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知道本官心狠手辣,直接打死。」
然後下一秒,一陣慘叫聲傳來。
我眉心一跳,驀地抬頭。
綿綿的心髒裡,赫然是一柄匕首。
手柄的主人,正是平南王齊紹。
他抽回匕首,漫不經心地擦拭手指漸上去的血跡:
「可滿意?魏少卿?」
那聲音慢條斯理,隱隱帶著笑意。
我瞠目結舌:「綿綿,那可是你的人。」
還是給他立過功的人,說殺就殺了?
都說平南王齊紹是個瘋子,果然不假。
他眉尾上挑:「那又怎樣?
「趙世子為了這個女人捅了你一刀,本王便為你還她一刀,你可開心?」
我抿唇:「這就是王爺的誠意?」
拉攏我謀反的誠意。
他無所謂地聳肩:「魏少卿何必這麼較真,本王就不能是單純的想給你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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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屍體,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8
漸漸地,我好了許多,也能下地走動了。
齊紹滿臉神秘告訴我一個消息。
趙琛來了。
他說,趙琛為了尋我,背叛了朝廷,已投入平南王麾下。
他還說,趙琛臨行前和鎮國公府斷了關系,此身此行,與鎮國公府無關。
我嗓音發啞:「他到底想做什麼?」
齊紹看著我,臉上是我沒見過的復雜,幾分不甘,幾分隱忍:
「他背叛朝廷來這裡,所求隻有一個。
「他大約知道了孩子的事情,他要求見你,要向你贖罪。」
贖罪?
真是可笑。
見我表情,齊紹直盯著我,小心地問:
「所以,你要見他嗎?」
我突然有點煩躁:「你都收下了他,我還能選擇不見嗎?」
他怔住,凜然開口:「當然能,本王說過,不會逼你。
「趙琛雖是人才,本王倒也不是非他不可。」
聞言,我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他:
「齊紹,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你一個反賊,這般遷就我,為什麼?」
他黑眸閃過深意:「魏嵐,你大可放心,本王對兒女情長什麼的,沒興趣。
「隻是本王難得碰到一個有意思的你,世間無聊人無聊事甚多,本王隻想順從本心,討自己歡喜罷了。」
見到趙琛是在一個晚上。
燈火明滅下,他臉色憔悴得厲害,整個人頹喪而衰敗。
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阿嵐。」
阿嵐。
這還是幼時他對我的稱謂,這兩個字,早已消失許久了。
「我不知道,你是個女子。
「我也不知,你有了身孕。
「我更不知,那孩子……是我的。」
說著他逐漸哽咽,臉埋進手掌幾乎說不出話來:
「對……對不起。」
看著他動作,我內心毫無波瀾:
「說完了?說完就走吧。」
桌上放著藥膳,我隨手端起就下逐客令。
然而身體未恢復,氣息不穩,指尖猛地抖了幾下。
「哐當」一聲,藥粥灑了滿地。
真丟臉。
我深吸一口氣,就要重新倒。
一碗新的粥遞到我跟前。
趙琛小心窺探我臉色,眼中裝滿了心疼:
「你……身體還沒恢復?
「我幫你好不好?」
白色的藥勺遞到我嘴邊。
我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手腕一揚,又是一碗粥落地。
在他慘白的面色裡,我語氣森寒,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
「滾!」
惡心玩意兒。
門邊上,一抹白影一閃而過。
我冷哼一聲,又是一個杯子砸了過去。
9
後面幾日,趙琛每天都會過來。
不過像是學乖了,隻默默做事,也不說話。
隻是今日,他神色明顯不同。
躊躇半晌,見四下無人,他低聲開口:
「魏嵐,我今日得到消息,朝廷將魏夫人以及一眾婦孺放了回去。」
我頓住,轉頭看他。
他受到鼓舞,繼續道:
「阿嵐可知,他們為何會被放回去?」
我沉默。
他垂眸,壓低嗓音:「因為我……是詐降。」
我渾身一震,死死盯著他:
「皇上懷疑你和平南王勾結,要將魏府滿門抄斬。是我在皇上面前力保魏家和你,我告訴皇上,我來平南王這裡當臥底,我會和你一起,剿滅平南王叛黨,將功贖罪。
「皇上答應了,前兩日,我遞了消息過去,今天魏家婦孺被釋放,說明聖上相信了我們的誠心。
「那魏老伯爺呢?為何會被當場賜死?」
他嘆了口氣:「阿嵐,帝王盛怒,誤殺也是常有的。」
我怒了:「誤殺?就憑他心中那點懷疑,求證都不曾,就當場斬殺了祖父,你跟我說誤殺?」
「阿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魏老伯爺已去,你總要為活下來的人想想。
「我們接下來,就是找出平南王的勢力和據點,最後將其一網打盡。
「屆時,我會再向聖上求情,饒恕你女扮男裝欺君之罪。隻是,自古無女子為官,你原先的官職隻怕是要沒了。
「不過也沒關系,等我恢復了世子的位置,我會求聖上賜婚,娶你做世子夫人,可好?」
我合上雙眸,默然不語。
趙琛最近似乎很忙,常常與平南王商討到很晚。
不過再晚他也會過來,時不時會提出一些疑問,我繃著臉,卻也回答了他。
他把一顆珠子塞到我手裡,溫聲細語:
「阿嵐,你隻要好好養傷就行了,其餘的交給我。」
是安魂珠。
時隔數月,它又回到了我的手裡。
「阿嵐,好不好?」
半晌,我回之一笑:「好。」
10
時光流逝,我大約恢復了之前的狀態。
而他們的反叛行動,也拉開序幕。
我也開始,參與其中。
