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宮錯題家》, 本章共3763字, 更新于: 2024-12-20 13:31:01

1


我是皇後。


但皇上不愛我。


皇上與我青梅竹馬。


我們是一對怨偶。


他是我親姑姑南太後的養子。


我們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包辦婚姻的犧牲品。


他做太子時,就曾立下 flag。


「我江稷,就是孤獨終老,從摘星樓跳下去,也不會娶她南知意!」


結果,他的 flag 倒得徹徹底底。


他爹——我姑父,御筆一批。


就把我嫁給了他。


2


這個月。


江稷來了鳳儀宮十次。


佔這個月他踏入後宮次數的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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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二分之一,是他去拜見我的姑姑。


芒種每每滿臉喜色地飛奔入殿裡,帶來的大都不是好消息。


「娘娘,嶺南進貢的十筐荔枝,陛下讓人送來了三筐。」


「娘娘,瓊州上貢的珍珠,陛下讓人送來了兩斛。」


我 45°仰頭。


憂愁望天。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說:「你說吧。」


芒種:「陛下說,他今夜也來鳳儀宮。」


我憤憤捶桌。


芒種:「娘娘,大家都說您寵冠後宮,您怎麼就不高興呢?」


我語重心長地告訴她:「話本裡都這麼寫。新帝登基,根基不穩。他心中雖有摯愛,卻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隻能在後宮中立個靶子,為他的白月光擋箭。」


