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葉侍郎結了仇,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
喝醉了,甚至在酒館叫囂:「嘿!兄弟們!把葉美人捆了,抬到小爺屋裡!小爺我呀,要好好疼疼他!」
醉意糊塗中,似乎聽到他啞聲嘶吼:「……是你先招惹我的,總招惹我做甚……都是男子,我該如何是好……」
男子?
我女的啊!
1.
與葉傾初識,是在一年前的接風宴上。
簡直驚為天人。
聽說當年中了狀元,戴花遊街時,差點被街道兩旁的女子扔的香包和鮮花給埋了。
對於我這個小時候長在山野,大一些混跡邊陲沒見過世面的人來說,神仙下凡不外如是。
彼時,皇帝為大勝而歸的將軍們接風。
接風宴辦在御花園。
御花園金碧輝煌,雕梁畫棟,假山奇石,奇花異草,恍若仙境。
我像個土老包子進城似的,看啥都稀奇,看啥都驚嘆,已經引起一些京城人士的嘲笑。
我倒是不在意,我這人一向野慣了,從來隨心所欲不把人放在眼裡。
我被分在男賓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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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不是糟老頭子就是弱雞崽子,或者小屁孩子,也有幾個挺拔俊秀的男子,那人在中間,簡直是珍珠混在魚目中。
嗯,就他了。
我娘讓我一定張揚一點,出盡風頭,選他總沒錯。
我特意打聽了。
他叫葉傾。
禮部右侍郎。
文採斐然,學富五車。
人長得是雌雄莫辨,美艷不可方物。
對,一個大男人,長得甚美。
被坊間稱呼為京城第一美男。
我看呆了,像個傻子似的張著嘴半天合不上。
直到他感覺被冒犯,蹙眉盯我一眼,我才回神。
那一眼,似秋波瀲滟,勾魂攝魄。
這樣美的一個人,生氣也沒有威懾力吧?
整個席間我都盯著他看,越看越好看。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我把我知道的所有詞都用來誇他,又覺得哪個詞語都差點意思。
小遇讓我別說了,有人笑話我呢。
我略微回神,便聽到一個人說:「瞧,葉大人的姿容把愣小子給迷住了。」
然後便是一陣揶揄的笑聲。
我探頭去看,葉傾一臉不愉,眼神裡皆是冰冷。
小遇小聲嘀咕:「這麼美,該不會像戲文裡一樣,是女扮男裝吧?」
我和我小廝低頭討論起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我賭五十個俯臥撐,他是女的。
小遇賭一百個俯臥撐,他是男的。
所以當酒足飯飽後眾人在御花園扎堆高談闊論吟詩作對的時候,我遠遠指著葉傾:「嘿!那邊長得最好看的那個,你是站著尿還是蹲著尿啊?」
御花園的風都因為我這句話停止了。
一個個回首震驚地望著我。
良久。
啪——
葉傾一下子把手中折扇收攏,冷沉沉望著我:「這位小公子,你如何,我便如何。」
這話有點繞,我一時沒回過味兒來。
於是挑了挑眉,理所當然道:「我蹲著尿啊!」
3.
葉傾在爆發的笑聲裡陰了臉。
皇帝也在大笑之列,朗聲問:「你是哪家小公子啊,可是隨大軍回來的?」
趙將軍扯著我爹出列跪地:「皇上恕罪,此乃鎮西將軍獨子,孩子心性——」
皇帝大手一揮:「沒有怪罪之意,隻是覺得這小子有趣得緊。」
皇帝又轉向我:「小子為何有此一問啊?」
我老老實實招來。
皇帝又笑:「葉大人乃男子,孤看著長大的,你輸了。」
我也沒含糊,立刻俯身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了五十俯臥撐。
可算是完成我娘給的任務了。
我爹太蠢,所以我娘跟我講清楚緣由後便把任務交給了我。
讓我一定出風頭到皇帝面前,好讓皇帝認出我這張臉。
皇帝果真叫我到近前,用一種似是懷念的眼神看我:「周小校尉長得很是眼熟。」
我歪頭,一臉疑惑:「楊大人今天在殿外看到我也說我眼熟,可我從未見過你們,所以,你們是不是認識我娘啊?我長相隨我娘。」
4.
好了,順理成章。
我娘做回安惠公主了,我爹成了駙馬,樂顛顛交了兵權,理所當然地混吃等死了。
還一天到晚說自己好福氣,隨隨便便撿個人竟然是公主,說自己娶了公主簡直光耀門楣。
我爹是土匪。
對,就是打家劫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佔山為王的土匪。他能娶到公主,也確實是光耀門楣了。
雖然隻搶錢財,不傷人命,但也讓人聞風喪膽。
我娘是我爹下山打劫途中救下來的。
聽說隨從都死光了,我娘頭破血流,半死不活地躺著。
我爹收了錢財,本是要全部挖坑埋了的。
坑都挖好了,我娘活過來了。
帶回山寨,請大夫治傷,再醒時,我娘失憶了,我爹把她寵得跟眼珠子似的。
就算我出生了,也得靠邊站。
我爹一直把我當男孩兒養的,一心要把我培養成他的接班人,並期望我將土匪事業發揚光大光宗耀祖。
我成天跟個野猴子似的,在山寨長大到六歲,我爹接受朝廷招安,帶領我那些叔叔伯伯成了正規軍,打了好幾場勝仗,一路封到四品鎮西將軍。
我也因為奇襲得勝,有功,被趙將軍提拔為校尉。
我娘在回京受封途中睡一覺起來莫名恢復記憶了。
她竟然是當朝天子的姐姐,安惠公主!
