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的聲音還很低,尾音黏黏的,看我圍巾取下來了放腿上,他又拽出來給我胡亂圍了兩圈。
「圍巾戴好,馬上下車冷。」
我小幅度點頭,他給我戴圍巾的時候指尖蹭過我的脖頸,我無端掀起點麻意。
「顧安。」我喊他的名字。
他微微轉過頭來看我。
他的眼睛一直很淺,所以總讓人覺得帶不上什麼情緒,可他的嘴角偏偏揚起點弧度,讓人無端親近。
「陳陳約我們幾個小時候一起玩的聚一聚,正好跨年的晚上,去嗎?」
他手貼著脖子活動了下,正漫不經心地瞟著窗外,半晌,尾音勾起。
「好啊。」
我和顧安是鄰居,又是從小玩到大的,有什麼事情基本瞞不住,所以我媽老早就知道我倆在一起了。
過年回家,她也總撮合我倆一塊玩。
其實我知道,她就是嫌我煩。
去了顧安家,才發現他在貼窗花。
好像他一直和他媽媽生活的,他媽是個很溫柔的人,反正比我媽有時候突然來的火暴脾氣好多了。
看我過來,他朝我勾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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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幫我看看,這個福歪了嗎?」
我退出去看,嗯,歪了。
「往右挪。」
「這樣?」他轉著角移了個弧度,不過弧度大了。
「過了,過了,往左」
「诶诶,不對,又要往右了。」
「不對不對,再往左一點點……」
「不……」
「林染。」他幹脆站著,揚起一邊眉毛看我。
「真的歪了。」我很認真地告訴他。
「來,那你過來,幫我扶著。」
我走過去,幫他摁著,不過他上面的手還沒松開,人也沒走開的意思,這樣,就像我被他環住了。
他微微低頭,嘴角正好蹭到我耳尖,呼出的氣一點一點侵蝕我的耳廓。
「幫我,好,好,抵著。」
半晌,他退出去看,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貼歪了。
他嘖了一聲。
「喲,你倆都在呢!」
一道帶著點雀躍的聲音打斷了我倆詭異中帶點旖旎的氣氛。
陳陳是我的初中同學,後來雖然考到了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學,我倆的聯系卻從沒斷過。
「顧安,你欺負我家染染沒?」她一把挽住我的胳膊。
北方的冬天有了暖氣,一道室內大棉袄就脫掉,此時顧安穿著件高領的毛衣,懶洋洋地靠著牆,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和陳陳挽在一起的胳膊上。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
倒也沒幹什麼,而是轉身,晃了晃手中的膠水。
「兩位,搭把手。」
今年好像比以往多下了幾場雪。
說實話,我和顧安的相處方式,既像情侶又不像情侶。
特別回到了這待了十八年的地方,我倆就更像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了。
一大清早的,我打開門,就看到顧安打著哈欠在隔壁掃雪。
他穿的是真的多,還圍了條巨大的圍巾,幾乎蓋住半張臉,露出那雙湿漉漉的桃花眼看我。
半晌,跟我打招呼。
「早啊。」
我點頭,我倆的目光在空中接了一瞬,然後我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掏出早就捏好的雪球朝他砸過去。
正中靶心。
顧安被砸地向後踉跄一下。
估計還沒睡醒呢。
然後我就看見,他眯著眼望我。
這種時候,不站著被他打難道逃嗎。
於是我調動起全身所剩無幾的體育細胞,在他尋找作戰工具的時候,轉身就跑。
結果顧安這人高腿長,沒走兩步追上我,一把把我摟在懷裡,朝我耳朵喝氣。
「你挺行啊,林染。」
