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賽在西門方向,沈昂就帶許頌寧往東門走,在學校漫無目的帶著許頌寧瞎轉,他也沒什麼心情給他介紹。
索性許頌寧也不需要他介紹,能看看葵葵上學的環境就很滿足了。
兩個人走了不知道多久,許頌寧瞧見了籃球場。
籃球場上一群男生打球打得正開心,大家沐浴在春天的暖陽下,輕盈一躍,球便高高飛起,笑鬧奔跑間,胳膊和小腿肌肉繃緊,健壯有力。
處處是健康和陽光。
許頌寧看得微微出神。
旁邊的沈昂看了一眼時間,一點十分了。
這個時候,葵葵已經進去辯論,他們算是安全了,隻需要在她比賽結束前離開學校就行。
任務初步完成,沈昂長長舒了一口氣。
“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買瓶水。”
許頌寧點點頭。
沈昂走開片刻,許頌寧忽然記起還沒有吃中午的藥。
他剛邁出幾步跟過去,緊接著,身旁一陣急促刺耳的“鈴鈴鈴”聲音響起。
許頌寧剛回頭,聽見一個萬分激動的女聲放聲大喊:“啊啊啊!小心啊!”
砰!
巨大的聲響把前面的沈昂嚇得跳起來,驚恐的回過頭來一看,沈昂心跳停止,差點當場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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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麼片刻功夫沒看住,許頌寧被某個騎自行車的冒失鬼撞倒在地上。
許頌寧兩手支著地面,面色慘白。
沈昂震驚的望過去,看向那冒失鬼。
不是別人,正是:
鬱葵葵同學。
第43章
葵葵心都快吐出來了, 她的自行車剎車前幾天就有些不對勁,她以為是線絞在了一起,隨手理開就沒再管顧了, 沒想到剛才一捏剎車, 竟直接捏了個空。
剎車線斷了暫且不談, 前面那同學似乎也不怎麼靈活,快要挨撞了也不躲,直接被她撞翻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葵葵嚇得要死, 把自行車往旁邊一甩, 跳下來就要攙扶那人。
她低著頭, 目光先落到了那人手上。
骨節分明的一雙手, 皮膚極白,因為突然摔倒, 手掌在地上擦過, 已經隱隱滲血。
黑色風衣衣袖上縮, 露出了一截手腕。
蒼白纖細的手腕上, 帶著一圈紅紅的細手繩。
手繩由五六根紅線編成, 旁邊還有一隻圓圓滾滾的熊貓。
心髒在胸腔裡停滯住。
視線從那手腕慢慢往上移,葵葵看見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臉。
從高二那年寒假起,已經兩年不曾見過。
再見到他時, 葵葵隻覺得時間都凝固了。
許頌寧比以前還瘦了一些,那雙眼睛顯得更加明朗漂亮,緩慢的眨眼間,如星星墜落銀河。
雪膚黑發,薄唇挺鼻, 輪廓利落瘦削。
過了那麼久,他依然是她遇見過的人之中, 絕無僅有的好看。
全世界的吵鬧都被封閉進入了另一個時空,萬籟俱靜。
他們相顧無言,各自震驚。
隻剩旁邊的沈昂,腿一軟,都要跪下了。
沈昂發抖,“姐姐,您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和對方辯友討論,野人,更喜歡吃雞、還是雞蛋,嗎?”
葵葵回過神來,春風和煦,她卻冷得渾身發涼,盯著許頌寧那雙眼睛,嘴唇顫抖:“我的物種起源落在寢室了,我趕回來取……”
她說著話,眼淚卻莫名的直往下掉,眼睛和鼻子都慢慢發紅。
沈昂跑過來攙扶許頌寧,“诶诶碰瓷兒啊,我們這兒還沒開始哭呢。”
許頌寧的目光緊鎖著葵葵,他像個溺水的小孩,近乎貪婪的抓住每一絲能見到她的時光。
葵葵先前打電話時哭過,但從沒有在他面前哭。
他還不知道,葵葵的眼淚是這樣的。
許頌寧站不起來,從口袋裡拿出手帕,緩緩遞到她面前,溫聲道:“對不起。”
葵葵低頭看那張手帕。
她曾經最喜歡的手帕,絲絹質地,細膩柔軟,上面還有淡淡的香氣。
葵葵沒有接,垂眸緩緩站起來。
許頌寧在沈昂攙扶下也慢慢站起身,他頭暈目眩,腿腳踩在地上虛浮無力,站也站不穩。
右手臂垂落下去,掌根擦得皮開肉綻,血流到了地上。
他拿不住手帕,就任它直直掉了下去。
“校醫院離得還有點遠,還走得動嗎?”沈昂問。
許頌寧仍看著葵葵,沒說話。
葵葵垂頭,迅速抬手抹掉眼淚,冷著臉說:“我帶他去醫院,沈學長,你去比賽。”
沈昂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丫頭撞了人,怎麼還給他命令上了。
不等沈昂同意,葵葵直接走到許頌寧身邊,猶豫片刻,還是扶住他。
他柔軟的風衣仿佛燙手,燙得她手指發顫。
