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日的豆漿事件之後,陳茵終於消停了幾天。
這天下著小雨,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程言代表學校外出參加物理競賽,陳茵也沒有地方作妖。
下午自習課時,班裡的女生們圍著我討論著最新款的服飾。
「小枝,你上次在朋友圈發的那條裙子能借給我在生日會上穿穿嗎?」同桌的臉粉嫩圓潤,撒起嬌來特別可愛。
我看得一樂,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倒是識貨,知道那條古董高定裙值多少嗎?」
「一千六,對不對?」同桌拉起我的手,「好小枝,我的大小姐,借我穿穿嘛!」
「噗嗤——才一千六啊?」陳茵坐在過道另一側笑出聲,「一千六的裙子也要借嗎?」
周圍女生相互對視了一眼,笑得比陳茵還大聲:
「哈哈哈哈!」
「她在講什麼冷笑話嗎?」
同桌更是直接向陳茵翻了個白眼,撇嘴道:「是一千六百萬,轉校生。」
陳茵愣住了,臉上有一時的尷尬。
等反應過來後,陳茵又對我說:
「一千六百萬,隻買一條裙子,你不會覺得很浪費嗎?如果把這些錢捐給貧困山區的孩子,不是會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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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情公正無比,眼神中都帶著不贊同之色。
我盯著陳茵頭頂上的五個大字看了又看,沒有說話。
我算是明白了。
這「救贖文女主」不僅腦子有問題,三觀也真的很奇葩。
陳茵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我,我說得不對嗎?」
「我覺得挺對的。」我彎眼笑著點頭。
陳茵松了口氣。
「所以——」我託著下巴,「我直接給你怎麼樣,轉校生?」
陳茵聞言瞪大了雙眼,有些心動:「一,一千六百萬,直接給我嗎?」
「對呀。」我故作單純地偏了偏頭,認真強調,「我直接轉給你。」
陳茵因為剛才的發言有些拉不下面子,但最終還是支支吾吾道:「如果,你給我的話——」
「啊。」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
我屈起手指看了眼新做的美甲,慢條斯理地說:「當然,我們高尚又善良的轉校生也不會接受吧?」
陳茵終於惱羞成怒:「我隻是在給你提建議而已,也不用這麼戲耍我吧?」
「哦。」我漫不經心道,「我也隻是在陳述事實而已,你反應用不著這麼大吧?」
同桌也在一旁嘟嘟囔囔:「她好像從來不看新聞的,不知道童家一年會做多少公益事業。」
雖然同桌是在小聲說話,卻又剛好讓陳茵聽得分明。
陳茵的臉色很難看,偏過頭不再和我們說話。
過了會兒,她開始頻繁地抬頭看掛在教室黑板上的時鐘。
在剛過五點時,陳茵從書包裡掏出了幹毛巾和一板退燒藥。
她在退燒藥背面貼上了一張看不清字跡的便利貼,輕輕地放在了程言地課桌上,又把幹毛巾緊緊地攥在手裡,期待地看著教室前門。
下一秒,她頭頂上的文字更加閃亮耀眼。
「轉校生,你這是在未雨綢繆還是在期待程言感冒發燒啊?」同桌估計看陳茵是哪哪兒都不順眼,直接抬槓問她。
未雨綢繆嗎……
我左手放在課桌上,食指沒有規則地敲打著桌面。
到底是未雨綢繆還是事先知曉呢……
我眼睛忽然一亮,捧起同桌的小圓臉就「吧唧」一口:「那條裙子送你啦!」
我起身站起,準備走出教室。
同桌被我親得暈暈忽忽:「小枝你要去哪?」