我瞅著他也沒捏雪球啥的,放棄反抗,結果沒想到,他手就這麼摸上了我的脖子。
他沒帶手套,手是真的冷。
我被凍得一激靈,想掙開他,結果他把我死死摁懷裡,手還不安分,有一路往下的趨勢。
「我錯了我錯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投降。
他在我身後笑了聲,又拽著我外套的拉鏈往上拎了拎。
「怎麼不帶個圍巾?」
「出來太急了。」
「急著砸我呢。」
「嗯。」
後來我倆都沒說話了,現在又開始下雪,雪花漫天的,落在他的短發上,他望向我,微微低頭,我甚至能看到他睫毛上沾著的晶瑩。
可是,我希望這雪啊,下的再長一點,再大一點。
這樣說不定,我和顧安一不小心,就會白了頭。
新年來臨的前一天,我和顧安如約去了陳陳組織的聚會。
一個胡同長大的朋友似乎都有點變化,畢竟,連以前那個天天被人追著打的鼻涕蟲王胖子,如今都成了帶著個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科大男。
「所以,你們倆在一起了?」
我和顧安在一起的事,沒有那麼大張旗鼓,所以好多以前認識的朋友都不知道。
知道了之後,又是一臉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一言難盡的表情。
因為說實話,在我上ẗù¹初中之前,我在那個胡同的小崽子裡說話是很有分量的。
畢竟我從小就壯,小女孩竄個子又比男孩竄得早,那時候我意氣風發,帶著一幫小弟,連顧安都得叫我聲姐。
顧安那時候是我的「軍師」。
結果他闖了什麼禍了都往我身上扣鍋,我小時候挨的一半揍,估計本來都是顧安的。
他偏偏能哄好我,每次都讓我可憐兮兮地眨巴著眼睛,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以為是我自己活該。
後來,顧安這個軍師自立大旗叛變了。
可憐那時候的我腦瓜子不清楚,永遠也琢磨不明白那些小弟們怎麼就不和我玩了,怎麼就開始一起針對我了。
直到有一天,我就看見顧安成為了那個胡同新任孩子王,還對我頗為惡劣地笑了下。
那時候我的地位,已經變成了無人問津外加走路偶爾能被人扔石子。
現在想起來,本來的我大概會成長成開開朗朗的性格,也是那時候變得自閉起來的。
後來我回家蒙著被子睡怎麼也氣不過,起床把顧安叫出來。
我看這家伙啥事沒有眨著雙無辜的眼睛,真的覺得怒火攻心,好家伙他看我一副要爆發的樣子,還先我一步威脅我。
「林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找大人!你上次才被你媽關禁閉的,你不會還想再被……」
我瞬間回憶起那些給顧安背鍋的日子。
直接號了一嗓子把顧安摁在地上錘。
邊錘還邊哭。
小孩子下手沒個度的,我確實也使了渾身的力氣,等大人來了分開我們的時候,我還不解氣地用力踹了他一下。
直接被我媽一個巴掌把臉扇過去。
我哭得更響亮了。
之後就是我整一暑假都沒能出去玩,並且顧安和我的梁子徹底結下。
每每回想起那次揍顧安的機會,我都覺得不解氣。
畢竟後來,我就打不過他了。
我們吃的火鍋,飯桌上大家推杯換盞,像個大人又不像個大人似的,我本來以為顧安對這種局最熟,結果沒想到他就安安靜靜地坐著吃,沒事搭兩句,一副眼裡隻有幹飯的樣子。
陳陳之前跟我說,她說要試顧安拜託的人就是王胖子。
叫王陳青。
小胡同時代比我落魄時還底層的人物。
我對那時的他印象就是鼻涕邋遢,沒想到現在人模狗樣,斯斯文文的。
陳陳說,等會的遊戲環節,王陳青會借機表露對我有些心思,到時候就看顧安是什麼反應了。
想到這我又看了眼涮了碗肉片,吃得不亦樂乎的顧安。
他看我在看他,也夾了一筷子肥牛放到了我碗裡。
「……」
一伙人吃完了,又去 ktv 唱歌。
當然了,得有遊戲環節。
萬年不變的真心話大冒險,偏偏大家都愛玩,陳陳晃了晃酒杯,吆喝起來。
「來玩來玩,隻能玩真心話,大冒險就是喝杯酒了啊。」
我參加了,沒想到顧安不玩。
他以前這時候可積極。
