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第一次進局子,是鄰居懷疑我囚禁小寶寶。
「滿屋的寶寶爬墊子,寶寶餐具和兒童防撞條,你怎麼解釋?」
警察不依不饒,我一臉蒙逼。
我指天發誓:「這是買給我室友用的,不信你問他。」
一米八的室友匆匆趕到,用戴著小天才電話手表的手,熟練地收起導盲杖。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就是他的小寶寶。」
1
「先生,這款寶寶爬墊是 XPE 材質,符合國家安全標準,絕對對嬰兒友好。
「還有這些東西,都是適合新手爸爸帶孩子用的。」
母嬰店售貨員熱情地介紹各種產品。
店裡隻有我一個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口中的「男凝」是個什麼感覺。
「哎喲,真是人不可貌相。長著一張古惑仔的臉,居然來幫老婆買嬰兒用品。」
「诶!小聲點。看他的花臂,小心他聽見了揍你們。」
「硬漢奶爸,好羨慕他老婆哦。」
我尷尬地撓撓脖子,渾身不自在:「行,行,行,都買。」
售貨員見我如此爽快,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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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寶寶多大了?這款可調節的開襠連體褲,可以從 8 個月穿到 24 個月。」
我家寶寶多大……
該怎麼說呢。
總不能和她說——
我家寶寶比她還要高一個頭,今年剛上大四,準備碩博連讀。
「咳咳。」我一說謊就不敢看人眼睛,「挺大隻的……應該穿不下。」
嘖,那個家伙果真是個麻煩。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貪圖他瞎,把房間租給他。
2
「我回來了。」我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扔在玄關。
沒人理我。
「喂,交房租了。」
躺在沙發上裝睡的人終於坐起身,無法對焦的黑色眸子循著聲音「看」向我。
「你去哪裡了?」他的聲音略帶質問的語氣。
「喂,你注意自己的態度啊。老子免了你的房租,又一大早去給你買東西,你還給我甩臉子。」
他微微愣怔片刻,嘴唇微張,欲言又止。
我走上前,看見他額頭的疤差不多快好了。
剛想松一口氣,低頭又看見他腳上昨晚剛包扎上的紗布。
我真是欠了他的。
半年前。
我養了十二年的流浪狗去世了。
空蕩蕩的房子怪不習慣的。
在發小建議下,我決定把兩室一廳的客臥出租,換點人氣兒
房子是我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產,位於大學附近。
學生來看房的不少,租的卻沒有一個。
後來我發現,有人在租房帖上把我的地址標紅。
我點開詳情。
【房東真的兇,差點被他原地嚇哭……女生千萬別去!】
【這個哥哥一拳可以同時撂倒兩個小 0~嚶嚶嚶,人家有點心動了~】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正當我準備放棄時,一個男大學生聯系了我。
這次我刮了胡子,換下夏威夷花襯衣,穿上白 T 恤,牛仔褲。
門外站著兩個男生。
左邊的男生戴墨鏡,眉頭緊蹙,嘴唇抿成一條線,擠出兩個梨渦。
右邊高個子男生看著斯文,溫聲道:「打擾了,我們可以進來嗎?」
我側開身子。
高個子男生在墨鏡男生耳邊小聲說了什麼。
墨鏡男生臉色終於放松下來,嘴角上挑。
接著,墨鏡男生緊緊拉著高個子男生的手肘,一前一後進門。
我不由自主地打量大白天戴墨鏡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高個子男生發現了我的目光,對我點點頭,但沒有說話,像是在肯定我的猜想。
房間最後還是租給了他們。
起初猶豫租給一個瞎子會不會不方便,但是高個子男生說自己會負責他的起居。
錢也會多付一些。
想起之前看房的人對我避之不及的模樣。
又看了看戴墨鏡的男生。
算了,這也算是他的優點吧。
3
因為作息不同,基本見不到面,頭兩個月我和他們相處融洽。
直到有一晚我凌晨回家。
看見一個黑影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地上七倒八歪的全是空啤酒罐。
空氣裡還混雜著隱隱的血腥味。
我習慣性地把手放在腰後側,準備掏家伙。
空的。
差點忘了,自己已經「退休」了。
黑影一轉頭,我心髒差點驟停。
半張臉全是血,眼睛裡也是紅血絲。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摘下墨鏡ťŭ̀ₐ的樣子。
武俠小說裡的清冷俠客好像有了臉。
「我靠!季晟,你……你特麼這是怎麼了?」
我慌亂地踢開啤酒罐,蹲在他面前。
他的額角有一道看不出深淺的口子,不停地往外滲血。
「你同學呢?」我抽了幾張衛生紙,按在他的傷口上。
又看見玻璃茶幾缺了一個角,上面還沾著血。
怎麼搞成這樣。
該不會是兩個人打架了吧。
「……不要離開我……」他的聲音漸弱,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習慣性地把手往手肘的位置摸。
看在他們交房租還算自覺的分上,好人做到底。
一把抱起他,走向客房。
這小子也太瘦了吧。
我一覺睡到大中午。
餘光看見客臥房門,還是昨天我留了一條縫的樣子。
不會出事了吧?
