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穿著華服站在天牢裡,看著蓬頭垢面的定國侯,他早已沒了往日的霸氣。
「沒想到,我在你個小賤人這兒翻了船。」定國侯冷冷道。
我打開食盒,「父親快些趁熱吃吧,這是我親手做的,父親吃完好上路。」
定國侯朝著我吐了口痰,「呸,你個小蹄子,你忘了是誰把你救出來養了你十年?」
我笑道:「女兒自是不能忘的。是您,父親大人,徵戰四方的堂堂定國侯,吞了朝廷的賑災銀兩,拖著軍隊不及時救援,導致我的族人全部活生生餓死、病死在那石流之中。女兒沒有一日不在回想,我父母為了讓我活下去把僅有的吃食都給我,我哥哥為了讓我被發現救出,身體僵硬了還舉著我。女兒根本不敢忘呢。」
定國侯表情巨變,「你,你怎麼知道?」
我冷笑一聲,「女兒還沒有感謝父親您呢,想我如今過得這般好,我父母在天之靈也能寬慰許多。」
說完,我轉身看向對面牢房裡的甄家三口笑道:「甄伯父,您猜後人會給您的墓地選在哪兒呢?是風景秀麗的山林,還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呢?」
甄父和定國侯一樣驚恐,「你,你想做什麼?」
我莞爾一笑,「甄伯父,您是貴人多忘事呢,怎麼就不記得十年前您找人算命算中了祖籍地的一處山嶺,不顧當地府衙勸阻修建陵墓導致山體崩塌,恰逢暴雨泥石流活活吞了十多個村鎮呢,這事兒您還記得嗎?
「為了把自家摘幹凈,您威逼府衙不許說出去,還將賑災款全數打點了我的父親大人,十個村鎮被你們謊報成一個村鎮,救出了全部難民,可真是為民的好官呢。
「你們午夜夢回,會不會看到那些被泥沙淹沒了的村莊呢?有沒有想起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呢?」
41.
定國侯府的十年,我什麼都學,從來不知道累。閉上眼就是父母和哥哥的身影,我從來不敢忘。
當我知道定國侯想讓我憑借著和甄玉亭相似的長相成為太子妃時,我就知道,或許我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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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功地讓太子愛上了我,信任我。
也成功地借助太子手中的權勢,為我的族人報了仇。
我想過千萬次,報仇成功後我就離開。可是,我放不下太子。
雖是計謀,我終究是真的愛上了他。
「恭喜皇上,恭喜太子,太子妃生了小太孫。」太醫激動地跪在地上。
太子滿臉都是笑,「真好,真好。」
「寒玉,你給咱們孩子起個小名吧?」太子抱著我親吻道。
「順哥兒,希望他萬事順意。」永遠有父母親人陪伴,不要再體會他母親曾經所經歷過的一切,可以過上不用算計就能太平的日子。
「好,就叫順哥兒。」
番外(太子視角):
甄家姑娘又是許多日不理我,有時候我也惱,可轉念一想憑什麼人家必須得愛慕我,就因為我是太子?
就在我惆悵時,抬眼看到了一身著水綠色衣裳的女子。
她和甄家姑娘真像啊,但比甄家姑娘看著親切一些。
她稱呼我為「公子」,她笑起來好看極了,我便把失意全數傾瀉在她身上,熱情地為她布菜。
可我忘了我的身份,使她很快成為了人人議論的對象。
我想起碼應該賠禮道歉吧,便命人送了一對耳墜去。我見到她的那日,玉蘭花盛開,美極了。
誰知甄玉亭當眾讓她難堪,直指那耳墜是我為她所做。
我想向她解釋些什麼,可她騎在馬上恣意瀟灑地說道:「我不似一般世家小姐金尊玉貴。」
她一箭射中了野鹿,騎著馬奔過去,我看著她的背影。
我從未見過這樣充滿生命力這樣鮮活的女子。
姨母見過她幾次,不住地誇她識大體不做作。
母親見過後也時常誇她懂事,生得幹凈。
於是姨母家的賞菊宴,我便去了,本想一睹她作詩的風採,卻不料她靜坐在角落裡,也沒有佩戴我送的耳墜。
我想了很久,難道是因為我誇了甄玉亭的畫作?
