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養心殿。
一黑衣男半跪在地垂首稟報:「南方傳來消息,說在錦州看到了公主。」
案牘前,一襲明黃色龍袍的年輕帝王微彎著腰身,手中的狼毫毛筆在畫卷上漸漸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影。
最後一筆落下,男人輕勾唇角,眼中的暗炙愈發濃鬱。
「嗯,朕知道了。」
「屬下這就派人將公主……」
沈夙淡聲打斷:「不必。」
「朕親自過去。」
黑衣暗衛退下後,沈夙展開畫卷。
畫中少女嬌俏動人,軟軟趴在桌上,醉酒般臉頰酡紅,一雙大大的杏眼漫著迷離的水光,霧蒙蒙的樣子讓人不禁聯想到煙雨籠罩著的江南地帶。
靜靜看了一會兒,沈夙將其收好,打開桌下的暗格。
方方正正的暗格中,躺著一條金光燦爛的鎖鏈。
他將畫卷放進去,那條金鏈被拿出來,擺到玉案上。
沈夙閉上眼,想象著這金色鐐銬鎖在少女細嫩腳踝上的畫面。
隻是想想,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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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言喻的顫慄快感蔓延至全身。
昭君……他放在心尖上寵了兩輩子的寶貝。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不會對她放手。
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死亡也不行!
19
六月十六,宜嫁娶。
上花轎,跨火盆,拜天地。
所有流程走完已然入夜。
我坐在鋪滿花生桂圓的床榻上,頂著紅蓋頭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處吱呀一聲。
有人走了進來。
我意識回籠,身子靠在床柱上,倦怠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無人應答。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怎麼不說話?」
還是沒有回應。
我抬手欲掀開紅蓋頭。
但手剛抬起便被一隻寬厚的大手攥住,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下一刻,紅色的蓋頭被挑開,美玉般俊美無瑕的容顏映入眼中。
「皇兄?!」
男人低聲嗯了下,平淡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可越是如此,我心裡越是莫名地發慌。
男人微涼的指尖慢慢描摹著我的五官,良久,幽幽開口:「紅色很襯你。」
沒有想象中的憤怒,失望,難過,他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對不起皇兄,是我錯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氣壞身子就不好了!」管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先認錯再說。
沈夙終於露出一絲笑:「既然知道做錯了事,就乖乖受罰吧。」
受罰?罰什麼?
沒等我問出口,後頸猛地一痛,意識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入目是一片輝煌。
坐起身,清脆的叮當聲隨之響起。
我身子一僵,掀開被子,右腳的腳踝處鎖著一條金燦燦的鏈子。
「這……這不是我的那條嗎?」
我用來囚禁沈夙的那條金鎖鏈,自從決定不再纏著他後就收到箱子裡了。
它竟然被沈夙找到,現在還鎖在自己腳上了……
聽見響動,沈夙從屏風後出來。
他剛沐浴完,長發披散,渾身上下隻著一件雪白的褻衣,身上還帶著朦朧的水霧。
不爭氣的眼淚又從嘴角流下來。
我趕緊擦擦嘴,象徵性地咳嗽一下,作出卑微可憐的樣子:「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你把它解開好不好?」
「求你了皇兄!」
沈夙坐到床沿,手指輕輕撫摸過我腳上的鎖鏈,隨後緩緩搖頭:「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昭君,我本不想這樣待你的。」
「是你太不聽話了,竟想著離開皇兄。」
沈夙親手撕下自己的溫潤面具,將內裡病態扭曲的靈魂展露出來。
「我愛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唯有一條,不許離開我。」
「為何就這一條昭君也不能滿足我?」
「既如此,你就不要怪皇兄囚著你了。」
沈夙託起我的右腿,俯身在縛著金鎖鏈的腳踝處落下一吻。
這個吻不摻雜一絲情色,隻有滿滿的炙熱虔誠,對心中至高信仰的虔誠。
很奇怪,我沒有多少意外的感覺。
好像,我內心深處一直覺得沈夙就該是這樣的。
我……嗯……更喜歡了……
「七日後大婚。」沈夙忽然拋出一句話。
他微笑著說:「在這之前要先委屈你一段時間了。」
「大婚之後,我自會它解開。」
我張大嘴巴:「這麼快?你不再考慮一下?」
