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芙蓉帳暖》, 本章共4325字, 更新于: 2024-12-24 14:13:00

要是傅喬沒上我的床之前遇見這個人,他會不會請我做他的正妻啊?


那我也穿大紅色。


就算沒有綢合莊的八個繡娘往上繡金線,我也一定豔絕京城。


鬼使神差地,「我突然說,安驍,我們睡一次吧,從來沒有人說我心慈貌美,你這麼說了,我就永遠忘不了你。


我也要你永遠忘不了我。」


我以為他會拒絕我,說我下賤。


可是他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最好了,就是不要連帶心一起給我。


我不要。


真心就像蜜糖,誰不愛吃糖?可是有些糖有毒,吃了命就沒了,還是苦一些的好。


月光照進艙裡,我就著光寬衣解帶,寒氣侵來,忍不住微微瑟縮。


安驍遲遲沒有動作,像在凝望神女下凡一樣看我的身體。


可今夜我不想做神女,隻想做蕩婦。


我丟下最後一件小衣走向他。


此刻千金不換。


我總覺得他和傅喬有些不同,過了一刻鍾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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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神智猛地清明起來:他沒有碰過女人的身體。


我是第一個。


他把他的童貞獻給了我。


我的眼淚掉在他的頸窩裡。


第一次因為犯罪而悔恨。


小時候我經常暗地裡偷拿主母的珠寶去賣錢,折斷我爹重金求得的雕花煙鬥來讓他肉疼。


看他們煩惱隻覺得快樂。


但現在我後悔,我後悔招惹這個純潔得像頭頂這輪白月一樣的人。


「江.....」安驍想了想改口道,「阿芙不要哭,你是不是擔心嫁不了太子了?別怕,我會去江府求娶你做我的正妻的。」


阿芙,阿芙。


原來我名字叫起來這麼好聽。


正妻,正妻。


嗯,這也好聽。


可是傅喬為了提這個荒唐的要求,自請南徵,從白骨裡滾了一圈回來。


他怎麼肯放過我。


記得我常常用恃寵而驕的口氣問他,傅喬,我要是勾搭了別的男人會怎樣?


你們一起死。他每次都笑著說。


我又壞又惹人討厭,死了也許沒有人哭。


安驍這樣好的孩子,怎麼能呢?


我止住眼淚,沒有說話。


他以為我收了承諾心裡安穩了,開始問東問西。


「阿芙,這裡怎麼了呀?」


「這個呀,小時候燙的。」


「這裡呢?」


「小時候摔的。」


「這裡呢?」


「小時候刀扎的。」


「你小時候怎麼老受傷?」


「我也不知道。」


「阿芙,我永遠保護你,永遠不讓你受傷了。」


「好啊。」


後來,後來我在他懷裡躺到幾乎天色將亮。


穿衣服回家。


換上我那件玫紅色的嫁衣。


梳妝。


上一頂小轎。


我出了江府的門,永不回來。


嫁進東宮前一夜的事,也永不敢細想。


太子娶妻的日子自是普天同慶,英雄美女珠聯璧合誰不豔羨,誰不愛談論?


傅喬來我房裡的時候,誇了句,江紫芙,你穿這衣服好看,顏色嬌媚。


不過是先來跟舊情人打個招呼罷了,大婚之夜,自然是要去太子妃那兒的。


我自行卸了妝發解衣睡了,卻沒想到當夜還能再見到他。


美夢正酣,被窩被人掀出一陣大風。


「江紫芙,你不等我!」他脫了外袍鑽進來,唇齒間殘存了些許酒氣。


「怎麼?被太子妃趕出來了?」我鑽進他懷裡補充損失的暖氣。


「看見她我就能想到我親娘。」傅喬的神情跟回憶一個噩夢似的。


「這麼親切?」


「端莊威嚴得像尊佛,不敢褻瀆。」


我沒忍住笑出聲。


「那她是佛,我是什麼?」


「你是吸人精氣的妖精。」


總有一天要吸光你的精氣。


江朝瑰長這麼大,應該第一次因為守禮矜持不被喜歡,從前主母總是說,這是鳳命,是做皇後的氣派。


可是有多少皇後,都折在妖妃手裡。


不等我有再多的想法,傅喬非要我起來把那件喜服再穿上,花冠也戴上。


他說不是自己動手拆封總少了些趣味。


我不肯,躺得好好的懶得再折騰,卻被他連人帶被子卷起來扛到了銅鏡前。


隻好妥協。


「今天是個不一般的日子。」傅喬倚在一旁看我往眉心描花鈿。


「哦?」


「打今兒起,咱就不是偷情了,」他想了想補充道,「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白日宣淫。」