“沒問題吧?”葵葵努力穩住聲音,徐徐抬頭看向許頌寧,“這位同學。”
“诶不是,你這……”沈昂有點懷疑葵葵能不能行,這丫頭看著不是很靠譜,要再出點問題,沈老頭子非得把他弄死不可。
許頌寧衝他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去比賽吧。”
沈昂咬咬牙,小心放開許頌寧,對葵葵說:“看好他啊,務必看好他。算我求您了。”
葵葵面無表情點頭。
沈昂順便把葵葵那壞掉的自行車提走,憤憤往前面走去。
直到沈昂的身影在轉角消失不見,葵葵才慢慢收回視線。
許頌寧現在疼得厲害。
無力垂下頭,看見葵葵的發絲□□涸的眼淚貼在眼角。
“葵葵——”
“我叫鬱葵葵,別叫我葵葵。”
許頌寧默默點頭,在心裡輕輕嘆了氣,“抱歉,我走不動了。”
葵葵知道那突如其來的一下給他撞得不輕,瞥見不遠處有椅子,便慢慢扶著他過去。
許頌寧感覺腿應該是壞了,走起來像有無數鋼針刺入關節。
沒想到再見面時,他竟然這麼狼狽。
許頌寧屈膝坐下,拿出藥吃了幾顆,防止自己突然暈倒。
葵葵已經叫了救護車,默不作聲在他身邊坐著。
許頌寧的手浸出了血,看上去非常恐怖,葵葵從自己包裡翻出幾張衛生紙。
拉住他的右手開始裹,除了血淋淋的擦傷,葵葵還瞧見他手上數不清的淤青和針孔。
想來應該是疼的,但他一聲不吭。
“同學,待會兒去醫院記得把繳費單留下拍照給我,我把醫藥費轉給你。”葵葵冷冰冰的放下他的手,又道:“有我聯系方式嗎?沒有的話就發給沈學長。”
許頌寧眼眸微垂。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小翹的鼻尖,白淨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緩慢眨動。
很漂亮的女孩。
許頌寧還記得她成人禮那次的驚豔。
“葵葵。”許頌寧低聲呢喃。
葵葵轉頭就要瞪他,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又忽然收起了鋒銳。
其實,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不是她以為的目中無人公子哥,不是傲氣凌人不屑一顧,更不是趾高氣昂裝作不認識。
相反,許頌寧看上去很虛弱,面色蒼白憔悴,整個人身上看不見一點當初的光彩,他喚起她的名字時,失魂落魄。
“對不起。”許頌寧回過神來,又柔聲道歉。
他腦袋很暈,但不能睡去,隻能緩緩眨眼看前面,喃喃細語:“對不起,葵葵……”
從見到她開始,他就不停道歉。
葵葵真的好奇,他為什麼道歉。
不禁冷笑,“你道歉做什麼?我把你給撞了,應該是我道歉。”
許頌寧搖頭,“是我不好。”
“你什麼不好?”
“我沒有躲開。”
葵葵又低笑一聲。
許頌寧微微抬頭,看見天空是昏暗泛灰的顏色。
他心髒越來越難受,不知道是因為被撞了導致病發,還是那濃烈的愧疚感攪得他心痛不已。
是他故意冷淡她,甚至她去了北京都不見她,她現在怎麼對他都是應該的。
許頌寧暈倒前,想著自己這一趟或許還是不該來的。
他想遠遠見她一面,想趁著還能勉強走動,悄悄緩和一下自己無法抑制的思念。
但是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世界不是圍著他轉,不是他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醒來後,已經在醫院了。
許頌寧這一趟來得匆忙,因為是偷溜出來的,除了證件和急救藥什麼也沒帶。
家裡已經給他安排好所有需要的用品,但沒給他訂酒店,讓他直接住到華西醫院國際部。
葵葵問了沈昂,得知後也直接把他送去國際部了。
寬敞的大套房,弧形落地窗前掛著一層米色薄紗,屋內光線溫馨柔和。
許頌寧醒來後,看見葵葵就坐在自己床邊。
她穿著白裙子,扎了高馬尾。
聽到聲音朝他望過來,問道:“醒了?哪裡還難受嗎?”
她聲音淺淡,語氣平和。
許頌寧聽了,隻覺得自己在做夢。
做一場與她從未分離的夢。
恍恍惚惚中,許頌寧慢慢伸出雙手。
葵葵徑直朝他走過來,俯身擁抱他。
帶著那熟悉香氣的擁抱,葵葵也仿佛在做夢。
她無比怨恨當年那個許頌寧,怨恨他的冰冷和沉默,可是當他暈倒在她面前,她好像又被當年在音樂廳的感覺侵蝕。
紅繩上浸入了他鮮紅的血液,慘白的臉頰上棲著停止顫動的睫毛。
她隻怕他再也醒不過來。
“葵葵,高考加油啊……到時候別緊張,放輕松,要穿寬松舒適的衣服,考理綜前記得吃一點巧克力,睡不著可以給我打電話……”
許頌寧抱著她,像以前那樣溫柔的囑咐。
葵葵愣了幾秒,一眨眼,眼淚忽然掉下來。
轉過頭,唇瓣從他的耳朵擦過。
“又想偷親我麼。”許頌寧笑起來,伸手摸摸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