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麼,這就哭了?」
他手裡的針筒寒光凜凜,看著我的眼神冷酷無情。
我的眼淚頓時流得更兇了:「我不做了,不做了。」
他略略靠近了一些,在慘白的燈光下注視著我的眼睛。
燈光把他的瞳色照得好淺,裡面無波無瀾,毫無感情。
這雙眼皮手術太嚇人了,我不做了還不行嗎!
「我,我其實對我的內雙挺滿意的……」
他嗤笑一聲,把針筒放回到一旁的手術推車上,又順手關了無影燈。
「唐綿綿,我當你膽子有多大呢。追著我要整容,上了手術臺,麻藥都不敢打?」
我抽抽噎噎,沒敢反駁。
我追著你,哪裡是為了整容,是為了睡你好嗎!
二十分鍾後,我捏著醫療卡坐在手術室門外。
眼皮上畫的線已經擦掉了,臉上醫用酒精的味兒一時還沒散。
路過倆膚白貌美的姑娘,衝我指指點點:「就是她,排到了江醫生的手術居然不做!」
「不做倒是把機會讓給我啊!我排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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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殄天物。」
在她們的竊竊私語聲中,我仰起頭,看著面前的江易:「手術費能退嗎?」
江易唇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能退一部分。」
男人沒追到,還搭進去幾千塊錢!
我垂頭喪氣,埋著腦袋跟在江易身後,去繳費處退錢。
目光從醫院光潔的地面往上移,落在江易垂在身側那隻白皙修長的手上。
骨節分明,指腹有薄繭。
就是這隻手,在本市網紅圈裡,有天神之手,女娲再世的稱號。
傳說,隻要是江易手底下出來的姑娘,就沒有對自己的臉不滿意的。
在繳費處折騰許久,終於把錢退了。
原本交了一萬,退了八千六,剩下的是一些醫療用品損耗。
我握著手機給自己壯膽,在他面前站了好久,才小聲道:
「給你添麻煩了,江醫生,今晚我請你吃飯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並沒抱多大希望。
江易卻立刻答應下來:「好啊。」
我忍不住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
試圖從他一貫清冷且不苟言笑的臉上,辨認出他的情緒。
可惜一無所獲。
江易是個醫生,整形外科的。
我是他的病人……假的。
借面診的名義接近他才是真的。
我第一次見到江易,是陪閨蜜寧瓊來醫院做修復手術。
——她兩個月前剛做的鼻子,被淋浴花灑巨大的水壓給衝歪了。
寧瓊尖叫著給我打電話,我丟下改到一半的 bug,跟老板請了假,火速趕往醫院。
診室門口,寧瓊戴著口罩,看到我就衝我揮手。
我往她身邊一坐,環顧四周,小聲問道:
「這到底是醫院還是秀場啊?怎麼這麼多大美女?」
寧瓊捂著鼻子,含糊不清地說:「都是人造的。」
剛說完,LED 屏上打出她的名字,寧瓊一把就給我拽進去了。
我踉跄兩步,等站穩了,往前看去,正對上一雙清冷無波的眼睛。
睫毛長而翹,眉骨微高,眼窩深邃。
好帥一男的。
但自打疫情全民戴口罩以來,這種半張臉帥哥太多了,我並沒有往心裡去。
直到他問完寧瓊的情況,透氣般將口罩下拉了幾秒,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線條利落的下颌骨。
看上去還有點混血的感覺。
帥得我直接迷失。
寧瓊整個問診過程中,我的眼珠子就跟黏在他身上了似的,半點沒舍得移開。
「你這種情況,最好是取出假體,重新植入。修復期間,鼻子也不能受到任何衝擊。」
「江醫生,我好不容易才掛到你的號,要不你再順帶幫我看看,我能不能做個鼻翼縮小?」
然後兩個人就進內間診室去了。
我坐在外面,遠程指揮同事改了倆 bug,正在看第三個。
「綿綿,我們走了。」
「綿綿,綿綿?」
我抬起頭,目光越過寧瓊,直接落在她身後的江醫生身上。
此刻,江醫生挑了挑眉,竟然重復了一遍:「綿綿?」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意味深長。
「是的,我叫唐綿綿,是綿綿思遠道的綿綿,不是軟綿綿的——」
話還沒說完,寧瓊又給我拽走了。
站在走廊裡,我問她幹什麼。
她說:「唐綿綿,人家江醫生每天過手的都是絕世大美女,你覺得你有什麼勝算?」
她說得對。
我內雙,小圓臉,臉頰上有幾顆雀斑,還因為常年 996 坐著寫代碼,沒有纖細漂亮的腰肢。
就連今天陪寧瓊過來看病,都是穿著格子襯衫,踩著人字拖過來的。
跟診室外面那些豔光四射的大美女,完全沒有可比性。
但我還是虛張聲勢:「你說什麼呢?我又不喜歡他。」
結果一轉頭,江醫生竟然就站在我身後。
他面無表情地把我的包遞過來:「你落東西了。」
然後沒等我說謝謝,轉頭就走了。
我懷著美好的願望問寧瓊:
「你說他會不會因為我剛才那句話,覺得我好清純好不做作好與眾不同,進而對我產生非同一般的好感?」
寧瓊無情地戳破了我的幻想:「你做夢。」
2
寧瓊的修復手術和縮鼻翼手術定在兩周後。
這兩周裡,她每次來醫院面診,都帶著我。
我也見了江醫生好幾次,還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背景。
江易,本市赫赫有名的整容醫生。
因為審美好,下手穩,成品好看,在網紅圈子裡有著女娲再世的稱號。
原本我對我的臉挺滿意的,結果來整形科次數多了,看著那些風格各異的大美女,心裡難免生出一點蠢蠢欲動的念頭。
趁著寧瓊跟護士去裡面做檢查的時候,我問江易:
「江醫生,你看我的臉,有沒有整容的必要啊?」
他抬起頭,目光從我臉上一掃而過:「沒有。」
???