饒是我聽慣了他的虎狼之詞,依舊沒控制住手抖破壞了最後一瓣蓮。


他卻等不及讓我擦去再畫了,動作之間梳妝臺上的簪環脂粉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解到隻剩小衣的時候,我突然鬼上身似地想到:昨夜結束時,安驍怕我著涼非要把小衣焐熱才讓我穿。


春寒料峭,那份暖意,難以忘懷。


隻一瞬間的分神,傅喬就察覺到了。


他敏銳地問,「江紫芙,你在想什麼?」


「在想太子妃明日怪我的話該怎麼辦,」我軟軟地纏上去,「人家現在可是低人一等人微言輕的小良娣。」


「那還不用盡心思討好我求我庇護?」


「殿下說得極是。」


一次兩次的還能用言語搪塞過去,天長地久,再不警醒必會讓他起疑心。


我這樣的人,不該不清醒。


天色未明我又要起身,傅喬摁住我問我做什麼。


小良娣,自然要去給太子妃請安呀。


我知道我可以拿傅喬當擋箭牌不起來,但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個贏了江朝瑰的時刻,怎麼能缺席呢?


我盛妝華服,絲衿攏出纖纖的腰。


妖妖調調,綽約生姿。


江朝瑰依舊穿得像個正經人。


行禮之後賜座。


我叫她姐姐,我說「姐姐,沒想到成婚之後咱們依舊是姐妹,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是啊,自家姐妹相互扶持,定能光耀門楣。」她一臉期待。


還真是......做皇後的料。


面對小妾的小人嘴臉,是不是就該這麼大氣坦蕩?


可是我偏偏喜歡毀掉這種至純至善的大好人。


就因為她太好了,把我襯得像隻陰溝裡的老鼠。


我要像偷主母的珠寶,折我爹的煙鬥那樣,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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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累得早朝都不太想去上,難免被皇上怨責,日子久了就不大敢往江朝瑰宮裡去了。


許是覺得太過冷落江家嫡女面子上不好看,他常常在她那兒吃飯,再回我這兒睡覺。


東宮的下人背地裡把這種現象叫做,東食西宿。


其實我覺得這隻會讓她面子上更不好看。


但我很喜歡。


恃寵而驕的日子是非常快樂的,那段時間我在東宮都是橫著走。


走了一段時間也就膩了,因為這塊地方實在太小。


我一個出閣之前就跟姐夫偷情的人,實在過不慣這種籠中鳥的生活。


正經出去又得一大堆嬤嬤丫鬟跟著,沒意思極了。


好在我發現有一處後院的圍牆低矮失修,翻過去走一段路就是鬧市。


從此天高任鳥飛。


我開始了愉快的想走就走的宮外探險之旅。


隻是太得意忘形往往會生出禍端。


那天我提著兩包桂花糕從牆上躍下,落地還沒站穩就看見傅喬跟江朝瑰倆人陪著皇後娘娘逛花園。


牆內草木荒蕪,無處藏身。


我和我的桂花糕都不知所措。


這檔口兒江朝瑰突然衝過來搶過我手上的糕,嗔怪道:「都說不吃了怎麼還去買?」


「我......」


她回頭歉意地對皇後笑了笑:「臣妾的妹妹在家就整日愛瞎逛,不過總還是記著臣妾喜歡春泥坊的點心,讓娘娘見笑了,回頭一定嚴加管教讓她收收脾性。」


還不等皇後發表意見,她轉過臉來呵斥我:「還不快回宮思過去!」


我行了個禮趕緊跑了。


天吶,又被她的賢惠人設壓了一頭,我好氣惱。


更氣惱的是,我的桂花糕還在她手上呢。


不過這件事改變了我要鬥死她的初衷。


偌大的東宮,隻有我和江朝瑰這一對賢妻美妾,她負責管家,我負責陪睡。


我怕把她害死了我就既要管家又要陪睡。


笑眯眯對著管事婆皇後說謊的事,還是留給她做好了。


也許是因為太闲了,這半個月來我極其嗜睡,往往在傅喬起身後一覺睡到午飯後。


錯過飯點兒了小廚房又給我單做頓好的。


就這麼日日多吃多睡。


有一天傅喬極其認真地對我說,江紫芙,你腰沒了。


還硬把我拽到鏡子前讓我看。


我一看我不禁腰沒了,似乎還長出了小肚子。


這是要色衰愛弛了嗎?


我很焦慮,但又很興奮,說不定,他立馬就要把別的美人帶回東宮陪我宮鬥了呢。


懷著這個心思,上午我也不困了,飯也吃不了那麼多了,還專門請了個師傅學舞。


可是越跳我越胖,尤其是肚子,越來越大。


這是作惡太多遭報應了嗎?


