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呵斥寶珠,「是你自己太膽小,能怪誰,跟個兔子似的。快起來,你當太子殿下是瞎的嗎?」
太子臉色難看。
寶珠爬起來,嘀嘀咕咕:「奴婢可不敢跟兔子比,小姐您之前養的那隻兔子,吃醋生氣了,一跺腳整個姜府都得抖三抖。」
我被逗樂了,那點子被冤枉的鬱悶一掃而空,接過梅花,蓮步輕移,四平八穩,走到曲櫻面前,把梅花簪進了大氅的絨毛間。
看向太子,「道歉了,也賠禮了。太子殿下可滿意?」
我這一出戲,太子自然看懂了是在諷刺什麼,他有些不太相信。
這時一個人鼓著掌走過來,贊道:「精彩,太精彩了。同一個地方,叫兩個姑娘平地摔了一跤,這株梅樹大抵是有些晦氣的。」
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眉眼和太子有幾分相似,是晟王。
他這一番話,倒是坐實了曲櫻是自己平地摔跤,與我無關。
曲櫻小臉有些白。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倒也沒有當場說什麼,從善如流地向我道了歉,「抱歉,誤會姜姑娘了。」
我笑,「沒事。殿下信不信我,與我並無幹系。」
他微怔。
晟王見縫插針,「皇弟,本王來接你,正好看見這一幕。既然事情已經明了,走罷,前頭宴席快開始了。」
說完,也與我打了招呼:「姜姑娘,今日難得著紅衣,倒是比十裡梅花還嬌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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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禮貌地淺笑,並未作答。
見面就當著太子面誇他前未婚妻,蠢不自知。
臨走,我又回望了曲櫻一眼,「曲姑娘身上這件大氅,我沒記錯的話,是我有一年送給殿下的生辰禮物。角落繡了一塊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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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東西,一般都繡姜花作標記,那件大氅,是當時容鈺惹了我生氣,我臨時把姜花改成了一塊醜兮兮的姜。
東宮的人並不知道這回事,上次清點東西的時候,便把這件大氅落下了。我也是今天看到這大氅才想起來。
曲櫻頓時尷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是繼續披著大氅好,還是脫下來還給我。
太子估計也沒想到這一件也是出自我之手,沉吟片刻,對我說:「十萬銀,就當買下姜姑娘這件氅衣如何?」
我捂著湯婆子,手心裡是暖的,寒風吹不進袖中,「我不缺這一件大氅,也不缺十萬銀,別人穿過的我不要,就當送給曲姑娘了。」
曲櫻僵在原地。
太子臉色微白,還是好脾氣地接話:「那便謝過姜姑娘了。」
我沒再看他們。
十裡梅花,灼灼朱色蓋新雪。
寒梅開得最盛的地方,宮人搭了臺,有戲子在臺上咿咿呀呀唱著戲。
我到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見到我與太子,及晟王一同走進來,眾人目光好奇看著我們。
我並不理會旁人的目光,與相識的貴女打了聲招呼,沒多久就加入了她們討論的話題,談笑間遊刃有餘。
將軍府的嫡女宋雙家世相貌僅次於我,也是京中百家求娶的貴女,談笑的間隙,她問了我一句。
「貴妃娘娘特意迎了一株珍貴的朱砂美人梅,怕是待會要人展示點才藝,當作彩頭的。姜姑娘可喜歡朱砂美人梅?」
若是賞梅宴上拔得了頭籌,肯定是會聲名遠揚,更上一層,也更符合貴妃擇兒媳的標準。
她在問我對晟王正妃的位置感不感興趣。
我緩緩道來:「美人梅,世上寥寥無幾,珍貴至極,誰能不喜歡呢?不過我家中珍品也甚多,這一株美人梅,還是留給更喜歡的人吧。」
意思很明顯,我不感興趣。
宋雙,「我意也如此。」
我與她,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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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貴妃來了,把我喊到前面,親切和藹地同我說話。
「好久沒見,淮月出落得越發美麗了。」
我淺笑盈盈,「不及娘娘半分。」
她手放在手腕上,似是想取鐲子下來送給我。
一陣輕風吹過,我動作自然地抬手整理鬢發,露出手上戴著的纏絲玉鐲。上上任皇帝賜給姜家的,珍貴無比,世無其二。
貴妃又默默地把手放下了。
我理好頭發,不著痕跡地收回手,繼續捂著湯婆子。
不枉我出門前特意翻出來這麼珍貴的鐲子,不僅如此,我頭上的珠釵、指間的扳指,全是御賜的珍品。很珍貴,但又低調,不會搶了貴妃娘娘的風頭。
貴妃想送東西給我,同我套近乎,也找不著機會下手。
她似乎有些無語,話都少了不少。
我樂得自在,等宴會開始了,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旁邊坐著宋雙,臺前歌舞升平,臺下我倆默默搶酥點吃。
我倆口味相似極了。
貴妃果然提議眾閨秀來一場才藝比試,彩頭就是那一株美人梅,還特意讓宋雙去開場。
宋雙彈了一曲最拿手的琴曲,獲得滿座誇贊。我卻聽得出來,她收著力,藏了拙。
不僅是她,接下來上場的貴女,還有好些人藏了拙。那都是對晟王妃的位置不感興趣,又不好明著拂了貴妃美意的。
當然,也有人使盡渾身解數,力求被貴妃看上,吹拉彈唱,輪番上陣,讓人眼花繚亂。
我一邊欣賞美人們獻藝,一邊把自己不愛吃的點心往宋雙那邊推,再把她不愛吃的點心放回她碟子裡。
正與宋雙暗自較勁,曲櫻上了場。
她去湊什麼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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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詫異,下意識地往男賓那一邊瞥了一眼,太子不在,我又看向寶珠。
寶珠是一直盯著席間眾人的動向的,俯身與我解釋,太子剛剛和一個大臣出去了。
哦。
我並不意外。沒了姜家這麼一大股勢力支持,又失了記憶,太子最近確實挺忙的,許多事都需要親力親為,方才來的路上他不也離開了一會嗎?
