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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我便稱病臥床不起,叫融春放出消息,說我因被三殿下出言侮辱,傷心鬱結,以致病發,簡直危在旦夕。
陛下斥他輕浮不端,罰俸三月。
皇後娘娘也為此斥責三殿下,當然不是因為我一個臣女受辱,而是怨他白白錯失大好良機。
我靠在貴妃榻上曬太陽,看著姐姐在庭院中揮舞雙刀,心裡這點氣總算順下去:「如果這個時候剛好有一位皇子和我八字相合,能令我轉危為安。那麼就算再不般配,陛下也會賜婚的吧。」
刀刃揮舞的風聲霎時停住:「什麼叫不般配?你想選誰?」
「十一皇子,段無祁。」
隻聽雙刀落地,姐姐一個箭步沖上來:「你沒睡醒吧?段無祁他才九歲。」
我沒理會她的大驚小怪,伸了個懶腰:「九歲怎麼了?女大三抱金磚,正好我們倆能一人抱一塊,都不用搶了。」×ᒐ
姐姐把庫房的鑰匙塞給我,言辭懇切:「你要幾塊金磚姐都能給你,放過段無祁吧,他還是個孩子啊。」
眾位皇子之中段無祁出身最低,生母早亡,年歲又小。
我選這麼一個人做夫婿,陛下應該是樂見其成的。
見我久久不答話,姐姐急了:「如畫,你不許胡鬧,那是你的一輩子!就算要向陛下表忠心,你避嫌避得也太過了。」
「不全為了這個。那孩子心性不錯,多年來被聖上冷落,無人照管也是可憐,我們互相做個依靠,日子總能過好。」
剩下幾個沒有正妃的皇子,要麼呆得要命,要麼一堆一堆的側妃,要麼見天兒的蹦高作死,生怕顯不出來他似的。
我還就看著幾個孩子順眼些,這些孩子裡,段無祁已經算最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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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住姐姐的手:「你知道的,我做了決定就從不反悔。倒是你,你有什麼打算?」
「也就段無朔那個呆瓜勉強能入眼,笨就笨一點吧。一輩子的事,我可不想和一個滿腹算計的家伙相看兩厭。」她說這話時,罕見地臉紅了。
這哪是入眼,怕不是入心了吧。
為了臭男人跟我藏心眼兒,呸!
五皇子段無朔,他的母妃是齊國公主,而一個擁有別國血統的皇子,絕不可能登上大位。
做到這份上,撇得也夠清楚了。
聖上的確極其謹慎,卻不是疑心深重之人。往後他對爹爹、對整個相府,隻會更加信任。
皇恩浩蕩,五月底,我和姐姐同日嫁入皇家。當日婚禮場面之大,後來過了十幾年被人提起依舊津津樂道。
這一天煩瑣的儀程讓我很不好受,偏偏皇家規矩多,不說喝藥了,連飯都沒顧得上吃一口。
我就這麼等著我的小夫君來掀蓋頭,喜帕被掀起一個小角,段無祁歪著頭偷看我。
見我蒼白著一張臉,他嚇得一下把蓋頭扯下來,我幾乎以為他怕得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結果他噠噠噠小跑著給我倒了一杯茶,仔細吹一吹才遞給我,安慰道:「姐姐,別害怕。我娶了你,你的病就會好了。」
我為達目的編出的借口,隻有眼前這個孩子相信得徹底。
於是我接過茶抿了一口,用另一隻手揉了揉他的臉:「你也別怕。
我嫁給你,就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段無祁的生母曾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婢女,可惜一夜皇恩後便沒了下文,隻餘下段無祁這麼個小可憐。
在拜高踩低的皇宮裡,一個身份低微的皇子,不受皇上重視,又被皇後厭棄,可想而知日子不會太好過。
該變一變了。我選的人,不能受委屈。
翌日依禮拜謁皇後,段無朔和姐姐被宮人規規矩矩迎進去,我和段無祁晚來一刻,就被以不敬為由罰跪在殿門前。
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畢竟我三番兩次拒絕她的示好,還給她兒子扣上一大口黑鍋,然後轉頭就嫁給了她最瞧不上的皇子。
這要是她忍得住,就枉費了執掌後宮這麼多年積攢的傲慢。
我並不辯駁,帶著段無祁挑了日頭最毒的地方跪著。
仔細估算著時間,在姐姐能忍得住不出來救我的範圍裡,在我身體承受不住之前,上演了一場好戲。
我遮住段無祁的眼睛,低聲說了句別怕。然後咬破藏在牙裡的血囊。
這一口假血噴出來,我那彪悍姐姐在後宮哭天搶地,我那狐貍老爹在殿前淚灑朝堂,從此我再沒去皇後跟前站過規矩。
