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他扶到打車的地方,便打算回家。
老爺爺叫住我:「姑娘,你這麼善良,我免費給你算一卦吧。」
「什麼?」我愣住。
老爺爺又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將背上的包裹解下來:「我是個算命先生,今天還沒有出攤,可能和姑娘有緣,我第一個來給你算一算吧!你想算些什麼?」
我看著老爺爺從包裹裡擺出自己的案臺,桌布,招牌,看起來很正式的樣子。我試探地開口:「算……姻緣?」
老爺爺看了看我的手,閉著眼睛大概是想了幾分鍾,然後他開口:「姑娘剛剛結束一段感情,目前正處於情感低落期。從手相上看,姑娘性格堅毅,為人善良,但是與陸姓無緣,反倒是與沈姓互補,順其自然,會好運不斷……」
我謝過老爺爺,將包裡的礦泉水送給了他,告辭回家。
這件事隻是一個小插曲。
很快就到了周末。
想了想,我很早便給陸至媽媽發了個生日紅包。
陸至媽媽很快信息就回過來:好兒媳,聽陸至說你最近很忙,再忙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呀,忙完就回來吃飯,媽媽給你做很多好吃的!
我鼻子忍不住酸得很,本來想把我跟陸至離婚的事說出來,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沒等我回信息,陸至媽媽又發:鳶鳶,陸至那小子沒有欺負你吧,他有時候嘴欠我都想打他,你想動手就動手,別手軟。或者告訴媽,媽媽回家打死他!
……
這些關切的話讓我突然有點心虛,我有種愧對她的負罪感。
我否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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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謊真讓人緊張。
又簡單聊了幾句,我忍不住長呼一口氣,放下了手機。
晚上,林老大的酒局。
不愧是酒局,這一次是在一個酒吧……不遠處的露天美食城。
這次林揚約的人不光有逢夏,沈青川也來了。
聽林揚介紹,沈青川是他讀研究生時的同寢好哥們兒,最近來這邊出差,暫住在他家。
有必要介紹得這麼詳細?
我點點頭,跟沈青川打招呼:「沈青川,真巧啊,又見面了。」
沈青川笑道:「不巧,我是專門為你而來的。」
我愣住。
沈青川遞給我一個袋子:「林揚問我要的書,不想給他借花獻佛的機會,我親自給你。」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是那套我心心念念的李商隱詩集。
原來書是沈青川的。
我看向林揚,林揚正在跟逢夏聊天,他頭也不回地扔過來兩瓶酒,道:「Ṭū́ₗ喝酒,喝酒。」
正準備品酒的時候,沈青川開口道:「班長,聽說你離婚了?」
我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林揚怎麼什麼都說。
沈青川又說道:「我一直在關注你和陸至的直播間。」
哦。
我有些局促起來,所以以前我每天在直播間殺魚賣魚的時候,沈青川都在看?
我不自覺坐直了身體。
沈青川又笑了起來:「班長,你別緊張。」
學生時代的沈青川,可沒有現在這麼愛笑。一句話能笑三次。
「呵呵,」我傻笑,「沈青川,你不會是對我……」
「是的。」
沈青川斯文地點了點頭。
我傻眼了。
林揚和逢夏也停止了聊天,十分默契地一同扭過頭來。
氣氛一時間有點尷尬。
這時我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賀鳶,這就是你說的出差?」
扭頭,陸至的臉近在咫尺,有些冷漠地看著我。
我板起臉:「你怎麼來了?」
陸至哼了一聲:「賀鳶,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天天喝酒,還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甩開陸至的手,有些生氣:「陸至,你說話放尊重一點!」
陸至沒理我,他轉過頭,開始對周圍的人進行無差別攻擊。
他說林揚今天染的一次性藍頭發醜死了,就像畫家畫了一幅失敗透頂的畫,說逢夏的紅發像夜店失足少女,回家就會挨打的那種。
林揚:「?」
逢夏:「?」
他還說沈青川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說旁邊那桌文身大漢看著就不像好人……
那桌人本來在喝啤酒看熱鬧,聽了這句話便站了起來。
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我下意識攔在陸至前面,看著大漢道:「他有病,別打他。」
「打的就是他。」
一個壯漢拎著一個啤酒瓶,往前走了一步。
陸至推開我,上前挑釁道:「打呀,今天你們不打死我,你們就沒種!」
「陸至,你別鬧了!」
我生氣了,一巴掌把面前的桌子劈開了。
準備動手的文身大漢愣了一下,然後,他默默地拿著酒瓶走了。
我的手被桌上的玻璃劃了一下,有點疼。
這會兒人群中有人認出了陸至:「快看,是直播間賣魚的小哥哥哎!」
「好帥呀啊啊啊!」
「還有老板娘呢……」
有人掏出手機開始拍照。
還有人開始罵我,說我不夠自重,在外面花天酒地,還說陸至這麼好看,我根本配不上他……
陸至看著我,欲言又止。
周圍的喧囂聲還未散去,面對這麼多人的目光,我隻覺得疲憊。
那天晚上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沈青川要送我回去,我拒絕了。
凌晨兩點電話響起,有陌生的聲音傳來:「喂,請問是陸先生的老婆嗎?」
「不是。」我說罷準備掛電話。
對方道:「可是他手機上給你的備注是老婆……是這樣的,他在我們這裡喝醉了,錢也沒有付,您看您是過來一趟,還是我們直接找警察來處理。」
做了一番思想鬥爭,看在婆婆的面子上,我打車去了酒吧。
陸至喝得爛醉如泥,他平時是滴酒不沾的。看到我,眼神迷離地掛在我肩膀上,喃喃道:「老婆……」
我呼吸一滯。
印象中,陸至從未叫過我老婆,都是賀鳶長賀鳶短地喊著,從來如此,我都習慣了。
我心情復雜地將陸至送回家,準備離開。
陸至抓住我:「賀鳶,不要走。」
我試圖掙開。
陸至抓得很緊。
「賀鳶,你以為我會求你跟我復婚嗎?」
陸至抬高音量,仿佛自言自語般問道。
「不會。」我答道。
最後陸至求我。
我震驚地看著陸至一邊哭一邊求我不要跟他離婚,回到他身邊,回到從前那樣。
我隻覺得這個畫面非常不真實,甚至有些好笑。
腦海裡想的是,仿佛一件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不再受你的控制,任誰都有可能覺得不習慣。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當身處尋常時,尋常便是一種無聊,可以隨意蔑視和遺棄; 當失去尋常時,尋常就成了幸福,成了渴求的目的。
陸至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態。
我從前對他千依百順,他習以為常。
如今失去了這種常態,他可能一時不習慣吧!
