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皇帝決定給赫連鈺找個事做,他把赫連鈺叫到身前,和藹可親地說: 「鈺兒,小溪已到了出嫁的年紀,朕與貴妃決定把擇婿的事情交給你,你一定不會讓朕失望的吧?」
赫連鈺一愣: 「當然了,父皇,您就等我的壞消息吧!」
赫連鈺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為我擇婿的事業當中,當天,他就把京城所有十六歲以上,三十歲以下未婚的官員之子全抓進了監獄。
第一天,他放了一批家中母親尚在的,怕我嫁過去後會被婆婆欺負。
第二天,他又放了一批有通房和侍妾的,冷冷地訓斥他 們: 「貞潔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然後是長相——鼻頭上了一顆痣,婚後容易出軌,刷 掉!
學識——考進士考了三次,沒用的東西,刷掉!
品行——隨地亂扔垃圾,沒公德心,刷掉!
家境——家裡隻有兩間破茅屋,嫁過去受罪,我刷刷刷!
最後赫連鈺一個人孤獨地站在獄中,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已經把人都放光了。
赫連鈺沒有反思是不是他的標準過高了,他隻覺得這些官宦子弟過於驕縱,於是把目光放到了民間。
一時間京城所有覺得自己長得好看的男人都很緊張,連巷口賣糕點的王二麻子都很擔心自己被選上。
那天我與葉琳瑯在茶樓裡嘮嗑,遇見滿大街抓年輕男人的赫連鈺。
他在我對面坐下,惆悵地問: 「這世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嗎?」
葉琳瑯不動聲色地提醒他: 「殿下,這不是還有一個樣 樣都符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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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赫連鈺突然眼前一亮。
我以為他終於開竅了,卻沒想到他的目光越過我直直地看向了我身後。
「新榜狀元陸明熙?沒錯,他確實樣樣都符合,就他了!」
葉琳瑯臉色驟變:「什麼?太子殿下,您要不再考慮一下?陸公子他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了?孤看他合適得很,這事就這樣定了!」 赫連鈺立即起身向陸明熙那邊走去,葉琳瑯撲上來抓著我的肩膀猛烈搖晃: 「快說你們不合適!不然我揍你!」
「放心,我怎麼會搶姐妹看上的男人呢……」
話還沒說完,不知赫連鈺跟陸明熙說了什麼,他轉過來對我溫柔一笑,眉眼動人。
「……其實也不是不行。」我色迷心竅地說。
10
恰好過幾日就是上元節,我和陸明熙約好出去看花燈。
滿街的燈火人潮,熱鬧非凡,我們相談甚歡,但走在街上,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蹤我們。
從小到大,我的第六感一直都很準,能輕易地分辨出別人看我的眼神是善意還是惡意,這次也不例外。
這個跟蹤者藏得很好,而且現在滿大街都是提著燈戴著面具的少年少女,根本找不出是誰在跟蹤我們。
但我發現,隻要我一靠近陸明熙,那道目光便變得異常強烈,我故意踮起腳尖給陸明熙戴上面具,就感覺後背一陣幻痛,火辣辣的疼。
這下是葉琳瑯沒跑了。
我環顧四周,前邊是一棵巨大的燈樹,兩側是一些小販,挨著耍雜技的和舞獅的。
來來往往的人裡沒一個像葉琳瑯的,她總不可能藏在燈樹裡吧?