而我,就是那個靶子。


芒種了然,點頭:「原來如此。」


她給了我一個「娘娘您真可憐」的眼神。


3


江稷踏著一地如水的月光來了。


他身著鴨蛋青色長袍。


氣質溫潤,像個斯斯文文的儒生。


「那兩斛珍珠,還喜歡嗎?」他看著我。


我癱在貴妃椅上,兀自說:「你說,我還能活多久?」


他長眉微擰:「你這說的又是什麼話?」


我說:「讓我猜猜。你有個白月光藏在宮裡。因為她家世低,怕人暗害她,所以一直不寵她,是不是?」


他氣笑了。


俯身捏了把我的臉頰:「你究竟在想什麼?」


我正色道:「你放心,我做了你十幾年表妹了,是自己人。不會說出去的,你大可以告訴我。」


他單手把我拎了起來。


「你幹嘛?」


江稷面無表情。


空出的一隻手從我身下墊著的,留有餘溫的小毯子底下,抽出了一本書——《帝臺嬌寵:陛下的寵妃》。


「幫你丟了!」


4


江稷這個人。


一向是很大男子主義的。


說一不二。


東宮上學的那幾年裡,他丟過我很多本書。


比如《王爺的心尖寵》、《丞相的替身夫人》……


他就是我穿越之後,做過的最長的噩夢。


5


我記得。


去東宮讀書之前,我還是很自由的。


逃課、爬樹、掏鳥蛋……


隨著在宮裡的我姑姑一路平步青雲,榮登貴妃之位,膝下的養子被封為太子。


她將我召進宮去。


姑姑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南氏小輩裡,如今就你一個姑娘……」


我:「嗯嗯。」


姑姑:「南氏女子,向來溫婉賢淑,才名在外。你也不能辱南氏百年清名……」


我:「嗯嗯。」


姑姑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笑若桃花。


「我已向陛下稟了,讓你做嘉善公主的伴讀。回去便可準備準備,明日你爹上朝時隨他來宮中。」


我:「嗯嗯……嗯?什麼?」


6


我面臨了一個困境。


我成為了嘉善公主的伴讀。


我課逃不了,毛筆字也不會寫。


一早上沒寫幾個字,筆杆倒是快被我咬斷了。


我的親表姐嘉善,對著留著我牙印的狼毫。


額頭上滿是黑線:「南知意,你吃筆?」


我咬著筆杆子。


舉起一張畫滿鬼畫符的宣紙,


「唔是真寫不出來。」


7


在東宮上學的第二天。


我見到了太子殿下。


他長我兩歲,高我一個頭。


眉眼青澀,卻端著一派清貴,負手而立。


不巧的是,他立在我身後。


更不巧的是,那節是書法課。


我自信滿滿,挺直脊背,筆走龍蛇。


他面帶疏離而溫和的笑,目光投下來。


然後目光有一瞬的凝滯。


我吹了吹湿潤的墨跡。


覺得我已經掌握了狂草的精髓。


我回頭看到他。


他臉上儲君的完美微笑已經裂開了。


8


皇帝查問我們的課業。


太傅心驚膽戰地把我寫的文章呈了上去。


題目是:周唐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各有得論。


我寫的是:我看不懂。但大梁千秋萬代,陛下萬歲。


皇帝陛下拈著一片西洋來的琉璃鏡看了半晌。


最後才辨認出我七歪八扭的狗爬字體,開懷笑道:「善。」


9


但是我姑姑沒想放過我,她臉色難看地拎我的耳朵:「南家書香門第,怎麼就出了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姑娘?」


我說:「姑姑,您知道均值回歸嗎?」


她面露惑色。


我說:「是指社會現象無論高於或低於價值中樞或均值都會以很高的概率向……」


偏科至極的大梁才女我姑姑揉了揉太陽穴,對我說:「停,你走吧。」


我連滾帶爬地跑出去。


10


我姑姑不想見到我,她就採用迂回戰術,派了大梁赫赫有名的學神太子殿下江稷來管教我。


我下課在桌子底下看話本時,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抽走了我的話本。


我一抬頭,就看見少年清雋的眉眼。


我說:「Hi,殿下。」


他面色冷漠:「南知意,你在做什麼?」


我說:「研究帝王將相的情感糾紛,以降低王妃死亡率和促進皇室人口增長。」


他說:「好好說話。」


我答:「看話本。」


11


他收了我的話本,還順帶告訴了我姑姑。


又鑑於我前幾日的《禮記》一字未背。


我姑姑摸出了一柄戒尺打了兩下我的手心,恨鐵不成鋼地問我:「南知意,你到底會什麼?」


我捂著通紅的手心嗷嗷叫了兩聲,淚眼盈盈答道:「算術。」


她面色稍緩,與身邊的女官一合計。


給我安了個數學天才的人設。


一時間,她給我買的水軍在京城中四處為我造勢。


「聽說了嗎?南尚書的嫡女通曉《九章算術》。」


「什麼?南知意在算數上天賦異稟?」


「震驚!宮廷獨家消息!南貴妃侄女將祖率往後推了一位!」


12


當我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兩日後了。


連太子殿下看我的眼神都變得奇怪起來。


嘉善湊近我的耳邊問我:「你真會推算祖率?」


我一臉懵逼:「我隻會最簡單的算術。」——九章算術裡的分數計算。


她一臉懵逼:「可是京城中都在傳,說你是大梁祖衝之。」


我們兩臉懵逼。


13


但幸運的是,我還記得圓周率。


於是,我將 3.14159265 報了上去。


但不幸的是,皇帝陛下十分重視教育,主張因材施教。


我被分到了理科班。


這個班隻有我這個大冤種和全面發展的六邊形戰士太子殿下。


宣紙上印著《九章算術》:今有女子善織,日自倍,五日織五尺,問日織幾何?


太子開始思索。


我開始提筆。


太子落筆。


我寫了一個「解」。


太子寫完了。


我開始咬筆。


14


我撕了半張草稿紙,寫了張小紙條:「自倍」是什麼意思啊?