她沒跟我爹說,讓我也別說,因為他咋咋呼呼的,蠢。
我娘說十多年前他看上探花郎楊澤端,結果楊澤端隻喜歡他表妹。
但我娘是誰?最受寵的長公主,還有她不能得到的人?
所以就纏著鬧著讓皇上賜婚。
楊澤端被逼無奈,請求外任。
皇上同意了。
我娘去追,被她意圖謀反的皇叔截住,本是要拿她要挾她父皇的。
我娘性子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趁人不注意直接撞了樹。
這才有了我爹將她救回山寨的後續。
5.
我以為我和葉傾就此不再有交集了,哪知他被同僚請到醉清風吃酒。
醉清風是青樓,但是隻喝茶,陪酒,唱曲兒。文人雅士十分喜歡來此品茶下棋吃酒什麼的。
趙鈺帶我見世面,也在醉清風吃酒,身邊兩個小娘子談曲兒唱詞,十分愜意。
正興頭上呢,有兩個人廝打著滾進屋來了。
仔細一瞧,這不是我和趙鈺在邊關廝混的朋友嗎?還有個好像是葉傾的族弟?
趙鈺迷迷瞪瞪地去拉架,也不知道怎麼拉的,三個人混戰起來了。
你一拳我一拳他一腳,亂七八糟。
姑娘們嚇得往我身後躲。
我也是聽明白了,兩人就付酒錢的問題打起來的。
一個說請了幾次了,一個說明明是你讓我來的就該你請。
兩個窮鬼也好意思逛花樓。
眼看著屋裡桌子椅子架子都倒了,還越來越往我這邊移,我上前扯住葉闌的胳膊往後一甩,踹向李靜松,又閃身勒住趙鈺的脖子。
好了,分開了。
葉傾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白衣翩然,清冽冽似山間幽林中披了薄雪的松柏。
又像亭亭一株雍容的牡丹。
這艷俗的花樓因為他一下子也華貴生輝了。
可惜,此刻這牡丹擰眉立目,一臉厭棄。
「在青樓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真是有辱斯文!」
我這人不喜歡被人說教,更不喜歡被莫名其妙的斥責。
就算你長得美也不行。
當下挑起眉,吊兒郎當勾起冷笑:「可不就是為你葉大美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葉美人,如今是小爺我贏了,賞臉吃杯酒?」
侍郎大人當即臉黑如鍋底,一甩袖子踏步掠來要甩我巴掌。
我抬臂橫擋,右手直取他衣襟,高聲道:「哎呀,葉美人,何必著急呢,小爺我定會好好疼愛你。」
「找死!」
葉傾旋身躲開,又抬腿掃來。
我躥上房梁,再破窗而出,還不忘撂下話。
「小爺先走一步,下次再來一親芳澤!美人再見!」
丟下他咬牙切齒地低吼:「豎子敢爾!」
我的武功能打兩個李靜松、一個趙鈺,但我不是葉傾的對手。
所以要識時務,先溜為上。
6.
葉傾簡直可恨!
當晚板著臉到我家,文縐縐的一通話把我爹說得暈頭轉向。
什麼「公主是皇家表率,周將軍也是人中豪傑,實在不能過於縱容小公子胡作為非」。
又什麼「我雖職務甚小,但也是朝廷命官,代表朝廷顏面,不容人羞辱」。
等等等等。
然後把寫的折子給我爹看。
我爹不識字,轉手把折子給我娘看。
我也想瞧瞧寫了啥。
於是三人腦袋湊在一堆盯著小小的一封折子。
想來葉傾沒有料到這個局面,皺著眉來來回回望著我們一家三口。
我娘把折子讀完,問葉傾:「羞辱朝廷命官也是罪嗎?」
不等葉傾回答,瞪我:「你羞辱誰了?脫人家衣服了?」
我搖頭。
「摸人家屁股了?」
我搖頭。
我娘又看著葉傾,一副要給他主持公道的樣子,「羞辱到什麼程度,你說說,我抽他鞭子。」
葉傾唇抿成一條直線,黑著臉,一副被震驚得無言以對的樣子。
我爹招呼我跪到院子裡,又讓林叔去拿鞭子,還笑呵呵地嘭嘭嘭拍葉傾胸膛讓他別生氣。
「馬上就收拾他,你別往心裡去啊,男子漢大丈夫,肚子裡要能劃船不是?」
我盯著葉傾,譏誚道:「葉大人,你這吃了虧就找對方家長,也不大厚道啊。」
「你快閉嘴吧你。」我娘攘我兩下。
我順從跪下,嘴上不饒人:「葉大人,小爺我一向說到做到,今兒說的,小爺必會來向葉大人討的。你可瞧好了。」
我娘掄圓胳膊抽了我十鞭。
葉傾冷冷看完,揚長而去。
7.
葉闌說他哥最討厭被當成女人,更討厭人拿他相貌取笑,而我連著兩次觸他逆鱗。
要完。
我倒要看看,誰玩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