我悄悄地跟陸明熙說葉琳瑯在跟蹤我們,請他幫忙演一場戲。
陸明熙道: 「玉惜殿下,我覺得葉小姐不是這種人,她怎麼可能會跟蹤我們呢?」
舞獅的跟抽風似的開始狂喜亂舞,我不動聲色地拉著陸明熙走過去,佯裝生氣: 「你是不知道,葉琳瑯就是這 樣的人!她小時候老搶我的小魚幹,不給她就打我,前幾天她還掐我呢。」 無人應答。
我靈機一動: 「為什麼我小時候打不過她呢,因為葉琳瑯是我們那條街最胖的,才七歲就有六十斤了……」
「五十九斤八兩!」
旁邊的獅頭裡突然傳出一個尖叫的聲音。
我和陸明熙都沉默了。
葉琳瑯摘下巨大的獅子頭,往地上一扔,憤怒地說:「不就是搶了你幾條小魚幹,至於這麼說我嗎?再也不理你了!」
她氣沖沖地離開了,我松了口氣,走到旁邊買了一串糖葫蘆,先咬了一顆,然後笑瞇瞇地遞給陸明熙: 「總算走了,剩下的你吃吧。」
賣糖葫蘆串的大爺抱著手臂把我們上下打量一遍,冷嘲熱諷道: 「看著都人模狗樣的,連兩根糖葫蘆都買不起。」
陸明熙剛要接過來,聞言立即婉拒: 「殿下,這於理不合。」
我把糖葫蘆遞到他嘴邊,滿不在乎地說: 「反正你是太子殿下給我挑的駙馬,跟我吃一根糖葫蘆有什麼的?」
我還特意白了一眼那老頭,他卻突然就不說話了。
陸明熙低下頭準備吃,老頭又冷不丁地說: 「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啊,老夫看了都覺得般配,你們怎麼不親個嘴?」
我直接被老頭給氣走,剩下的糖葫蘆隻能自己吃了。
奇怪的是,葉琳瑯明明都走了,但我仍感覺如芒在背,渾身刺撓。
莫非那跟蹤者另有其人?
11
我走到哪裡這目光就跟到哪裡,我幹脆跟陸明熙上了條小船,泛舟湖上,心想這下總跟不上了吧?
望著湖景,陸明熙思緒萬千,感慨道: 「淼淼長湖水,春來發綠波。」
我扒著船頭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詩,隻能抓耳撓腮地說:「確實綠啊,《清純寡婦俏書生》裡陳寡婦的丈夫剛淹死,她就跟許書生一起泛舟了。」
船夫: 「沒有共同語言的愛情就是一盤散沙,都不用風吹,走幾步就散了!」
陸明熙卻微微一笑: 「殿下看過這本書?」
「你也看過?」
「不才,正是在下拙作。」
我一下子激動起來,正想握著陸明熙的手訴說自己對作者的喜愛。
船夫: 「喲喲喲,不就是個寫黃書的。」
恁爹,你一個船夫怎麼話這麼多?
我瞪著船夫: 「就你會說!劃你的船去!」
船夫低下頭哐哐劃船,船槳掄得跟風火輪似的,船身劇 烈搖晃,我差點沒站穩,陸明熙扶了我一把,我順勢往他身上一倒: 「陸公子,我有點頭暈。」
船夫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學我說話: 「陸公子~我有點頭暈~」
我實在忍不住了,指著那船夫對陸明熙說: 「去,給他兩巴掌!」
船夫: 「你理智一點。」
陸明熙皺著眉上前一步 「殿下與你無冤無仇,你這人也太過分了……」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卡住了,直愣愣地盯著船夫的臉看。
過了幾秒,他突然轉過來,義正辭嚴地說: 「殿下,他說得沒錯,您確實需要一點理智。」
我: 「?」
我說: 「我又不是武則天,我要什麼李治?」
我不太理解,為什麼陸明熙看了船夫一眼就對我態度大變。
從出門到現在,我連陸明熙的手都沒牽過,還被葉琳瑯跟蹤,被賣糖葫蘆的嘲諷,連一個劃船的嘴都那麼賤,難道我和陸明熙真的八字不合?
