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美好的一天應該由小阿空嘰嘰喳喳的聲音開啟。
但現在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周圍安靜得有些可怕。
我走到一個帳篷前,是小阿空在守著。
他看見我來了,支支吾吾地說讓我去別的地方玩。
我看著他一臉便秘的表情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果然下一秒就聽到裡面傳來大胡子的怒吼。
「失守了?你們怎麼幹的?這種等級的騎兵,你們都打不過!?回娘胎裡重造吧!」
小阿空說我再聽下去可能也要回娘胎裡重造了。
我說:「告辭。」
一直到天黑裘襲都沒回來,我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的後腦勺都快被躺平的時候,我終於從床上一躍而起,決定爬上房梁。
草原上沒那麼多樹讓我爬,於是我每天隻能爬個房頂過過癮。
剛剛爬上房頂,就看見有一抹黑影閃了進來,直直地朝床鋪走去。
然後手一翻,一柄刀狠狠地扎了下去!
或許是察覺到手感不對,他一把掀開被子,發現不是我的屍體,點起一把火就要往我的床上扔。
我連忙探頭下來:「別燒啊,你一燒整個草原就沒了,不要這麼沒公德心!」
他很顯然被我嚇了一跳,四處尋找聲音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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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頂上探頭探腦:「你是誰,來找我的?」
他還算鎮定地開口:「是啊,陛下,臣是來接您回去的。」
回哪兒?
回地府嗎?
我把腦袋縮回去:「刺客哥,你先把你的刀收起來比較有說服力。」
那人也不惱,而是真的把刀扔了,仰頭衝著我喊:
「陛下,這回可以了吧?」
有詐。
這是我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9
但是畢竟我是個笨蛋皇帝,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也已經晚了。
有人悄無聲息地在我的背後出現,一記手刀把我打暈。
我兩眼一翻,直直地朝下面倒去。
人生最後一個願望。
希望那個刺客哥能接住我的頭。
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人又被五花大綁起來,像極了我剛剛被綁到夷古的時候。
耳邊傳來細細密密的交談聲,我偷聽了半天,聽出來這是大盛一個將軍的聲音,具體叫什麼,我說不出來。
這好像是個廢棄了很久的房間,有好多灰塵和好多蟲子。
我驚恐地看著一個蜘蛛從我的腳邊路過。
一個蟑螂從我的臉上爬過。
一條長蟲磨磨唧唧地從我的手上爬上來,眼看著就要往我的嘴裡鑽。
我連忙沒命似的嚎叫起來,叫聲比鬼還悽厲:
「救命!救命!!出人命了!!
「啊啊啊!!我要殺生了!!」
交談聲戛然而止,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聲,我看見一堆人從那個狹小的木門湧進來,為首的是個長得比大胡子還兇神惡煞的人。
他瞥了我一眼,顯然沒有要去管那條長蟲的想法:
「叫什麼!安靜點!」
我說:「不幫我的話,這條蟲子總有一天會到你的嘴裡。」
副將好笑地看著我,好像我說了什麼驚天大笑話。
他緩慢地走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把我臉上的長蟲拍掉了,但是我感覺我的頭也要被他拍掉了。
這一巴掌打得我清醒了幾分,我又開口:「你們想拿我來威脅裘襲?」
副將掐住我的脖子:「你都聽到了?」
10
我恍惚之中又看見我太奶的身影了,於是決定裝死。
果然這招好使,副將看著我鐵青的臉色終於松開了手,不過還不忘狠狠地罵了我一句:
「狗皇帝!」
於是我又過上了躺屍的生活,一連三天都沒人管我。
再次看到太陽的時候,我居然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城牆上的氣氛很緊張,侍衛個個拿箭拿槍,嚴陣以待,我覺得可能是他來了。
於是我從城牆往下面看去,為首的赫然是裘襲。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
結實的胸膛半露,臂膀結實又線條流暢,那雙淺綠色的眼睛像狼一樣,滿是血氣和戾氣,眼底湧動著欲來的風暴。
我跟他對視了,他冷冷地喚我:「宋豈,你自己過來,我就不攻城,還他們一條生路。」
還有這好事?