我是喜歡甄玉亭,自打年少時見過就喜歡。她生得好看,又極具文採。可她對我始終冷淡,這些年感情也消耗得不剩多少。而我始終沒有放棄,因為比起其他人,起碼我願意讓她做太子妃。
秋日,我得了一幅畫,直覺告訴我或許和顧寒玉有關。
果然,是顧寒玉所作。定國侯書房中掛滿了她的畫作,我看著這些畫作,想象著她獨自養病的模樣,心中竟有些不忍。
顧寒玉確實懂分寸識大體,她把彩頭讓給了甄玉亭,這讓我十分惱火。
她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可因為甄玉亭掛著一個「太子傾慕之人」的名號,她便隻能選擇謙讓。
我命人送去了祖父留給我的羊脂白玉手鐲,我想讓她知道你不必謙讓,你可以擁有這些。
甄玉亭很稀奇地主動約我,她熱情地和我說著心裡話,這是我從前最為期盼的情景。可是如今看著卻隻覺得眼熟,她的神態言語,和顧寒玉太像了。就連笑著時彎著的眉眼都像極了顧寒玉。
甄玉亭勸我不要再為難顧寒玉。
我強忍著怒火,看來是我把這女子慣得太驕縱了,父皇母後都從未插手於我喜好誰的事情,區區一個伯爵之女,居然替我做著打算。
回到宮中,顧寒玉讓人送回了鐲子。
我再見她時,她悽慘地跪在地上,她說她可以把一切還給甄玉亭。
果然,她心中有我。
冬日裡,顧寒玉邀我去冰嬉。
我看到她從冰面滑落的瞬間,一顆心也跟著落了下去。
我知道,她是故意叫我來的,有些惱火,但也明白她是想讓我看清甄玉亭品性。
看著她一張小臉蒼白無血色,我心疼極了,方才的惱火也隨之消失。
年後,姨母進宮不住地誇她,說人人都在講她如何會持家,那甄家姑娘又是如何學她的。
我明白,甄玉亭想做太子妃。她害怕寒玉在我心中有分量,於是迫不及待地想學她。
可是,這還是我曾經喜歡的甄玉亭嗎?
還是那個冷艷不重名利的甄玉亭嗎?
沒想到,面選時,甄玉亭竟然穿了那件水綠色衣裳。
我對她失望極了。
若是她一直做自己,或許最後我還會高看她一眼。
有趣的是,甄玉亭想替代顧寒玉時,顧寒玉主動戴著那副玉石耳墜,明晃晃地告訴我,「你瞧,我是你心裡的個替身。」
我知道,寒玉心裡有些委屈的。她的這份委屈,讓我很是心疼。
我問過顧寒玉,可願意留下。
她說不敢奢求。
既然如此,我便為她遣散其他人,隻留她一個人,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母後曾經問過我,「有沒有覺得顧寒玉一路似乎太順利地就靠近了你?」
於是我派人去查過,找到了如今還在邊疆的郎中,亦是當年給定國侯嫡女治病的郎中。
原來,她並非定國侯夫人所生。
「留下她吧,且看看她們有何計劃。」父皇和母後對顧寒玉甚是喜歡,卻對她的身世有些疑慮。
放虎歸山,不如養虎在身邊,才好防備。
婚後一年,寒玉都沒有身孕,因為她日日所喝的安神湯都是避孕的。
在沒有查清楚之前,斷然不能讓她生下皇孫。
可是我沒想到,寒玉會主動告訴我這一切。
我氣,氣她被當做棋子。
我也惱,惱她並未把我當作夫君。
我和父皇設計把定國侯帶回天牢裡,可是我卻始終想給她留個身份,留份體面。
於是便對外宣告,定國侯戰亡。
至少目前為止,她並未作出任何傷害我及父皇母後的事情。
我聽到她在天牢裡對定國侯和甄家的質問。
她笑得爽朗,說話滿是柔情,我卻聽得到她的心在滴血。
原來她竟這樣苦過,難為她一個人十年來謀劃著為家人報仇。
我與父皇母後商定,以後無論如何,都讓她做皇後。
隻有她,才真的會懂萬民之心,體萬民之苦。
我們的孩子出生了,寒玉說叫他「順哥兒」。
我明白,她希望孩子順遂。她這十多年過得著實辛苦,她把所有美好的寄託都給予了孩子身上。
「好,就叫順哥兒」。我心中暗想,不止孩子,以後你的一切,你的這一生,我會護你周全,保你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