我扯著陸明熙的袖子坐下來,想借頭暈靠在他肩上,忽然聽見從船頭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男人不自愛,就像大白菜。」
陸明熙立刻坐得筆直,不給我任何可乘之機。
我又不死心想去摸他的手,船夫又說: 「男人不檢點,出門爛皮燕。」
陸明熙馬上雙手抱臂,猶如被我逼良為娼的良家婦男。
我今天非要摸到他的手不可! 就在這艘破船上,我追,他逃,我們都插翅難飛。
不知不覺就到了船頭,我握住陸明熙手的下一秒,船夫急了: 「守好男德,人人有責!」
然後就一船槳把陸明熙給捅到湖裡了。
慣性之下,我也差點栽到湖裡,連忙在空中亂抓,匆忙地拽住了船夫的前襟。 「撕拉」一聲,船夫的衣服被我撕成兩半,我摔在甲板上,抬頭震驚地看著船夫裡衣上的八個兜。
不是我說,這八個兜怎麼似曾相識啊?
連位置、大小和布料都分毫不差。
陸明熙好不容易從湖裡爬上來,一看見那八個兜,又「撲通」一聲跳進湖裡。
再一看船夫陰晴不定的臉,這不就是剛才賣糖葫蘆的那個老頭……
不對,這明明就是赫連鈺那個王八蛋!
我手上還抓著破破爛爛的碎布條,暴怒道: 「赫連鈺, 你演我?」
赫連鈺想要解釋,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隻能弱弱地說: 「你知道的,我從小就離開了母親……」
12
殿內,濕淋淋的陸明熙和破破爛的赫連鈺在下面跪著,皇帝和貴妃坐在上首,我站在皇帝身邊默默垂淚。
這是我從小就研究出來的辦法,每次有人欺負我,去告狀的時候我就一指罪魁禍首,什麼話都不說,兩行清淚就下來了。
被我指著的人被家長打了個半死之後還覺得自己真該死啊,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了。
除了葉琳瑯,我這招一直無往不利。
赫連鈺此刻就很愧疚,對皇帝說: 「老登,你先聽孤解釋。」
皇帝對我娘說: 「阿容,此事必定另有隱情,要不先聽聽太子怎麼說吧?」
我娘勃然大怒,一拍桌子: 「赫連登,你兒子毀了我女兒的婚事,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赫連鈺鎮定道: 「容姨,是這樣的,孤聽聞小溪妹妹和陸公子去看燈會,擔心陸公子欺負她,所以就一路跟在他們後面,扮成燈樹、小販、船夫……」
我尖叫: 「你還扮成燈樹?」
赫連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孤看到陸明熙竟敢和小溪妹妹吃同一串糖葫蘆,這正常嗎?」
陸明熙露出愧疚的神情: 「殿下,這確實……」
我一把推開他: 赫連鈺,你吃我剩下的草莓屁屁和西 瓜皮皮的時候,怎麼不問這正不正常?」
陸明熙: 「這不正常。」
赫連鈺: 「要你多嘴!父皇,陸明熙還想趁著小溪妹妹暈船之際佔她便宜,罪該萬死!」
陸明熙 「冤枉啊!臣沒有!」
我: 「冤枉啊!根本沒佔到!」
陸明熙和赫連鈺瞬間對我怒目而視。
我幹咳一聲: 「赫連鈺,你每天晚上抱著我哄我入睡,佔我便宜,你也該死?」
陸明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赫連鈺: 「你們?你們!」
「你理智一點,孤隻是抱著,什麼都沒做。」
陸明熙理智不了,他低聲念叨著「春來發綠波」,失魂落魄地走了。
皇帝和我娘分別把我們叫過去質問。
「你怎麼什麼都沒做,你是不是不行?」
我怎麼不行?
我可太行了,晚上我借著睡意把腦袋擱在他胸前,感覺到他呼吸粗重,艱難地說: 「寶寶,你是一頭小豬。」
曖昧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我氣得往他胸口捶了一下,他: 「心軟軟。」
踹了一腳,他: 「溺愛。」
就連半夜偶爾驚醒,都能看見月光下他為我縫補衣物的溫婉側臉,令人宮寒。
這時我聽到另一邊赫連鈺大義凜然的聲音: 「父皇,小溪是孤的妹妹,孤怎麼可能對她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呢?」
我估計等我死了赫連鈺都開不了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