我在他眼裡這麼完美??
江易下一句就戳破了我的幻想:「你整的話,要動的地方不少。」
……好傷人。
我不死心地說:「其實我想先割個雙眼皮。」
「哦,那你坐過來,我看看。」
江易那張清冷好看的臉,在我面前驟然放大。
眼睛對著我的眼睛,柔軟的嘴唇幾乎要擦過我臉頰。
我傻了。
他好像……忘了戴口罩。
「江醫生,疫情防控,從我做起。」
「……」
江易坐回去,拉起口罩,拿出一張紙遞給我:「可以做,你先填個面診單。」
我唰唰幾筆填完,把單子遞回到江易手裡。
他掃了一眼,竟然望著我笑了起來:「唐綿綿。」
不知道為什麼,他念我的名字時,嗓音壓低,微微喑啞,顯得特別曖昧。
江易衝我揚了揚手:「單子我留下了。你什麼時候有空,單獨過來掛個號面診吧。」
不。
我沒空。
割雙眼皮就是我隨口一說。
事實上,我從小就怕極了進醫院,還特別怕痛。
別說在眼皮上拉一刀了,就是長個痘被我摳破了,都能把我給疼哭。
所以,我並沒有把江易的話當回事。
隻是按時陪著寧瓊過來就診、做手術……
等她從手術室推出來,麻藥過了之後,我也接到老板的電話,讓我趕回公司加班。
結果剛走到醫院門口,就撞見了江易。
「唐綿綿。」他主動叫住了行色匆匆的我,「你不是陪寧瓊來做手術嗎?」
我說我現在得回公司加班,晚上再回來陪她。
話音未落,江易就拉開了身邊的車門:「上車吧,我送你過去。」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下雨,不好打車。」
我坐進車裡的時候其實很忐忑。
因為我暈車,而且很嚴重。
我怕吐在江易車裡,那我就涼了。
但他車裡沒有常見的刺鼻汽油味,反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很清爽。
江易開車極穩,從醫院到我們公司樓下,沒有一次急剎。
「到了。」
我把肩上的帆布包往裡掛了掛,小聲說:「江醫生,謝謝你,坐你的車和坐地鐵一樣穩。」
他扭過頭,唇角微勾:「你這是誇我呢?」
「是啊是啊。」
地鐵是我唯一不會暈的交通工具,誇一個人開車穩如地鐵,是我的最高贊譽。
但看著釘釘上彈出的消息,我已經沒空跟江易解釋了。
又道了聲謝,我打開車門,衝進園區大樓。
最近項目進入收尾階段,二輪測試每天都能發現大量 bug。
Debug 到昏天黑地的時候,我接到了寧瓊的電話。
「綿綿,你什麼時候下班?」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大概四十分鍾吧。」
結果出了點意外,我差不多調試到兩小時後才走人。
夜已經深了,我低頭正要打開打車軟件,忽然聽見一道冷冷清清的聲音在喊我的名字。
「唐綿綿。」
竟然是江易!
他的車停在門口,園區路燈的光照下來,把他的臉襯得特別好看。
直到坐上車,我才反應過來:「江醫生,你這是……」
「寧瓊說你要回去陪床,又怕天太晚你一個人不安全,就拜託我來接你一下。」
……噢,打擾了。
江易一路把我送進了寧瓊的病房,又順帶著看了看她鼻子的情況:
「傷口愈合不錯,沒問題的話明後天就能出院了。」
說完他麻溜兒地走了,眼神都沒給我一個。
我那點曖昧的小心思,一下子就給磨幹淨了。
再加上第二天寧瓊出院,我徹底沒了和江易接觸的機會。
隻好老老實實滾回去上班。
男人,隻會影響我賺錢的速度。
就這麼過了好久,那天晚上我終於做了項目一期交付,身心俱疲地回到家裡。
原本打算去王者峽谷裡遨遊幾把,結果手機剛拿出來,就收到了一條新的微信好友申請。
對方的備注很簡潔,就倆字:江易。
江易是誰……江易?!
我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好半天才平復心情,哆哆嗦嗦地通過了申請。
我問江易:「你怎麼知道我的微信?」
「那天你填了面診單,上面有手機號。」
等了幾秒,他又發過來一條:「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
那天我說有空就去掛個號,專門找他面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