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會撲上去,狠狠打她一頓。
可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想計較了。
青春不就是有好多形形色色的人,亂七八糟的誤會,還有數不清的遺憾嗎?
時間一筆帶過後,所有言語都顯得太過蒼白。
「他的手機相冊裡還有你的照片。」
這是姜柔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12
夜裡,我拿著藥,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
旁邊還有沈砚之。
他在給我交代療程的注意事項。
今天是最後一次輸血,明天我爸就出院了。
他已經決定了,不想身上總循環著別人的血了,感覺難受又別扭,總是過不了心理那關。
他說,不想讓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主動爭取一下,失敗了也不後悔。
沈砚之神情冷淡地說著專業知識,我們完全是普通的醫患關系。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
我突然間恍惚了一下,好像回到了我陪著照顧他媽媽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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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們還是熟悉的。
「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你開心嗎?」
我出口打斷他那些沒什麼溫度的話,幻想著他沒刪我的照片,是因為他還喜歡我。
可沈砚之並不受影響。
「每隔一個月來復查,做個血常規。」
我憋不住,直接問了出來:「沈砚之,你真的希望我徹底消失嗎?」
一晃十年,很快,我們會再次回歸人海,變成陌生人。
他臉上依舊冷若冰霜,沒什麼表情。
「三個月內血小板數量回升,就證明有效果。」
「如果依然低,最壞的結果就是顱內出血,你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這裡,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
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湧了出來,打湿臉頰。
他看都不看,是個優秀的旁觀者。
「明天 12 點前,辦理好出院手續。」
啪的一聲,他合上文件,起身準備走。
我立刻伸手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稻草。
那雙手算不上溫暖,但比我的熱。
我以為他會直接甩開。
可是他沒有,就這麼讓我抓著。
過了很久,他偏過頭來,抬手,用粗粝的指腹輕輕刮過我的眼角。
「哭什麼?」
他眉眼間,升起一絲嘲弄和恨意。
「你也知道難受嗎?」
清冽的嗓音從我頭頂落下,像盆鑽心的涼水澆下。
「以前我媽病重的那會兒,我心裡面唯一的依靠就是你。
「可你偏偏要在那個關頭跟我分手。
「我那麼求你,就差給你跪下了。」
……
分手那天,沈砚之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茫然。
他定定地看著我,聲音帶著一點啞,要笑不笑地試探。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用力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垂下眼睫。
「我是認真的。」
他不甘地抬手,重新握住我的肩,低頭湊過來。
眼睛裡的隱忍克制快要壓不住內心的躁動,卻還盡量替我找理由。
「為什麼?
「你是怕我分心,對嗎?
「沒事,成績提上去很快的。
「李浩那兒你也不用擔心,他打不過我。
「別再說這種話了,行嗎?」
我能感覺到,搭在我肩上的手有多顫抖,多小心翼翼。
可是一切如果真像他說的那麼容易,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人當說客來勸我呢?
我承受不了四面八方的壓力,也不想讓他葬送未來。
視線落在肩膀上面的那雙手時,我下了最後的決心。
「知道嗎,每次看見你那雙手,我都惡心得要命。」
「多一天都忍受不了。」
聲音很空,很輕。
像是在說明天吃什麼那麼隨意。
他的手驀地收緊,捏得我很疼。
就在我以為他一定會氣憤至極,轉身離去時,他再次俯下身子。
幾乎祈求討好的語氣跟我解釋。
「以後會好的,傷口剛開始看著都會有些嚇人。」
「相信我,真的會好的。」
我撇過頭不去看,拽下他用力挽回的手,聲音冷得能結層冰。
「不會了。」
他剛緩和下來的面色,瞬間凝滯緊繃,定定地凝視著我。
眼底掀起一陣瘋狂,像是要把我撕碎。
慢慢地,狂風暴雨終化為平靜。
也許是在那一瞬間,他徹底清空對我最後一絲幻想。
……
沈砚之在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陪在他身邊。
原來,他在乎的是這個。
「對不起,我真的沒考慮到。」
當時我隻顧著逃脫那些指責了,根本沒考慮到他的情緒。
也許,是我太自私。
根本不配沈砚之的愛。
我擦幹淚,松了力氣,放開手。
墜落在空中時,又突然被他反手抓住。
抬頭的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他眼底重新燃起的炙熱。
「後悔嗎?」
我怔愣一下,使勁點頭。
他是要原諒我了嗎?
下一刻,他薄唇吐出最冷漠的話。
「後悔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愣在座位上,看著他的背影,久久緩不過神。
13
三個月後,我爸的病情已經穩定了。
多虧沈砚之。
我在他辦公室門外,站了很久。
如果不出意外,我們以後不會再有任何聯系了。
路過護士臺,我又聽見那群女孩聊天。
不過這次,口風變了。
姜醫生不再是姜醫生,而是姓姜的。
「那個姓姜的也太不把我們當回事兒了,這不耍人玩兒嗎?」
「就是,明明和沈醫生不是男女朋友,還煽動咱們給她出氣。」
「你們不知道,當時差點害扣了我 200 塊錢呢!」
「聽說她是不滿意現在的男朋友,所以就拼了命地往沈醫生身上貼。」
有時候,人真的不該在乎別人說什麼。
因為他們可能,根本就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
周末,程立給我打來電話。
「給你透露個情報。」
我還在床上躺著,聽他激動的聲音,懶懶地問:「什麼情報? 」
「沈砚之病了,現在正處於虛弱狀態,這可是趁敵不備,深入其中的好機會。」
「你怎麼知道?」
他跟沈砚之關系很好嗎?