我便是那個尋常。
我深吸了一口氣:「陸至,算命先生給我算過了,咱倆沒有以後了!」
陸至很憤怒地晃了晃頭,停滯了片刻,他的酒似乎也醒了些:「賀鳶,那個算命的是沈青川他爺爺!他巴不得你和他孫子在一起,我不管,我不許!」
我氣笑了:「陸至,我們已經離婚了。就算我跟沈青川在一起了,也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我一根一根掰開陸至抓著我的手指,無動於衷地看著他聲音軟下來,看著他整個人都趴在我肩頭,哽咽道:「賀鳶,你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的,你騙人。」
我突然想起從前我倆在直播間賣魚的時候,有人跟陸至起了衝突,說陸至隻不過是個賣魚的,憑什麼敢不滿足他的要求!
我也不甘示弱,在直播間裡懟他,從魏晉南北朝,懟到唐宋元明清,從淺到深,從雅到俗,說得對方啞口無言。
買就買,不買也別傷害。
我們正經做生意,又不丟人,何必被輕視?
可是事後,陸至怪我衝動,說我不計後果,在直播間公共場合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好幾個小時沒有跟我說話。
從小,他吃不完的飯我幫他吃,他打不贏的架我幫他打。
他卻還嫌棄我吃得多,不斯文。
當時年紀小,總覺得這是親近的人之間才會有的表達。越親近,越不會顧慮太多。長大了才發現,不過是我在自欺欺人罷了。
我親他,他說我矯情。
莊思月親他,他就發朋友圈。
愛意究竟是怎樣一點一點被消磨的?
可能就是在日積月累的一件件小事上。
一個人如果愛你,是會體現在方方面面的。
我看著陸至,緩緩開口道:「可是陸至,你有沒有想過,我也需要愛,也需要被保護?」
在陸至愣住的瞬間,我推開門走了出去。陸至的最後一句話:「我是愛你的啊……」
被門隔斷,聽得不太真切。
7
那天之後我很久都沒有見過陸至。
有一次想起來我直播間裡用的還是我倆的情侶頭像,我便重新進了那個熟悉的直播間,準備把頭像換了。
陸至靠他的高顏值積攢了一批粉絲。
在直播間裡,他的粉絲對我破口大罵。
罵我沒有心。
罵我不知道心疼人。
罵完之後又放低身段苦苦哀求我跟陸至和好。
說他最近也不說話了,也不賣魚了,在直播間裡就是坐著發呆,氣質冷清,快抑鬱了的樣子。
我沒有回應,改了頭像以後默默退出。
在這期間沈青川頻頻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很奇怪,我以前沒離婚的時候,幾乎沒有見過他。他的很多消息也隻是在同學群裡斷斷續續地看到。
終於在有一次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問道:「沈青川,你是不是同情我?還是對我有什麼想法?」
沈青川微微一笑說:「就當我,是貪戀與你有關的明媚歲月。」
?
我聽不懂。
沈青川的車裡播放著河圖的歌,《第三十八年夏至》,這是我很久以前喜歡的歌曲,如今再聽起來,靜謐,恍惚,有種很深遠的朦朧感。
沈青川看著我,語氣認真:「賀鳶,這麼多年過去,我終於可以站在你身邊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無措。
突然,沈青川靠近我。我以為他要給我系安全帶。
「我自己來。」我迅速道。
結果慌亂扭頭的瞬間撞到了沈青川的下巴,很結實的一聲悶響。
「賀鳶,我不是要給你系安全帶,我隻是想摸一下你的頭發。」
沈青川咬破了舌頭,一邊吐血,一邊說。
可是言情小說裡都是這樣寫的呀。女主角以為對方要親她,就忐忑地閉上眼睛。結果對方是要給她系安全帶而已。
我隻不過是提前猜測了故事走向。
我解釋道,然後跟沈青川說了對不起。
沈青川苦笑:「可是,你的安全帶明明系得好好的。賀鳶,你別逃避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