唉,誰叫我如此孱弱不爭氣。
4
在這場還未明了的爭儲戰爭中,段無朔理所當然成了第一個出局者。xł
皇上賜了他採邑封地,冊為寧親王,令制靈州,擇日出發前往。
靈州名字好聽,卻並非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它靠近邊境,近年還在鬧災,終日風沙。
段無朔此去靈州,姐姐自然也要離開。
走之前她特意領著段無朔來見我,一進門就張開臂膀:「如畫,快過來給姐姐抱抱,用你的鼻涕眼淚糊姐姐一身!不丟人。」
我立刻把眼淚憋回去:「帶著你的臭男人快走,不送了!」
姐姐對著段無朔撤了撤手,調笑道:「臭男人,聽見沒有?你站遠些,燻著我妹妹了。」
段無朔的回答擲地有聲:「好!」
他那樣高興,仿佛姐姐說的不是略帶嫌棄的命令,而是最甜蜜的情話。
我不理解,他頂著這麼好看一張臉,怎麼笑起來憨得跟長壽一樣——長壽是我和姐姐小時候養的大狗狗。
姐姐扶我到鏡子前面,替我綰發:「如畫,好好吃飯,好好喝藥,好好睡覺。下次我見到你,你要比現在胖十斤才行。」
我姐姐就這麼被一個傻小子拐走了,我百無聊賴,於是把心思放在了段無祁身上。
我教他寫詩著文,教他為人處世,教他我會的一切。
這孩子嘴甜,追著我「姐姐」「姐姐」喊個不停。
我知道這於理不合,難免會落人話柄,卻也沒阻止他。
他叫我姐姐,就像我在叫另一個人,這感覺還不錯。
「姐姐,你是在擔心五嫂嫂嗎?聽說他們已經到了靈州,正在治災呢。」
我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藤條,漫不經心道:「救災最需要什麼?錢!我姐姐最不缺的是什麼?就是錢!我才不擔心她呢。」
段無祁拿著毛筆頭頂下巴,小大人似的看著我發愁:「那你為什麼最近悶悶不樂的?」
「我想她了……」我把藤條豎起來嚇唬他,「別打岔,好好寫!今天我要是看不見你這篇文章寫出後續來,小心我打你哦。」
一晃半年多,我和姐姐隻能依靠書信來往。
姐姐又來信了,說旱災事宜已經處理完善,但推行農業新政卻極其不順。
她明明給了百姓足夠的錢財糧食,新政也已經明令曉諭各戶。
可地裡的產收卻越來越少,大把大把的銀錢投進去,活像是填了無底洞。
傻姐姐,這和行軍打仗不一樣。可不是隻要糧草充足、軍餉豐厚、軍紀嚴明,將士就能做到令行禁止的。
我把段無祁叫來,把信給他看,耐心問他:「依你看,問題出在哪裡?」
畢竟還是孩子,他皺著眉頭看了半天,最後向我作揖:「無祁願意學,姐姐教我。」
「是人都有貪惰之心,貪心不足。災情時慷慨解囊,災民會當你是天上下來菩薩。可一旦溫飽得到解決,還是隻會一味撒錢,他們就會當你是冤大頭了。」
段無祁仔細聽著,理解起來還是有點吃力。х|
我端起晾好的藥喝下去:「就像我,就像這碗藥,如果我有了健康的體魄,還會忍著苦喝藥嗎?那些邊民也一樣,既然每月都有了錢糧保障,誰還願意每天勞作呢?」
姐姐財大氣粗,從不覺得花錢是什麼難事。卻不知人心這個坑,若是用錢來砸,那是怎麼都填不滿的。
我給姐姐回信了,她洋洋灑灑吐槽了三頁紙,我隻回了一句話:「抱薪救火,何有止乎?」
姐姐得了我的話,開始大刀闊斧整治農業,收獲頗豐。
今天段無祁從上書房回來,迫不及待向我表功:「姐姐,我用你教我的道理來答先生的策論,辯倒了九哥,先生還誇我呢。」
我瞧著他臉臟兮兮的,身上也有傷 L「怎麼回事?」
他幾次張口想說行什麼,卻也知道我不喜他對我撒謊,:「沒事,被九哥推了一把,不疼。」
「手伸過來。」
段無祁磨磨蹭蹭伸手,我沒有心疼安慰,而是拿起了藤條:「今天姐姐再教你一條道理。」
藤條落下去,第一下。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第二下。
「沒能力全身而退,就要學會藏拙,而非爭一時之長短。」
第三下。
「既然已經嶄露頭角就應該硬氣到底,別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
段無祁沒求饒,也不知道躲,舉著雙手供我打,無聲地掉著小金豆豆。
我沒敢使勁,打第二下就泄了氣。他這麼一哭,我簡直覺得那第三下抽到我心尖上了。
算了,下次還是換一種方式,小孩哭著怪可憐的。
現在哄他有悖嚴師之威,不哄我心裡還挺難受。我正糾結著,他一下撲進我懷裡。
「無祁會聽話,姐姐別生我氣了。」
我還是心軟,摩挲著他的發頂:「你既然有本事,就應該找到合適的時機,好被值得的人看見,這才是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