「少啰唆,我把地址發給你。」
我本來還想問,他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感情生活。
但是他已經掛了。
我趕到後,深呼吸幾下,按下門鈴。
沈砚之穿著居家白 T 和黑色短褲站在我面前,皺眉打量。
額頭還貼著退燒貼,看上去確實虛弱。
但一說話就暴露了,戰鬥力絲毫沒有因為生病減弱。
「你來幹什麼?」
「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證,會消失在我的生活裡嗎?」
我強撐著說:「我是答應了,可我根本做不到。」
見他嘴角幾不可聞地勾了下,我厚著臉皮繼續說。
「我來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我答不上來,低下頭咬著指甲沉思。
頭頂那道視線,灼得我額頭也有些發燙,我想著怎麼說才不會顯得尷尬。
突然,他把我正咬指甲的那隻手拍掉,轉身進去了。
這個動作!
以前沈砚之給我講題,我不會就會咬指甲。
他不讓,但是我改不掉。
所以他隻要看見,就會伸手一把打掉。
這麼說,他還願意管著我?!
那我就還有機會。
我立即帶上門,跟在他屁股後面,進了廚房。
才到門口,就被推了出來。
我趕緊說:「沈砚之,你病了要好好休息,我來照顧你吧。」
他一手撐在門上,斜睨我一眼。
「你做的飯能吃?
「恐怕我燒沒退,就被你毒死了。
「去外面等著吧。」
下完命令後,他決絕地把推拉門帶上。
我打算幫他幹點兒別的,倒杯水。
就看到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振動了幾下。
一看,居然是程立。
於是,順手接了。
沒等我說話,那邊急匆匆地一頓輸出。
「沈砚之,你到底要別扭到什麼時候啊?
「不是你讓我當探子,三年前知道劉惜他爸得了這種怪病,然後義無反顧地去國外進修,一回來就讓人聯系嗎?
「現在又釣著人姑娘,怎麼那麼腹黑啊。
「要我說,趕緊和好吧,戰線拉這麼長,我都替你費勁兒。
「喂?你怎麼不說話?喂……」
我沒理會那邊的亂叫聲,直接掛斷。
坐在沙發上,腦子飛速運轉,處理剛才的信息。
他剛才說,沈砚之一直在關注我。
所以,他說不想再看見我,都是氣話嗎?
廚房裡,那個忙碌的背影在炸東西。
他是醫生,怎麼會不知道發燒不適合吃油炸食品?
可是我最喜歡吃炸鮮奶。
鼻子一酸,眼眶發脹。
沈砚之總這樣,做了又不說,還總喜歡把人往外推。
油濺了出來,他拿著東西的手下意識縮了一下。
我迅速跑過去關了火,抓著他的手往水龍頭下衝。
他幾乎是本能,手就要往外抽,不讓我碰。
我用力拉著,不讓他躲。
沈砚之咬了咬牙,「劉惜,你幹什麼?」
剛才的事情,已經讓我紅了眼睛。
現在淚在眼裡打著轉,看上去可能跟瘋子差不多吧。
算了,瘋就瘋吧。
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我強硬地拽著他的手往前一扯,放在我的腰間,我順勢攬上他的脖頸。
「沈砚之,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你行嗎? 」
默了很久,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那股勁兒過了,我又㞞了。
以為他不願意, 慢慢松開了手。
腰間突然一緊,低沉的嗓音撩起。
「你想怎麼彌補?」
我抵著他的胸膛, 看著那張薄唇,湊過去。
他沒躲,定定地看著我。
這給了我很大信心, 再繼續靠近,感受到溫熱的呼吸。
最後一秒,他還是偏過頭,我的吻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我怔愣一瞬, 看見他淡淡垂著眸, 眼裡不再冷淡, 沾上了一層欲望,伸手要把我從身上拉開。
有了試探後的安全感,我大著膽子往他懷裡鑽。
他輕笑了一聲,湊在我耳畔。
「等我病好了再說。」
我抬頭, 一臉驚喜,「那你原諒我了?」
「沒有。」
好吧。
肩膀剛失落地耷拉, 就聽見他繼續補充道。
「看你表現。」
?
晚上,我留在了沈砚之家, 睡在客臥裡。
半夜迷迷糊糊間, 我聽到打電話的聲音。
「怎麼樣, 兄弟戲不錯吧。」
「一般。」
「話說回來你可真行,明明知道她當年也有自己的難處, 還非得放點兒狠話,讓人難受。」
「不難受, 她怎麼記得住?」
「嘖,你這麼精,劉惜以後怎麼玩得過啊。」
……
「玩得過。」
夢裡,沈砚之穿著藍白校服, 筆直地坐在課桌前寫字。
我著迷地支著下巴,視線順著他垂下的睫毛,高挺的鼻,緊抿的薄唇,一一掠過。
不得不說,他長得真是無可挑剔。
「沈砚之。」
我輕聲叫他。
立在試卷的筆尖一頓, 他掀起眼皮看我。
「怎麼了?」
他看人,認真又深情。
我傻傻地問:「要是以後我們分手了怎麼辦?」
「你要跟我分手?」他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我嚇得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不是, 我說假如, 到時候我們會不會變成仇人啊?」
「我看隔壁 5 班的曉麗和他男朋友分手了,倆人都說對方已經死了。」
我腳步頓了頓,繼續朝裡面走去。
「□(」「不會。」
「但如果你提了分手,一定會後悔,然後求著我原諒。」
這話我不怎麼愛聽, 不服氣地哼一聲。
「切, 說不定還是你先後悔呢。」
他沒跟我計較,眼睛彎了彎。
手背覆上一雙大手,順著我的掌骨,一截一截撫過。
像是對待一件珍愛的寶貝。
眼前突然壓下一片陰影, 幹淨清冽的氣味鋪滿全身,少年的聲音灑在耳畔。
「我們不會分開的。」
「因為,我要定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