曲櫻這樣的,就得時時看顧著她,一時沒看好,看看,現在又胡亂行事了吧?
貴妃給自己挑兒媳的賞梅宴,她一個東宮帶出來的女人,湊什麼熱鬧。
宋雙也看到她,挑了挑眉,朝我遞來疑惑的眼神。
我,「她應當是以為每個人都需要上場展示。」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隨便展示點什麼,不必出彩就可以。
念頭剛過,那邊曲櫻摘了一片竹葉,不好意思地說自己沒有什麼才藝,隻好用竹葉吹奏一曲了。
話說完,在座的眾人立馬來了興致,看了好多吹拉彈唱正昏昏欲睡著,終於有個不一樣的了。
曲櫻捏著竹葉,吹了一曲輕快明凈的歌謠,仿若春風闖進了十裡梅林,不日積雪將消融,鶯飛燕舞,淺草迎新綠。
一曲畢,滿座紛紛鼓掌,贊嘆聲不絕於耳。
我看到晟王盯著曲櫻,眼裡閃過興味。
貴妃笑得就有點勉強了,因為這一曲下來,曲櫻風頭都蓋過了宋雙,若沒有人壓她一頭,那曲櫻就是賞梅宴的魁首,她的美人梅就白準備了。
於是她朝我看來,「聽聞姜小姐師從大家,一手古琴技高曲深,不知今天可帶了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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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自然是沒帶來的。不然我該用什麼理由拒絕上場獻藝?
我原先想著,死道友不死貧道,讓宋雙去贏那一株美人梅,讓她去操心怎麼應付貴妃。所以連琴都沒帶。
不過眼下形勢出乎我的預料。
若我不答應貴妃給她救場,難免她會不滿姜家,再者京城一眾閨秀連一個小醫女都比不過,也讓人笑話。
我起身,「回貴妃娘娘,臣女的琴送去調試修養了。不過,臣女看到戲班那裡有一架箜篌,也可一試。」
宋雙彈的就是古琴,我總不能也彈古琴,彈得好讓她沒臉,彈得不好自己沒臉。剛剛上臺彈奏的貴女們,沒人彈過箜篌。
箜篌被抬了上來,我輕輕撥動琴弦試手。
應當是戲裡某一個角色擅箜篌,戲班特意弄了一架真箜篌來,不過音質不是太好,湊合一下還能用。
世族子弟崇尚琴簫,琴簫端雅,極少人去學箜篌,認為箜篌琵琶乃樂伎名伶專屬,自降了身份。
我其實更喜歡箜篌,因為那次容鈺惹我生氣以後,發現大氅上繡了一塊醜兮兮的姜,他便知道我生氣了,帶我去逛街,我看中了一架箜篌。
那架箜篌是真的漂亮,好看到我可以為了它專門學了一段時間箜篌。不過幾個月前一起賣掉了。
我試著音,漸漸有了手感,便兀自開始彈奏起來,四周的人慢慢消了音,被琴音帶進了月華如練的幽謐裡。
月照空山,暗香浮動不見梅枝。
一曲終了,滿座無聲。
我並不意外,款款向貴妃告了退,便回了座位。
接著眾人驚醒,贊嘆不已。
貴妃說我是當之無愧的魁首,將那盆美人梅賜給了我,卻沒讓人端過來,蔻丹艷麗的手,將珍貴至極的梅花折了下來,遞給我。
「有花堪折直須折。照著以前的做法,這花,姜小姐可以送給在座的一個人。不知姜小姐想要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