哪像現在,倚在沙發上倚著,表情淡淡,看我在看他才朝我勾起一點點嘴角。
轉的第一把就是我,可我好像實在沒什麼料可以挖,陳陳憋了半天,結果是另一個女生先問了我。
「你和顧安是誰先表白的?」
那女孩的眼神,我可太熟悉了。
我剛想答,坐沙發上的顧安就替我回答了。
「我。」
他說是他。
「……」
一群人「噢」了一聲,一臉被迫吃了狗糧的樣。
然後轉盤就再沒光顧過我了。
倒是王陳青被轉了好幾次,但好幾次他都抓酒杯,弄得一群人以為他是來這騙酒喝的。
在再一次轉到他的時候,陳陳護住了酒杯。
「來,這次不準再喝了啊,我問你,從小到大你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我覺得他有點醉了,臉頰都染了些許緋色,眼睛半眯不眯的,愣了半晌,突然直直看著我。
「大概是——最後還是沒有勇氣保護某個人吧。」
說實話,他講這話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太直了。
我被那視線灼得有點難受,下意識地去回望在遠處和另外幾個人坐著看我們玩的顧安。
可不知怎麼的,人群太嘈雜,大家被王陳青的話激起了興趣,有幾個人甚至一臉意味深長地盯著我們,我看過去的時候,偏看不到他的眼。
不知為何,我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回應。
結果我等不到,過了會,顧安起身,加入我們之間。
「來來來,我也來玩幾把。」
他的笑容如常,眼裡像閃著星光,他似乎天生就適合這裡,所以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地成為別人目光的焦點。
不過,他再也沒有看過我一眼了。
鬧到了八九點,有幾個小姑娘說家長管得嚴要早回家, 於是就散了場,我和顧安走到 ktv 樓下的時候,風像刀子一樣往臉上刮。
打了輛車, 我倆坐後排, 我幾次找話題,結果他都低低地應了聲。
窗外霓虹燈光劃過, 把他的側臉照得明明暗暗, 我看不清楚。
「不過王陳青真的變化好大啊,我記得以前都是我罩他……」我有意刺激他,結果他真的沒什麼表情, 就把我晾著, 空氣結冰了都。
下了車,他人高腿長,我跑幾步追上他, 看他這樣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再見, 顧安。」
我隻能和他道別。
結果他停了腳步,回頭攥著我手腕, 把我拉進他家, 關門再把我抵在門上的動作一氣呵成。
他媽大概不在家,屋裡沒開燈, 我隻能借著窗外的燈光,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屋裡很黑, 感官又被剝奪,我聽到他的呼吸聲,輕輕地響在我耳邊。
他就這麼吻了我。
我一直不得不承認顧安的吻技,確實很好, 好到能把人折磨死的那種, 上一秒討好地輕舔你的嘴角, 下一秒攻城略地像個君王。
我被他吻得幾乎快呼吸不上來, 拽著他的衣袖, 他半託著我, 一路吻到我的脖子。
「顧安。」
「嗯?」黑暗中他的尾音簡直撩人, 帶著一貫懶懶的腔調。
「你吃醋了嗎?」
我聽到他笑了聲。
「小孩子才吃醋。」
他的手劃過我的腰,不急不慢地撩起我的裙子, 黑夜彌漫開來,一遍一遍侵蝕人的感官,我告訴自己不能這樣, 推著他的手卻越發沒有力道。
他進入的那一刻,輕輕地咬了下我的耳垂。
「大人的這個,一般叫, 發,情。」
煙花在空中炸開了。
窗外又開始漫天地下著大雪,我才想起來跨年的打算本來是和顧安一起看煙花, 結果現在,我們倆都不像是現在就能出去的樣子。
顧安從後面摟住我,跟我一起看窗外的雪,煙花炸開的那一瞬間天恍如白晝,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肩上,半晌,我聽到他放低了聲在我耳邊說。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