我悄悄探進頭去。
季晟醒了。
他平躺在床上,眼角比昨天還要紅。
枕頭上一塊深一塊淺的顏色。
他現在這副模樣我可太熟悉了。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失戀,為了那個女生要死要活,嚎啕大哭了兩小時。
第二天,我媽啥都沒說,煮了一碗面給我。
我發誓,以後在情場上,隻有我甩別人的份。
結果連被甩的機會都沒了。
搞清楚季晟的情況,我在廚房煮了一碗面,裝模作樣地敲了敲他的門。
4
「有事?」他抬起手臂,放在眼睛上。
「失戀了也要吃飯,出來吃碗面吧。」
一陣沉默。
「不餓。」
沒否認。
「今天是我生日,給個面子。」我瞎編了一個理由。
過了一分鍾,他坐在飯桌前。
「生日快樂。」他又重新戴上墨鏡。
「咳咳咳……」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謝……謝謝。」
本來我不想管闲事,可眼看他心不在焉地吃一口面,剩下的全給桌子吃了。
浪費糧食絕對不能姑息!
「女人還不好找!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哥給你介紹。」
他手一抖,筷子應聲掉在桌面。
「喜歡胸大的嗎?還是屁股翹的?哥這邊都有。」
我瞧著他的手慢慢攥成拳頭,恍然大悟:
「你要是不想再戀愛,那種睡幾晚的也有。還能給你打個折。」
「我不需要。」他猛地起身,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靠!老子好不容易大發善心想要管管闲事,安慰安慰人。
不慣著你了。
「不就是分個手嘛,搞得要死要活的。不需要女人,你有本事以後找男人。」
季晟腳步一頓,單手扶住門框,發出一聲冷笑。
我蹺起二郎腿,看他怎麼說。
「我找的一直都是男人。」
啥!
「我……我……」我捂住屁股,腦海中兩點連成一線,「不會吧!原來你和你同學是一對!」
「呵!沒見過那麼遲鈍的人。」
臥室門「砰」的一聲關上。
「靠!老子才不是遲鈍!老子這是——」
老子這是有理由的!
當時見兩個男生要住一塊,我也有過懷疑。
但在他們入住的第二天,我看到高個子男生的手機屏保是和另外一個女生親密的照片。
有時還聽見他半夜在陽臺上和一個女生打視頻電話。
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季晟和他會是情侶關系。
5
從季晟被甩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
頭上的傷剛好,昨晚腳底又被劃破皮。
這個小瞎子真是一點離不開人,脾氣還倔得很。
「昨晚是我不對,沒立場教育你。但你也不能脾氣一上來,不管不顧地開門就往外跑。」我坐在他身邊,檢查起他腳上的紗布。
我真是沒有慈善家的命,光有一顆泛濫的同情心。
他低著頭:「就算……就算拿不回錢。我也會出去打工,把房租給你補上。」
季晟和肖逸是在大一看對眼的。
眼睛是在大二的時候突然出現問題,一直到快大四的時候,才找到可以治療的方案。
結果那個狗東西利用了季晟對他的信任。
他把季晟賬戶裡的錢,以交手術費的名義拿走了。
這筆錢是季晟家人遇難的賠償金。
現在肖逸拿著季晟的錢,帶著妹子,不知道去哪裡瀟灑了。
「就你現在這副模樣,去哪裡打工?房租我說了,在你把錢追回來之前,我不會找你要。」
就當又撿了一隻流浪狗唄。
季晟沒有反駁,梗著脖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也沒更多精力去管他,一點一點把買來的寶寶爬墊子鋪滿整個家。
「抬腳。」我握住他的腳踝。
一隻手就能環住,夠細。
他嚇了一跳,墨鏡從鼻梁上滑下。
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是先扶墨鏡,還是先打掉我的手。
「你幹嘛!」
我瞥了他一眼泛紅的耳尖,嗤笑一聲。
男大就是純情,還挺容易害羞。
「我能幹嘛?」我打趣道,「放心,我對平板身材不感興趣。」
他哼了一聲,收回他的腳,換了個方向放在地上。
「你在地上放了什麼?」他圓潤的腳趾小心翼翼地在墊子上蹭蹭,皺起眉頭
「寶寶爬墊。」我放好最後一塊墊子,揉了揉我的老腰。
季晟彎下腰,用手一點一點摸索。
雙膝跪在地上,像是在感受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又用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還真像隻小狗。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他維持著跪姿,兩隻手不知所措地抓緊褲縫。
6
「投資你。像我這樣沒有大學文憑,也沒啥遠大抱負的人。就希望可以找個富婆包養。但我發現富婆都喜歡你這樣的小白臉。
「所以啊,等你眼睛治好了。趕緊找個富婆,她包養你,你包養我。」
季晟臉色五彩紛呈,像吃了隻蒼蠅。
「你長什麼樣?」他伸出兩隻手在空中晃動,「我也有權知道我未來包養的人什麼樣,再考慮接不接受你的投資。」
「嘿!給個臺階你就下,咋小嘴叭叭叭,那麼多話呢。」我湊過臉,「好好摸。老子可是眾多精神小妹兒的夢中情人。」
季晟的手在我的臉上遊走。
時輕時重。
從眉骨,到鼻梁,慢慢下移。
食指指尖停留在我的唇珠上。
「嘴唇薄。」他的梨渦若隱若現,「薄情寡義。」
嘶……豬可忍,我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