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嫌棄定王眼瞎腿瘸,迫我替嫁。
我乖順嫁人,給定王醫眼疾、治腿骨,助他奪嫡。
可定王一登基,便當即立嫡姐為後。
他摔死我兒,休我下堂。
「朕想娶的,本來就是阿書。
「隻要她肯回來,你和瑞兒死不足惜。」
重生到替嫁之前,恰逢皇帝重病張榜尋醫。
我揭榜入宮,皇帝痊愈後問我有何所求。
我拜伏在地,誠摯作答:
「求聖上親自為嫡姐添妝。
「求定王殿下待嫡姐永為摯愛,絕不負心!」
1
瑞兒死在了他的周歲宴。
粉雕玉琢的小臉濺滿了鮮血。
躁動的知了聲宣示著夏日的酷熱。
可我卻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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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徹,六年夫妻情,都比不上一枚玉佩,是嗎?」
是了,我的夫君為著嫡姐拿的一枚玉佩,認為她是曾許諾以身相許之人。
就要休妻殺子,給嫡姐騰讓位置。
他挑斷我的手筋,露出森森白骨。
「當初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嫁給朕的就是阿書。」
可明明是嫡姐嫌棄他眼瞎腿瘸,用姨娘的性命迫我替嫁。
而我嫁他六載光陰,不僅為他醫眼疾、治腿骨,還嘔心瀝血助他奪嫡。
他卻為了一心攀高枝的嫡姐,摔死我兒,休我下堂。
我用殘破的雙臂抱起瑞兒,兩眼血淚。
「可瑞兒是你的親生子啊,你為何連他都容不下?」
他一劍刺破我的胸膛,劃過胸骨,發出刺啦聲。
「阿書已有身孕,朕還會有更多孩子。
「何況朕想娶的,本來就是阿書。
「隻要她肯回來,你和孽子死不足惜。」
他竟然說出如此喪盡天良之話!
我渾身戰慄,口吐鮮血怒吼出聲:
「裴徹,你竟如此狠毒!」
裴徹拔出利劍劃過我的喉嚨。
噗。
血流滿地,一劍封喉。
我死不瞑目。
裴徹永遠也不會知道。
嫡姐拿的那枚玉佩,是從我這裡偷的。
2
「小姐萬不能嫁給定王那殘廢。」
我下意識捂住胸口,大口呼吸。
如夢驚醒。
婢女正為我替嫁之事憂心忡忡,可我卻興奮極了。
重生八日,夢魘日日將我折磨。
我終於想起一件事。
「如今是何日?」
「今日是靖和三十一年臘月初九呀。」
臘月初九,是滿太醫院治療無方,皇帝到民間張榜尋醫之日。
而皇帝這病,我能治。
如今姨娘安好,我還未嫁。
定王還是殘廢之身。
嫡姐也尚未如願。
可憐的瑞兒也尚未踏入這齷齪人間。
一切都來得及。
「賤婢,讓你嫁給一個王爺夠抬舉你了,你膽敢不識好歹拒絕替嫁?」
砰!
嫡姐謝皖書一腳踹開房門,囂張質問。
她一貫是囂張跋扈的。
我這樣的庶出子女在她眼裡,不過是卑賤的下作玩意兒。
所以她可以不想嫁殘廢王爺,就理所當然地讓我替嫁。
我不嫁,她就威脅將姨娘賣到窯子裡,任由乞丐凌辱。
王爺奪嫡成功,她便又後悔了,說本該就是她嫁的。
——「賤婢,讓你錯嫁王爺六年已是對你的恩賜,你還想繼續鳩佔鵲巢不行?」
——「賤婢,你的好姨娘啊,為了給你求情,跪死在我院子裡了呢,屍體都被狗分食了。」
——「賤婢,你的兒子怎麼可以生在我兒子之前,他就該死。」
前世她就站在裴徹身側,撺掇著裴徹親手摔死瑞兒,
才一歲的瑞兒,滿面驚恐地哭叫。
他被用力摔落在地。
殷紅的血,濺了我一臉。
那溫熱的觸感。
像極了瑞兒為我擦淚時,小手的輕撫。
3
「怎麼愣住了?賤婢,若是不怕我把雪姨娘賣到窯子裡,你就盡管掙扎。」
我回過神來,猛然掐住謝皖書的脖子。
力道愈來愈大。
我看著她從驚怒一點點化作滿面驚恐。
「謝皖書,你若不怕死,就盡管將我姨娘賣了。」
我聲音極冷。
「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字一頓,字字清晰。
謝皖書被我甩在地上,渾身顫抖。
良久,久到屋內寂靜得針落可聞,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放肆!你且看我敢不敢!你和雪姨娘一個也別想逃!