我屁顛屁顛地就想下去。
這幾天我徹夜難眠,好想枕著他的腹肌睡覺。
副將卻一把揪住我,惡聲惡氣地警告我:
「陛下不能離開這裡,一旦打開城門,那群野蠻人可就直接攻進來了。」
我也惡聲惡氣地回敬他:「不會的,野蠻人可比你們這群人守信多了。」
起碼他們還知道五十年來一回。
副將顯然被我激怒了,拽著我的頭發就往牆上撞。
我的眼前出現一片血色,什麼也看不清了,緊接著我就被扔在一邊。
副將對守門人下命令:「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要開門!」
11
我覺得我快死了,連續幾天都沒飯吃沒水喝。
突然來這麼一下子,我是真爬不起來了。
看著陰沉沉的天空,突然就想起草原上晴朗的夜空。
那時候我們兩個躺在草原上,聽著風聲,鳥叫,蟬鳴。
夜幕近得像是一伸手就能碰到。
於是我剛打算伸出手,手就被裘襲拉過去。
他近乎虔誠地親吻我的手,問我想不想在草原上試試。
我說:「好耶,以前從來沒體驗過,教夫子看見我這樣是要打手心的。」
裘襲說:「不會有人看見的,現在隻有我們兩個,這片草原的使命本來就是進行生命的延續。」
我說:「我喜歡。」
我喜歡溺死在群星閃耀的夜幕,溺死在春草柔柔的草原,溺死在裘襲過分溫柔的眼眸裡。
突然我又被副將提起來,一口氣吊著我,不上不下的。
接著我就被掛在城牆上。
脆弱的布料發出令ƭûₐ人窒息的碎裂聲。
「裘襲,你自己一個人進來,我就放了他。
「但你如果敢耍詐,他現在就會從這裡被扔下去。」
好歹毒的人。
我扭過頭嘗試跟他講道理。
沒講成,我說不出話了。
一片血色之中,我看見裘襲真的從馬上下來。
他的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正一步一步地朝我走過來。
我用盡力氣,衝著他搖搖頭。
我想說其實我爬樹掏鳥蛋早就摔習慣了,我知道怎麼摔不疼。
我還想說其實你走進來副將也不會放過我的,他會讓我們兩個一起死。
我最想說的一句是:「別讓我吃那麼多了。」
本來能多活幾秒,因為奶茶和牛肉我直接見閻王去了。
頃刻間,一股失重感猛地包圍了我。
我好像在海裡浮浮沉沉,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眼前隻看到裘襲過分英俊的眉眼在無限放大。
他搖著我,叫我不要睡。
其實能跟在他的身邊死掉也挺好的。
然後我說:「帶我回家吧,裘襲。」
12
我再醒來的時候對上了小阿空那張過分滄桑的臉。
小阿空見我醒了,皺巴巴的臉上開出一朵花來:
「你醒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
小阿蕎連忙給我喂水:「好厲害!你流了好多血!居然還能醒過來!我以為你死了!」
小阿空打了小阿蕎的嘴一下。
小阿蕎揉了揉他的嘴。
喝了水之後我才真正感覺活過來了,我緩緩開口,說了兩句之後又閉嘴了。
我感覺我現在的聲音像我太奶。
不用我說話,小阿空繪聲繪色地跟我描述當時的場景:
「當時可危險啦!二當家剛準備上去,就看見你快支撐不住了,果然!下一秒次啦一聲!你掉下來了!二當家就趕緊伸手去接!
「沒接住!你好像死啦!」
我:「……」
小阿蕎繼續補充:「沒死沒死!
「那中原人眼看著計劃失敗了,舉箭要射二當家呢,結果他沒比過二當家,先一步被射死了!」
小阿空說:「厲害!」
小阿蕎說:「給力!」
我:「……」
隻有我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13
裘襲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床上躺屍。
他看起來倒是氣定神闲:「感覺怎麼樣?還敢跑嗎?」
我搖搖頭:「我的屁股都摔成八半了,大概要一個月都不能起床。」
我突然想起來什麼:「不對,我沒跑,是他們把我綁走了,他們還虐待我,還不給我飯吃,還……」
裘襲「哦」了一聲,挑眉看著我:「這麼可憐啊?」
「當然了,給我報仇。」
我主打的就是一個頤指氣使。
裘襲問我想怎麼報復回去,我想了想,說:「抓隻長蟲塞到他的嘴裡,再五天不給他飯吃,每天給他十個巴掌。」
裘襲說:「沒了?」
我說:「沒了。」
裘襲神色無辜:「那你可能實現不了了。
「他不會說話,嘴已經被我給縫上了。」
裘襲看著我,不放過我臉上的任何表情,他輕撫上我的臉,問我:「怕不怕?」
我不知道他在問我怕什麼,是怕我再次被擄走還是說怕他,不過這兩樣我都不怕,於是我搖了搖頭。
他又笑了,笑得止不住,我真怕他笑死在我面前,於是我扯住他的臉,說:「不要笑了,不要笑了,再笑我就要打你了。」
他居然跟我說我很可愛,他喜歡我。
都老夫老妻了也不知道害臊。
14
大盛又整了點幺蛾子,先是送Ţų₎來求和的信封。
我不知道寫了什麼,隻知道裘襲看完後就把他燒了,也沒有同我說。
我隻好裝作不關心。
等了半月後,大盛又忍不住了,發了第二封信件。
隻是這回裘襲連看都沒有看,直接扔進了火裡。
坐在他懷裡的我終於升起點好奇心,於是問他:「信裡寫了什麼?」
裘襲看著我笑:「想知道?」
我點點頭。
「他們說隻要能放過大盛,他們可以再送一個皇帝給我。」
他的眼神陰森,字裡行間滿是對大盛的不屑:
「當真是一點骨氣都無。」
我點點頭。
難道他們以為夷古的愛好是搶別國的皇帝?