沈夙不再說話,隻替我蓋上薄被便起身離開了。
下午,宮人送來一套嫁衣。
紅如烈焰,精美華麗。
我越看越熟悉。
這不就是我之前親手縫制的那件嘛。
隻是之前有一小部分未完工,現在縫補完整了。
「這是我皇兄找繡娘繡的?」
送嫁衣的那個小宮女畢恭畢敬答:「是陛下請教繡娘,自己一針一線縫補完整的。」
「……」
倒也不是什麼不可置信的事。
在我的事上,沈夙從不假手於人,能自己解決就絕不讓別人碰,一直如此。
我不由自主想象出他穿針引線,垂著眸子一針一針繡嫁衣的樣子。
好賢惠哦。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讓陛下過來一下,我有事要跟他說。」
小宮女:「陛下吩咐過,大婚之前都不會過來海棠殿。」
「……」
果然,接下來的六天不管我怎麼鬧,沈夙還真就沒再出現過。
一直到大婚這天。
十裡紅妝,普國同慶。
我作為威勇侯府家剛尋回不久的嫡次女封後入宮。
威勇侯沒有一點異議。
誰不想自己家出一個皇後,即使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有個名頭也是好的。
故而一切都很順利。
20
紅燭搖曳,滿目紅綢綾羅。
換上紅色婚服的沈夙添了幾分平時沒有的妖孽氣息,襯得人比花嬌,俊美極了。
他再次挑開我的蓋頭,四目相對間,我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著你了。」
我把所有的事都講了一遍。
劇情,系統,還有陸瑾晏。
整個過程中,沈夙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的情緒。
「你……早就知道?」
「嗯。」
我驚呆了:「你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
沈夙手指微動,紅色的腰封散開,他用漫不經心的語調道:「按話本裡講,我這種情況應該算是重生。」
「你所說的前世劇情,我確確實實經歷過。」
「死後,我不知為何回到了十八歲這年。」
我聽得有點暈乎,電光火石間我發現一個關鍵的點:「你重生到了十八歲,也就是五年前。」
「我第一次親你的時候是在三年前,而當時的你是前世已經喜歡上我的那個沈夙,所以……你那時候是在欲擒故縱?!」
「是。」他承認得很幹脆。
若是不喜歡,他一個七尺男兒又怎會推不開一個弱女子。
他就是虛偽地不想那麼快推開。
東宮戒衛森嚴,太子沐浴的外面不可能無人把守。
他就是故意放我進來的。
還有第一次下藥,沈夙其實已經察覺出裡面下了藥,卻沒揭穿,反而如我所願喝了下去。
一樁樁一件件,他就是在以自己為餌,故意引誘我。
卻每每在我快要得手的時候清醒抽離,一次又一次,折磨的我快瘋了。
對想得到他的念頭也更加堅定。
而這正好就是沈夙想要的。
「你簡直……」
我半天也想不出來一個合適的詞,最後隻道:「那你為什麼要裝?還假模假樣教訓我即使不是親兄妹也要避嫌。」
沈夙微微一笑:「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會被珍惜,人也一樣。」
「你的意思是,前世我始亂終棄你了?」
「不,前世我們一直在一起。」
沈夙垂下眼睫,放空了思緒,似乎在回想什麼。
前世我至死都喜歡他,可那種程度的喜歡沒有達到他的標準。
世間大多數人愛人至多九分,可沈夙偏偏就要那十分。
他要他心上的姑娘也要像他那樣瘋狂地愛著自己。
他想看我為他寢食難安,想我滿心滿眼都是他,想看我為他做盡一切瘋狂的事。
或許之前我為了得到沈夙所做出的下作行為在別人看來是無法接受的,但沈夙就很喜歡。
我越是無所不用其極,他越是愉悅滿足,對他來說,這是我愛他的表現。
嗯,單論這點,我們兩個可真是天生一對。
我晃晃腦袋,讓自己冷靜下來理清思緒:「先不說這些,既然你都知道,那應該也知道如果你不和鳳傾城在一起,就還是會死。」
沈夙掀了掀眼皮,無謂一笑:「如果我怕死,前世就會選擇和鳳傾城在一起。」
「不論是何種境遇,何種下場,哪怕會下無間地獄,我也會死死纏住你,永不放手。」
話落的瞬間,他整個人也覆過來,吻落如火,一路灼燒進我心裡。
帷幔落下,燭火躍動。
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帳暖度春宵。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沈夙唇貼著我的耳垂,繾綣而放縱地念著羞人的詞句。
夢境中的一切都變為現實。
他的情感格外濃烈,直讓我無法招架。
最終,我隻能被他拉入欲望的深淵,一同沉淪其中。
壓抑了半年的情感在這一刻如洪水般徹底決堤。
我徹底放縱自己,我愛沈夙,他也愛我,就這樣吧。
管它什麼劇情,什麼男女主,大不了就一起死。
……
翌日清晨。
睜開眼便是放大的盛世美顏,沈夙還在睡著,環在我腰間的手臂卻一直沒有松開過。
一看到他這張臉,昨日一幕幕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登時浮現在腦海。
我是真沒想到,平日裡瞧著清心寡欲的人在那事上竟然這麼瘋狂。
越想越臉紅,我幹脆把臉埋進被子裡,慢慢地困意和疲憊一齊湧上來,又睡了過去。
屋外陽光不燥,微風正好。
不管以後會如何,至少這一刻兩顆心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