終於,我的師傅意味深長地說:「江良娣明日不要學了,讓太醫過來把把脈吧。」


也好,我倒想知道我為什麼瘦不下去。


老太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良娣並不是胖,隻是有了身孕。」


原來身體裡多了個人。


荒唐的是我和傅喬兩個夜夜同榻,有時他摩著我的腰身感嘆,盈盈一握的手感一去不復返。


我氣惱,卻也無法可想。


「這孩子也是命大,這樣折騰五個月胎象還是穩得很。」


我一下子從一個妙齡少婦,變成了一個妙齡孕婦。


傅喬知道後似乎不太開心。


「一般生個孩子多長時間?」


「聽說在肚子裡就要呆十個月。」


「那還真是難熬。」


難熬的是我。


江朝瑰非得架著我吃各種清淡養生的飯菜,我怕她下毒害我,一臉疑慮。


結果她一口我一口,還真沒話說。


真有人大度至此麼?覺得這孩子母族隻要是江家,都該守護。


含辛茹苦地吃了五個月的安胎藥養生餐,這孩子終於來了。


可我隻看她一眼,心髒就跳到了嗓子眼。


她有一對極其漂亮的梨渦。


可我沒有梨渦,傅喬也沒有。


我認識的人中,隻有畫舫上那個叫我阿芙的小公子,有這麼一對梨渦。


這個想法幾乎殺了我。


太醫看我臉色突變,慌張地拿出參片要我含服。


不會的,不會的。


夜裡傅喬忙完來看我,抱著孩子看了半天嫌棄道:「醜死了,江紫芙,你整整五個月不讓碰,肚子裡就長出個這?」


他用手指戳了戳孩子的面頰,想了想又補充「也許以後笑起來好看。」


「長得醜能怪我一個人?你能不能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從他懷裡撈回孩子再不讓碰。


當夜他沒有留宿。


我坐在這孩子身旁徹夜未眠。


她閉著眼睛吃奶的非常安靜,動作也很輕柔,跟生怕弄疼了我似的。


我給她取的大名,是令懿。


宮裡從來沒有這麼溫柔美好的人,宮外才有。


我非常我非常喜歡她,因為她是從我肚子裡長出來的,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的人,是我的親人。


傅喬雖然嘴上嫌棄,但還是宴請群臣給令懿辦了風風光光的滿月禮。


那天江朝瑰穿得很隆重,因為這孩子名義上,是她與傅喬的長女。


我躲在偏廳沒有出席,隔著屏風看他們。


我的令懿是個漂亮孩子,一定很給他們長臉。


宴會很熱鬧,大臣們說了各種各樣的恭維話,送了各種各樣的賀禮。


所有人都是喜氣盈盈的。


正舉杯慶賀著,突然間令懿哭了,哄也哄不好,江朝瑰悄聲跟皇後說了些什麼,皇後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然後就有嬤嬤來偏殿請我出去,說公主哭了,許是離了娘不習慣,良娣快去抱一抱。


挨到我的那一刻,她就笑了,笑得兩個梨渦直打轉。


這一刻我才知道,我的令懿隻想給我長臉。


傅喬挨過來炫耀似地介紹我:「這是公主的生母,江良娣。」


群臣又開始誇贊令懿像我,才這麼漂亮。


觥籌交錯間,我的餘光看見一人呆呆地坐著,不說話,也不笑。


我差點失手跌了令懿。


那人要是笑的話,應該有跟她一樣的梨渦。


傅喬把我的失態看在眼裡,伸手接過孩子,沒說什麼。


我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


隻得按捺下去,笑顏如舊。


看樣子他已入朝為官,我在東宮做妾,不出意外的話自是此生不復相見。


令懿蹣跚學步的時候,皇帝駕崩,傅喬即位,江朝瑰入主中宮。


我因為誕下長公主的功勞,從良娣升到了貴妃。


其實這位置還是給高了,不論村野朝廷,都是些流言蜚語議論我的過往,預判我將來禍國殃民的潛質。


聽得多了我都覺得要是不幹點什麼委實有點對不住這份期待。


傅喬不過是當個笑話說給我聽,他從來不和我說朝政。


隻有一回例外。


「戶部侍郎的兒子從前殿試表現就極為出色,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


「是嗎?」我強裝興趣。


「叫安驍,你見過嗎?」他用狼的眼睛盯著我。


「傅喬!」


「令懿是他的孩子!」他首先給我判了刑。


「周歲禮的時候你看見他跟看到鬼一樣,最近我上朝看他,回宮再看令懿,像得我都忍不住做噩夢,你要是不服氣也可以滴血驗親。」


連說謊的機會也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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