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站起來,對著我摘下帽子的腦殼研究了半天。
「有點輕微斑禿,沒事,我給你開點藥,回去按時塗藥吃藥,要早睡早起,心態放松。」
林醫生刷刷開好了單子,又想起什麼似的提醒我:
「對了,這個藥吃了可能會先加重脫發,然後再慢慢長出新的來。」
我的手開始顫抖:「這……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接下來幾周,你會越來越禿。」
我去繳費拿藥的路上,在手機上下單了九頂顏色各異的帽子。
差不多半小時後,我拎著一包藥,和江易面對面站在醫院的門診大廳外。
正要說點什麼,忽然一陣風吹過,掀掉了我寬大的衛衣帽子。
江易比我高出一個頭。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差點捂著腦袋再次狂奔。
可是一道溫柔悅耳的女聲,硬生生讓我定在了原地。
那道聲音在喊:「江易。」
下一秒,一陣清甜的風就吹到了我面前。
面前的女人化著濃淡剛好的妝,身上剪裁合適的碎花裙子,恰到好處地襯託出纖纖細腰。
我相信那一定不是努力吸氣吸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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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頭濃密柔順的、海藻般的玫瑰粽長卷發。
這是什麼從頭到腳都閃閃發光的絕世美女。
絕世美女看都沒看我一眼,隻是盯著江易,淺淺地笑:「好久不見了。」
江易側了側頭,面無表情:「上個月才見過。」
美女也沒生氣,依舊笑著說:
「自從分手之後,每次見你,我都覺得我們好久沒見了。」
分手?
他倆以前是一對?看起來美女還有復合的意圖?
那我還有什麼勝算?
完美無瑕且舊情未了的美女前任,和又不漂亮又禿頭的普通女孩。
我要是江易,我也選前面那個。
我握緊手裡的袋子,轉身離開。
雖然不甚清晰,可美女的聲音還是被風送進我耳朵裡:
「我特地查過了,你今天不坐班,有空的話,去喝杯咖啡吧?」
我越走越快,到最後差點飛奔起來。
等上了地鐵,拿出手機一看,一條新消息提醒。
你購買的【優雅可愛淑女風貝雷帽(抹茶綠)】已發貨——
淦!
我氣得差點把手機捏碎。
可心裡又委屈得要死。
5
林醫生沒有騙我,那藥吃了以後,我的確脫發得更厲害了。
所以即便天氣越來越熱,我還是堅持戴著帽子。
但與此同時,最開始稀疏的那一塊頭皮也開始冒小絨毛了。
杜哥說,根據他的經驗,我最好去剪個短發,這樣頭發會長得快一點。
而且我情況不嚴重,大半個月就能長好。
「多短?」
杜哥比劃了一下:「最好剃個寸頭。」
「……」
晚上我找到方圓五公裡最貴的一家理發店,對 Tony 老師說:
「麻煩幫我剪一個溫柔美豔又嫵媚的寸頭。」
Tony 老師說他不接我這一單。
我隻好妥協:「算了,剪個齊耳短發吧。」
剪頭發的過程裡,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原本以為是寧瓊打來的,可接起來才發現竟然是江易。
他問我:
「唐綿綿,林皓讓我跟你說一聲,最近去他那裡復診。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我抬頭看了一眼鏡子。
Tony 老師已經快剪完了。
不能說溫柔嫵媚,隻能說像個人樣。
「好啊,我有時間就跟你說。」
然後我第二天就一個人偷偷去了醫院。
林醫生看到我,很詫異:「江易沒陪你一起來嗎?」
「不方便打擾他。」
林醫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檢查了一遍我的頭皮。
「恢復得挺好的。」他說,「我給你換種藥,你繼續吃,別忘了還是塗原來的軟膏——最多兩個月,頭發就長好了。」
我又拎著一袋藥離開了醫院。
晚上就收到了江易的微信:「為什麼不找我跟你一起去?」
「怕打擾你和美女約會」被我打在對話框裡,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我說:「聽說最近是整容高峰期,你手術排得很滿,我怕打擾你。」
「不打擾,我既然答應了杜哥,肯定會負責到底。」
哦,原來是因為答應了杜哥啊。
「謝謝江醫生,那我下次再去復診前聯系你。」
這當然是一句客套話。
成年人的世界裡,有空就是沒空,下次就是下輩子。
也許是我的禿頭,讓老板有了惻隱之心。
他把我叫到辦公室,先誇我為公司做出了莫大貢獻,等項目交付後就給我漲薪升職。
然後安排了個助理給我,幫忙整理方案,跟進項目,以及調試一些簡單的 bug。
我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不少。
也是在這個時候,寧瓊研究生畢業了。
她給我打電話:
「唐綿綿,正好你那房子不是七月就三年合同滿了嗎?你正好搬出來,咱倆找個兩室一廳一起住。」
就因為她這句話,房東來問我要不要續租的時候,我給拒絕了。
房東哦了一聲,第二天就跟我說,她找了新租客,讓我一周內搬走。
我給寧瓊打電話,讓她有空一起去找房子。
結果寧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跟我說:
「不好意思啊綿綿,我剛已經答應和我男朋友同居了。」
???
你不是一周前還單身嗎?