「我呀?」我彎唇一笑,「我要去做比一千六百萬更值的事情!」
5
學校裡每棟教學樓都有好幾棟電梯,幾乎沒有學生願意走黑漆漆的樓道。
我推開快要接近樓頂的安全出口,果然見到了程言。
樓道裡很暗,我站在門口處,借著門外透來的微弱的光,才能勉強看清程言現在的模樣。
他摘下了半框眼鏡,狹長的雙眼微垂,唇間叼了一根已經被點燃的煙。
煙盡頭是猩紅一點,隱隱約約勾勒出他半張側顏的輪廓。
頹廢,卻又帶有渾然天成的貴氣。
見我推開門,他緩緩抬眸,隔著吞吐的雲霧,啞著嗓子喊:
「小枝。」
低冷的聲線在空蕩的樓道裡格外明顯,藏著根本掩飾不了的復雜情感。
我靜了兩秒,抓緊門把手上的指節因為過於用力而隱隱發白。
「啪嗒」一聲,我打開了樓道的燈光。
白燈亮起,隱匿在陰暗角落的程言又重新回到了光亮之下。
他的狀態不太好。
不知道他在樓道裡已經待了多久,連額前的碎發都已經半幹了,眼底還有一小片讓人無法忽視的淡青色。
我踩著小皮鞋「噔噔噔」地靠近他,鼻息間盡是淡淡的煙草香。
我十分嫌棄:「程言!不許抽了!臭死了!」
我直接從他的手中奪過香煙,快速踩幾腳熄滅後又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程言倚靠在身後的墻上,燥熱在呼吸間顯露無遺。
「嗯。」他啞著聲,聽起來沒什麼力氣,「都聽小枝的。」
我皺起眉頭,用指背去試探程言額頭的溫度。
手上部分強烈的灼熱感從他額上的肌膚傳來,他的體溫格外灼熱。
我心猛地一沉,如陳茵所「預料」的一樣,他發燒了。
程言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神一晃而過間,仿佛帶著某種偏執的病態感。
等我再仔細看去後,又覺得是自己眼花了。
「看我幹什麼?」我沒好氣道,「別指望我安慰你!」
看著程言這副模樣,我越想越生氣:
「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一點也不好看!」
我說不出狠話,想了半天也隻憋出了一句:「你再這樣我就不喜歡你了!」
「不要。」程言終於有所反應。
他靠近我,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不要不喜歡我。」
我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快要貼近我的胸膛:「渾身都濕漉漉的!別抱我!」
我想了想,拿出手機給管家張叔打個電話:「張叔,給程言送套衣服來。」
想起陳茵那一板不知道從哪兒買的退燒藥,我又補充道:
「還要把家裡的私人醫生帶過來,讓他帶上最好的退燒藥!」
「好的。」張叔立即答應,「對了,小姐,程少爺穿什麼碼數呢?」
我舉著電話,上下掃視了一眼程言。
看見他半濕不幹的襯衫緊貼著他的腹部肌膚,顯露出少年的薄肌。
「問,問這個幹什麼!」我臉上發熱,飛快地結束通話,「能穿就行!」
下一秒,我的耳邊響起一聲帶著濃厚鼻音的輕笑:「笨小枝。」
我瞪大眼睛:「程言!你說什麼?你才笨!」
笨到什麼話都不肯跟我說!
6
翌日,雨停。
雖然程言昨天已經吃過了退燒藥,但眉眼之間依舊是懨懨的。
他坐在位置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一支筆在草稿紙上寫著微積分的公式。
自習課的位置不固定,我直接坐在了程言身旁。
請假在國外旅遊了一周的發小季尋陽也回來了,正坐在前桌玩著遊戲機。
我手裡抱著程言今早給我洗好的青提,看著他在紙上寫了又寫。
二十分鐘後,我的耐心告罄。
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在草稿紙上,根本不在意我!