假如我是攝政王,我就會推出很多惠民生的措施,富國強兵,讓百姓安居樂業。
假如我是鎮國大將軍,我就會鎮守一方,不惜血灑疆場也要將夷古驅逐。
可惜我隻是個會掏鳥蛋的小皇帝,什麼都做不了,最多吹個枕邊風,讓他十年二十年不再進犯大盛。
終於又等了半月後,大盛派了人來。
ŧųⁿ那時候裘襲不在,來使看著有點趾高氣揚,他的嗓子尖尖:
「陛下,該回去了。」
我慢吞吞地揉著兔子,很不理解地問他:
「你們不是還把我當人質嗎?我為什麼要跟你們回去,我看起來很傻嗎?」
來侍明顯噎了一下,但還是強擺著架子說:
「還請陛下以國事為重……」
「喲,來客人了。Ŧüₓ」
裘襲大刀闊斧地走進來,不由分說地攬著我就往懷裡抱,看似是在問我,實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來侍。
「這是誰啊?」
來侍趕緊跪下:「奴才是大盛的使者,專門來談和的。」
「哦,這樣啊。」
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捏著我的臉,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讓他收斂一下,他倒是沒再捏了, 轉頭就把火氣全發在了來使身上。
「可我剛剛怎麼聽著不像奴才對主子說話呢!」
哎呀, 他聽到了。
我現在宣布他為我撐腰的樣子比在床上更性感。
來侍的額上已經流下豆粒大的汗珠, 卻還是硬撐著說:
「大人, 陛下他怎麼說都是大盛的人……」
我張口就來:「我已經跟他睡過了, 你們死心吧,我已經是夷古的人了。」
15
來侍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他指著我們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裘襲眼神一凜, 一拔刀就要砍掉他的手指。
我連忙按下他的手:「不動手啊不動手,咱們崇尚和平。
「那個你回去吧, 告訴太後,我是不會回去的。」
他這回連瞪都不敢瞪我們了, 手腳並用地跑出了帳篷。
大盛這回沒再派人來了,我一想到太後可能會氣得臉紅脖子粗,就想笑。
兩個月後, 大盛新皇帝登基。
據說,他們同意割舍五座城池, 同意不讓我回來,但條件是百年不再進犯大盛邊疆。
裘襲聽到後捏著我的臉,把我圈在懷裡:
「怎麼辦?他們好像都忘了你這個小可憐了。」
我據理力爭:「是我忘了他們了!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他又想到了什麼, 低頭跟我平視:
「那天你說你是我的人,這話作不作數?」
我說:「當然作數,隻是我現在很生氣, 萬一一會兒就不作數了。」
他看起來很苦惱:「那怎麼辦呢?」
我決定耍賴:「你想想辦法。」
他玩味一笑, 露出兩顆虎牙,又低頭一口咬在我的唇上。
「那我給你打個皇帝玩玩。」
16
裘襲的效率真不是蓋的。
隔天他就提了新的皇帝到我跟前,是三皇子。
他好像被打了一頓, 我發現他的脖子上有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
他低聲地喚我父皇,我驚恐地連連擺手:ťṻ⁸
「誰是你父皇ťū₅?我一個女人也沒有。」
有這麼個醋瓶在我旁邊杵著, 我真是恨不得把他的嘴給捂上。
我顫顫巍巍地跟裘襲說:「我跟他真的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裘襲看起來臉色很差, 他有點後悔提了這麼一個人回來給他添堵,索性出去了,出門前還警告似的看了我一眼, 說:「在我回來前處理好。」
我狗腿一樣點了點頭。
他一出去,三皇子平靜地看著我:
「父皇,你回來吧, 王位隨時可以還給你。」
我說算了吧。
我在這裡待著挺好的,大盛就像一座牢籠,折斷我的翅膀, 讓我隻能看見那被宮牆困住的四角天空。
不過想了想我還是叮囑他:「那你要借著這百年的時間讓大盛強起來, 不能再割地賠款了, 隻有我們強起來,才能護住天穹下的疆土。」
我知道三皇子聰明,與我相比, 更適合當君主,也一定能扳倒太後,讓大盛重新走上正軌。
我的後半生應該都會在草原上度過,陪那個男人一起馳騁草原, 一起看月亮數星星,在百年之約到來之前,靜靜地安眠在這片生生不息的草原上。
又何妨?物與我皆無盡也。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