他都樂意聽。
“陸璽哥在群裡說你壞話,因為你回國都不通知他,把他丟那兒了。”許織夏聊著笑起來:“他說以後要用中指給你發消息。”
紀淮周扯唇輕嗤一聲:“出息,幾歲的人了,還得我領他回來?”
“但陸璽哥去英國是為了陪我。”
“你再想想,在英國陪你的是誰。”
晾衣架掛上去,許織夏回過身。
對於他的陪法她有些羞於啟齒,支吾著答非所問:“他隻是和家宿哥,玩兒得太忘情了。”
他呵聲:“我看他是腦漿晃太勻了。”
許織夏哭笑不得,又察覺自己不該笑,於是嗔道:“哥哥,你老是不好好說話。”
紀淮周夾下嘴裡的煙,指尖在護欄垂著,慢條斯理回了句:“是,哥哥說話是沒我們今今好聽。”
他語氣徐徐的,明顯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