然後揉成團,往太子的桌上丟去。


十分準。


我覺得我應該去做大梁第一位體育生。


他展開紙條,滿臉寫著無語。


然後寫了幾個字,給我丟了回來。


他丟得十分不準,正中我的額頭。


我打開紙條一看,這紙上沒有答案,端端正正的每行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


我橫豎做不來,仔細看了半晌,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紙都寫著三個字「自己想」。


我抬頭瞥他。


他正用一雙又冷又豔的鳳眸睨我,滿眼寫著「你就這?」。


要不是堅強,我這會可能都要退學了。


15


太傅發的題,我做了一半。


另一半沒做,是因為我看不懂題目。


下課後,太子問我:「你不是數學很好麼?」


我道:「殿下,你知道嗎?數學也分很多種。太祖時翻譯過來的《幾何原本》,說的是幾何。今日的題,考的是數列。」


他無話可說了。


我扳回一局。


但沉默了一會,他又問:「田廣十二步,從十四步。問為田幾何?」


我:「……」


他扳回一局。


我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殿下,今天的天氣真好。」


日頭正好,他望向地上的日影,和煦笑道:「是很不錯。自小寒至芒種,十二個節氣日影長減等寸,冬至、立春、春分日影之和為三丈一尺五寸,前九個節氣日影之和為八丈五尺五寸,問芒種日影長為?」


我:「……」


我落荒而逃:「殿下,我要回去學瑤琴了,回見。」


16


我在東宮的偏殿中,與嘉善一起,由司樂教習瑤琴。


她素手撥弦,琴音泠泠似流水。


我撥弦宛若鋸子鋸床腿。


嘉善眼角抽了抽,伸手揉了揉眉心。


一個小太監拱著手,畢恭畢敬地走到我面前:「姑娘,殿下有請。」


我被帶到了主殿。


江稷立在一口古樸典雅的銅鍾前,穿著簡約的青衣,立若芝蘭玉樹。


差點忘了,他也要上音樂課。


他臉色不大好看。


他道:「孤一聽那琴音,就知道是你。」


我問:「陽春白雪,高山流水,殿下是我的知音?」


他冷漠臉:「不,你是下裡巴人。」


我拳頭硬了:「殿下,你是來與我討論音樂的嗎?」


他繼續冷漠:「不,你一停下,就清靜了。」


17


我於是聽江稷叮叮咚咚敲了半個時辰的鍾。


很好聽,就,挺無聊的。


我打了個哈欠,等他敲完一段才問:「我不用彈琴了?」


可能是我現在面無表情,面色一點都不軟。


倒讓他擰了擰長眉:「你若是想練……」


我道:「嗨呀,我就是想問我是不是不用回去了?」


江稷:「隨你。」


我:「有這種好事?」


我拉了張椅子在旁坐下。


在他重新開始敲的時候,悄悄從袖子裡摸出了幾頁紙。


是我從話本上扯下來,準備悄悄看的。


劇情跌宕起伏,狗血淋頭,非常精彩。


精彩到江稷走到我身後我都沒察覺。


直到我發現了異樣的寂靜,看見了他投下來的一大片影子。


我十分自覺地抬手,把紙遞給他。


反正我看完了。


他面無表情地接過去,問出了和我姑姑一樣的問題:「你到底會什麼?」


我答:「我特別會做正經事以外的事情。」


江稷無語凝噎。


18


東宮安排的課程是君子六藝。


感覺到了,非常想讓我全面發展。


江稷是六邊形戰士,我也是。


不過我是縮小幾倍的六邊形。


在江稷的監督下,堅持渾水摸魚的第二年。


我見到了另一個六邊形戰士——太傅的嫡女洛溪雲。


她就像從話本裡走出來的女主,雪膚花貌,風姿綽約。


還寫得一手好字,號稱大梁第一才女。


她走進殿裡,垂首向江稷行禮時,宛若一朵盈盈不勝風的菡萏。


江稷先瞥了我一眼。


我將他的眼神視作挑釁。


那個意思可能是「你看看她,再看看你」。


而我隻想振臂高呼「美女貼貼」。


19


因為有了洛溪雲的對比,原本優秀的好學生嘉善仿佛也有些不夠看。


我姑姑駕臨東宮,看看她,再看看我們。


她用眼神說出了那句話「你們看看她,再看看你們」。


當然,她還是溫柔和善又大方地與洛溪雲商業互吹了一通,然後悠悠輕嘆道:「嘉善,知意,瞧瞧你們與洛姑娘離了有多遠?」


我很仔細地對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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