我兩頰被青提塞滿,十分刻意地用力咀嚼。
程言握筆的手一頓,另一手順勢捏上了我的兩頰。
他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馬上寫完就陪你。」
「誰要你陪了?」我大小姐脾氣發作,直接打掉了他的手。
我把自己手裡的保鮮盒往程言桌上一放,嬌氣道:「好累,不吃了。」
話音剛落,陰魂不散的陳茵又端著杯豆漿靠了過來。
季尋陽早在國外的時候就聽班裡的同學說過陳茵的「光輝事跡」。
他一時沒忍住,直接喊道:「喲,豆漿妹!」
陳茵聽到這個稱謂後面上尷尬不已,把準備放在程言桌上的豆漿轉了個彎,自己喝了一口。
片刻後,她又恢復成了平常的模樣。
陳茵輕聲道:「這些提子都是程言同學用競賽的獎學金買的,就這麼不吃了?真的好浪費啊。」
她話雖然是在對我說,但目光卻直直地落在程言身上:「想想貧困山區的孩子們都吃不到呢!」
又來了,這套既聖母又白蓮花的說辭。
季尋陽都差點被她唬住,拿著遊戲機呆傻在一邊。
程言不為所動,反應甚微。
我雙手抱胸,向後微微一靠:
「轉校生,你怎麼還是不懂?」
「這個根本就是另外一個問題。」
「就算每個人省下一粒米,貧困地區的人也不會天天吃大米飯。」
「你現在站在這裡道德綁架我,要求我替他們吃下這些提子,實際上還是進了我自己的肚子。」
「倒不如直接給他們捐些實際的東西。」
陳茵每次的聖母發言都被我懟了回去,這次更是直接毫不留情地下了她的面子。
她臉上一片急切憤怒之色,卻又無法辯解。
季尋陽這個呆子聽不懂話裡的彎彎繞繞,隻是撓撓他的板寸,對陳茵說:
「豆——轉校生,你要想吃自己拿去吃唄。」
「真的嗎?」陳茵臉色一變,又透露出幾分欣喜。
程言皺起眉頭,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陳茵飛快地伸手向保鮮盒探去。
在她手指剛接觸到盒邊時,她頭頂上的「救贖文女主」光環又亮了幾分。
我沒由來得開始心慌。
眼看她快要拿起青提,我直接伸手把保鮮盒摔到了地上。
一根筋的季尋陽隻差蹦起來,他詫異道:「這是怎麼了,大小姐?」
「她就是不能吃了!」我氣得半死,很倔強。
「好好好,不吃了。」季尋陽說著,還抬腳把那些地上的青提踩得稀碎。
我又轉向程言:「程言!你聽見沒?」
「聽見了。」程言站在我身前,仿佛在防備著什麼。
陳茵頭頂上的光環亮度瞬間降低了好幾個度。
她有些崩潰地朝我大喊:「這是程言傾注時間和心思給你準備的!」
「你怎麼知道的?」我抓住她話語間的漏洞,從程言身後探出頭反問,「而且關你什麼事?」
陳茵自知說漏了嘴,她望向我的目光中不再有憐憫,滿是憎恨。
程言不動聲色地擋著我,替我隔絕陳茵那如同蛇蠍般的目光:
「行了,陳茵,那是我給小枝的。」
「你也針對我!」陳茵不可置信,「程言,別忘了我和你說過什麼!」
程言的身形有一瞬的僵硬,但他仍然站在我身前。
我在他身後悄悄地扁著嘴。
程言和她果然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氣氛一時僵持不下。
真正的傻白甜季尋陽一看這狀況,頓時樂了:
「小枝,那今晚去我家吃飯唄!」
他湊近我,手臂環過我脖頸搭在我另一側的肩上。
「我媽可想你了,你在我家那專屬房間每天都有工人阿姨打掃。」
他一邊說,一邊推著我往後門走。
「行了,本小姐知道了。」我勉為其難地跟著他離開。
在和程言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身形一頓。
程言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手上溫度很低,指腹緊貼著我的肌膚,輕輕顫動。
隻見眼前的男人垂著長睫,朝我輕聲道:
「能不能別去?」
他的聲音有一瞬間的發澀。
「不能。」我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看著程言,故意說:
「我不和沒長嘴的笨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