「這婚,你替嫁定了!」
我一個冰冷眼刀,嚇得她落荒而逃。
婢女說:「二小姐,你變得不一樣了。」
是不一樣了。
前世我以為委曲求全就可以為自己爭得一片喘息空間。
可今生。
誰若敢擋我的路。
那便佛擋殺佛,遇神殺神。
4
我揭榜入宮,不過三日,皇帝的病已小有起色,闔宮震動。
定王入宮,攔住了我的去路。
「神醫且慢,不知父王的病可有大礙?本王很是憂心。
「神醫可願告知本王?」
他的聲音溫和柔煦,長得人畜無害。
一如那日初見。
——「你莫怕,你是我的妻,我會窮盡一生好好待你的。」
——「我這眼睛和腿越發康健了,凝兒竟是當世神醫!」
——「我這輩子若是未遇到凝兒,恐活得猶如陰溝裡的蛆蟲,凝兒,我萬幸有你。」
——「父皇這病恐是好不了了,凝兒可願同我一起爭一爭那位置?」
「我願意。」
可最後我才明白。
我從未走進過他的心。
他這個人,實是仙人皮囊,煉鬼心腸。
將我的一腔真心,寸寸絞爛。
時間如凝滯的河流,我駐足回望裴徹。
「不願意。」
我的聲音寒涼,篤定。
「我不願意。」
5
裴徹頓住。
輪椅上的手下意識發力收緊。
無神的雙眸極力隱藏著顫抖的瞳孔。
好似下一瞬就要分崩離析。
「神醫可知本王入宮所為何事?」
「不知。」
他笑了起來。
「本王是來求父皇提前婚期的。
「本王要早早娶到自己的心上人。」
裴徹在試探我。
他,也重生了。
但這一世,再也不會有人給他治病了。
我低眸斂下情緒。
福手施禮,衷心祝願:
「恭喜殿下。」
我的眼神愈發地冷。
唇角卻抑制不住地微揚。
恭喜殿下今生早早得償所願。
願殿下縱使眼瞎腿瘸,亦能佳人在懷,書寫比翼連枝的佳話。
我果斷轉身離開。
沒有看到,裴徹翹首以盼、志在必得的神情。
6
一個月後皇帝痊愈,恰逢皇帝壽誕。
萬壽宴上百官齊聚,我亦受邀在列。
謝皖書對我百般忌憚:
「雪姨娘的身契還在我手上,在陛下面前,你當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我沒有理會,垂眸不答。
謝皖書的閨中好友出現。
「阿書,你們相府和定王的婚事可提前了,你當真要嫁?」
謝皖書嗤笑出聲:
「我怎會嫁給一個殘廢,先帝賜婚隻說是相府之女,又未說是哪一女。
「我要嫁的,那必須是太子殿下。
「區區殘廢之人,也隻能是低賤庶女與之相配。」
謝皖書和閨蜜瞥了我一眼,相視一笑。
神態盡是鄙夷。
一如當年她們鄙視瑞兒是庶女所生之子。
——「你母妃不過庶出賤女,你也是賤種呢,哈哈哈。」
她們不知。
我這個庶女天生鳳命。
我選誰,誰才是太子殿下。
7
裴徹來得很晚。
他向來不受寵,殘廢後更是被皇帝厭惡。
所以但凡有宴會,他都會悄悄地來,再悄悄地走。
我總是心疼他。
每次宴後都會親自下廚給他做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
——「凝兒,你這碗陽春面色味雙絕,更難得的是,裡面有家的味道。」
可後來他將我囚居王府時,我用僅剩的銀兩買通僕人給他做一碗陽春面。
隻為了他能請太醫去相府看看突發急症的姨娘。
可當時他是怎麼說的?