趙琛給了我一條路,一條活著回京城,保全魏家的路,這條路,容不得我拒絕。
他笑著說,阿嵐,你是朝中重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不知齊紹救你的原因是什麼,不過,你是朝臣他是叛臣,你們終究是敵人。
圍剿和反圍剿,平南王,自從帶走我的那一天起,注定走的是一條死路。
11
十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也是平南王齊紹舉兵造反的日子。
趙琛比他還興奮:「我終於要洗刷罪名,阿嵐,我們要成功了。」
我們分頭行動。
我帶著人馬直逼金鑾殿。
金鑾殿上,看到我,群臣激昂。
「魏嵐,你竟然投靠平南王,你這個反賊。」
龍椅上的皇帝眼神諱莫如深:「魏愛卿,平南王何在?」
他心知肚明,平南王的這場謀反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勾唇淺笑:「皇上,你可知,平南王為何謀反?」
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他眉心微蹙:
「反臣的想法,朕為什麼會知道?」
我微微垂首,攥緊手中的白綢,笑意泛起漣漪,意味不明:
「是啊,你是皇帝,知道這麼多做什麼?殺就是了。」
他警鈴大作,拍案而起:「魏嵐,你什麼意思?你敢——」
話音戛然而止。
我踮腳而起,閃電之間,白綢越過眾人硬生生纏繞在他脖頸。
他被勒得臉色通紅,不住地咳:「你,你好大的膽子。」
我手腕一動,白綢舞動,他整個人狗啃泥摔在了地上。
他痛苦的去抓脖子上奪命的繩索,卻紋絲不動。
嘴裡還在喊著:「來人——拿下她。」
可讓他失望了,門口沒有半點動靜。
朝堂上的大臣,不知何時,也早已被我的人壓制住。
我走到他跟前,抬腳踩在他的背上。
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人,竟也會這麼狼狽。
趙琛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情形。
他臉色驟變,聲音變了調:
「魏嵐,你在做什麼?」
我歪過頭,施舍給他一個眼神,腳下力道重了幾分。
語調漫不經心:「沒看出來嗎趙世子?」
「我這是,謀——反——啊」。
我一字一頓,尾音拉長,殘忍得詭異。
他震驚不已,黑眸陰沉,衝上來就要制住我。
卻忽然間,痛苦的捂住小腹,額頭的紋路清晰,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魏嵐,你給我下了藥?」
我悠哉悠哉:
「趙世子可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之後,亦有螳螂。」
他啞著嗓子:「為什麼?」
我丟了個輕蔑的眼神:
「為什麼?本官不想幹了,不想給這個狗皇帝賣命了,本官就是想謀反,不行嗎?」
腳下的人咬牙切齒:「朕……朕要誅你九族。」
「呵呵……」
我冷笑:「皇上啊,你可知,臣早就沒有九族了。
「臣的九族,早就被聖上你滅完了。」
趙琛沉臉:「魏嵐!你在說什麼?魏家除了魏老伯爺,都還活著,你總要為魏家的人想想。
「這樣吧,皇上,你仔細看看我,有沒有一點眼熟?」
說著我一把拉下頭帶,長發散落後背。
在皇帝漸漸驚恐的目光裡,我笑容陰森:
「皇上,眼熟嗎?」
「你……你是華容……是華容的女兒?」
我目光發冷:
「難為陛下還記得我娘,你滅威武將軍府的時候,可想過,我這個罪臣之女,會來找你報仇?
「因為你的疑心病,我爹本來就不願回京,可你卻看上我娘,尋了個借口,將將軍府抄家滅族。
「魏老伯爺與我爹情誼深厚,他可憐我,正逢魏夫人的孩子沒能成活,他把我帶進來,頂替了那個男嬰。
「可你呢,你卻一怒之下將他殺了。
「那時的我,何曾想過謀反,這都是你逼的。
「魏老伯爺怕我怨氣重,親自教導,教我雷霆雨露, 俱是君恩,教我皇恩浩蕩。結果呢?他死在他浩蕩的皇恩手裡。」
皇帝像是被這一連串打擊到了,身子哆嗦起來,喃喃自語:「不可能, 不可能。」
趙琛也如墜冰窟:「這麼說, 從一開始, 你就沒有想過同我剿滅平南王,你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不錯。」視線移向他,我語氣森冷。
我和平南王早有協議,佯裝收用趙琛,就是為了利用他傳遞消息, 從而一舉拿下京城。
而魏府的人,齊紹也早已暗中保護了起來。
魏家於我有大恩,我不能棄他們不顧,若非魏老伯爺身死,我本來想一輩子壓下這血海深仇。
可眼下,卻容不得我不報。
我望著趙琛,語氣決絕:
「切膚之痛,趙世子,我至今未忘。」
說罷,我手執白綾的另一端,整個飛了出去, 纏繞在趙琛脖子上。
我手指翻轉, 白綾漸緊。
他被勒得臉色青紫。
我粲然一笑,收回腳,手掌揮動, 白綾飛舞, 轉眼間, 橫跨梁頭。
而趙琛和皇帝, 一左一右,懸梁兩側。
彼此的重量, 成為壓死對方的最後的稻草。
皇帝瞪大雙眼,手腳亂蹬,死死地盯著我。
趙琛則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似乎也不想再反抗,他手臂下垂,黑眸看向我, 似是哀傷,似乎絕望。
直到他們都沒了氣息, 齊紹姍姍來遲:
他挽了個劍花,張揚肆意:
「封同」我笑了笑, 掃了眼驚恐得說不出話來的那些個朝臣, 淡淡開口:
「事情都辦完了?」
他點點頭:「魏少卿,以後,沒有人再欺負你了。」
12
時年十月, 永昌帝駕崩,平南王血洗皇室。
十一月,平南王即位,封號仁和。
同年, 威武將軍府被平反,魏嵐以女子之身重入大理寺。
封,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