「是啊,我們三天前剛在一起的。」
我想把她給烤了。
寧瓊趕緊說:
「我怎麼會坑自己的姐妹呢?我已經讓靠譜的中介幫你找了間房子,主臥帶獨衛,月租一千五。」
然後她給了我一個微信,讓我明天跟著去看房子。
兩室一廳的房子,中介說另一間已經租出去了。
我看了一下客廳和房間,確實很不錯,籤合同定了下來。
當天下午,我就找了搬家公司,把東西搬了過來。
我打電話讓中介過來送鑰匙,結果剛一進門,另一間臥室的門就開了。
江易站在門口,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唐綿綿?」
直到很久以後,知道真相的我想到他那個瞬間的演技,還是不得不感慨一句:
「爐火純青,渾然天成。」
我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江易的拖鞋上:「等等,你不會……」
中介熱情地介紹:「對!這位江先生就是你的合租室友。」
我傻了。
江易靠在門框上,唇邊勾著一絲笑,問我:「唐綿綿,這麼巧啊?需要我幫忙嗎?」
我也衝他溫和地笑:「稍等。」
然後衝出門去,躲在樓梯間給寧瓊打電話。
「寧瓊!!」我在電話裡咆哮,「你知不知道你給我找這個房子的另一間住的是誰?是江易啊!!」
「廢話,我當然……不知道啊。」
寧瓊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很詭異:
「這不正好,近水樓臺先得月,有多少絕美愛情故事都發生在合租室友之間。」
「上次你不是讓我放棄嗎?」
「……那是我以為你們緣分已盡,但現在看來,可以再續前緣了。」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我握著手機在樓梯間站了一會兒,剛轉過身,就發現江易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跟個背後靈似的站在了我身後。
他微微低下頭,凝視著我的眼睛:「唐綿綿。」
樓梯間燈光昏暗,他的臉有大半埋在陰影裡,瞳孔深邃,令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麼,我莫名有種獵物被猛獸盯上的緊張。
咽了咽口水,我問他:「你怎麼……要找人合租啊?」
「房子是我跟一個朋友一起租的,上個月他出國,他住的房間就空下來了。」江易說,「租期還很長,空著有點可惜,我就找了中介,沒想到這麼巧,他找來的租客正好就是你。」
聽上去邏輯完美,沒有破綻。
但這也太巧了吧?
我忽然很慶幸今天我戴了假發,還是超自然款,完美地掩蓋了我的頭禿。
把手機揣進兜裡,我往樓梯間外走,江易跟在我後面:「你的行李還在樓下吧?我幫你搬上來。」
我的行李不算少。
除了日常用品外,還有滿滿一箱紙質書,起碼幾十公斤重。
我正要彎腰搬書,江易已經先我一步抱了起來。
「你拿輕的。」
我抱著一籃鍋碗瓢盆跟在他後面,結果剛進門,我的假發就勾在了門把手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體往前的慣性已經給它一把扯了下來。
「……」
我傻在原地。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年不吃火鍋,換時間倒流回三分鍾以前。
從玄關玻璃櫃的倒影裡,我隱約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齊耳短發亂七八糟地翹著,隱約可見發頂稀疏。
江易把一整箱書放在客廳,轉頭看到我這樣,微微一怔,旋即道:「這樣比你戴假發可愛多了。」
我終於回過神,一把撈起假發,轉頭問江易:「你是什麼時候瞎的?」
其實我的內心很絕望。
感覺我這輩子最尷尬的事情,都發生在江易面前。
想到剛才寧瓊讓我近水樓臺先得月,我絕望地想,要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喜歡我,那不光眼神不好,可能腦子也有點毛病。
6
就這樣,我和江易開始了同居——不,合租生活。
一開始,我小心翼翼地遵循著合租原則,不侵犯對方隱私空間,不帶人回家(我也沒人可帶),使用公共區域後按時打掃,保持客廳與廚房的一塵不染。
但這種界限,很快就被江易主動打破了。
那天晚上,外面下大雨,我帶了一堆工作回家,打算在家裡熬夜修 bug。
結果半夜出去倒水的時候,忽然聽到廚房裡傳來動靜。
沒一會兒,一陣香氣就飄了出來。
江易端著一盤炒飯走出來,看到我站在門口,挑了挑眉:「唐綿綿,你還沒睡?」
我發誓,其實我本來想說「我在加班」的。
可是聞到廚房裡飄出來的,越來越濃鬱的香氣。
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
「我餓了。」
江易的神情裡沒有一點意外。
隻是指了指廚房:「鍋裡還有,自己盛。」
我立刻撒著歡兒跑到了廚房。
鍋裡盛著亮晶晶、還冒熱氣的清炒蝦仁飯。
我端著滿滿一盤飯走出去,在江易對面坐下:「江醫生,你也喜歡吃這個啊?」
他動作輕輕一頓,唇邊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是啊,我從小吃到大。」
我對比了一下我和江易盤子裡的飯,忽然有些心虛。
「江醫生,你吃得飽嗎?」我問他,「我還沒碰呢,要不我再給你撥點?」
他搖頭:「不用了,我本來就不是特別餓。」
不是很餓還專門半夜出來做炒飯,這生活也太精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