他攬著謝皖書,神情厭惡:
「區區一碗賤民所食之面,也想憑此求情?」
姨娘落下終身病根。
所以才會在後來向謝皖書求情時,命喪黃泉。
「父皇,兒臣有事相稟。」
裴徹的聲音將我拉回宴會。
皇帝皺眉:「有事快說。」
「兒臣心心念念一人,不想讓她擔著莫須有的罪名,兒臣懇請父皇準許兒臣退……」
我立時打斷。
「陛下!臣女有事相求。」
裴徹神情訝異地望向我。
皇帝開懷應允:「神醫居功甚偉,有何所求盡管說來。」
裴徹神色晦暗不明,隱隱似有期冀。
謝皖書卻緊張得面色發青,她眯了眯眼示意我毋寧輕舉妄動。
我皆旁若無物。
下跪作答:
「臣女與嫡姐姐妹情深,嫡姐不日將與定王殿下成婚,臣女……」
我拜伏在地,誠摯求恩:
「求聖上親自,為嫡姐添妝。
「求定王殿下待嫡姐永為摯愛,絕不負心!」
宮宴絲竹聲,驟停。
8
謝皖書猛然站直了身體。
裴徹愣住,握緊了手指。
他轉頭「看」向我,神情從不敢置信,轉為驚疑,又化作深徹的痛意。
他的愧疚與悲痛仿若實質,化作雨幕,將他通體澆透。
坐上陛下欣然應準,當場頒發聖旨。
裴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
出宮路上,我的手腕被猛然扣住。
裴徹紅著眼眶:
「凝兒,我原本以為我們還可以從頭來過。」
我狠狠甩開他,捏緊拳頭,指尖嵌在了肉裡卻渾然不覺。
血肉模糊。
「你有什麼臉來說從頭來過?
「是你殺了瑞兒!」
裴徹抿起了嘴,面色閃過戾氣。
「瑞兒本不是我的孩子,我怎能忍得下。」
我驚怒:「你在說什麼?」
「阿書說瑞兒是你和廢太子的孩子。」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我同廢太子連話都沒說過幾次,談何生子?
我徑直看著裴徹,聲音冷得厲害。
「你調查過嗎?你求證了嗎?」
裴徹低眸。
「自然。
「靖和三十二年,你被困寒山,是廢太子救了你,你們二人還共處了一晚。」
他抬眸,面上劃過怒意:
「謝皖凝,你忘了嗎?登基前你還為廢太子求過情啊!
「你的夫君是我啊,你為何要為他求情?」
我氣極:「我是為了不讓你落下殘害手足的名聲!」
他抿著嘴,不信。
我怒極反笑:「僅僅調查了這些?」
裴徹不言。
我簡直想一刀砍了他。
「裴徹,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嫁了你!」
我轉身離開,不想同他多說半個字。
9
靖和三十二年,定王遇刺。
是我,吸引刺客主力到寒山,救了裴徹一命。
而我不過是在危急關頭被路過的廢太子救了。
又不過是無奈在山洞躲避追兵,和廢太子同處了一晚。
隻是為了保命。
卻被如此懷疑。
靖和三十三年,定王被封太子,皇帝重病,太子監國。
裴徹有心除掉廢太子。
廢太子裴祤是個端方君子,溫潤如玉,又對我有救命之恩。
而當初為了救我,又中了毒箭,命不長久。
若不殺他,他也活不久。
若殺了他,則名聲受損。
我便出言相勸。
卻未承想。
本是光明磊落的籌謀,在裴徹眼裡,成了不貞不潔的痕跡。
就因為這無端的猜忌。
我無辜的瑞兒,再沒有見過一歲後的朝陽。
10
回到相府,嫡姐發瘋了一樣衝到我的院子。
「謝皖凝你就是故意的!
「你故意讓聖上關注這段婚事,讓我無法迫你替嫁!
「你真的好算計啊,我的好妹妹,我竟不知你何時習得了一身好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