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榻上,兩人分蓋兩張錦被,背對而躺,無一人真正入眠。
謝書大睜著雙眼睛看著牆。經季淮那聲溫柔的安撫後,她已經從方才的失落中回過神,隻是依舊睡不著。
她心想,今夜是她過於急切了,隻因憶及上世對季淮的拒絕,便想要做些什麼來彌補,卻忘記他們今夜僅初次相見,在季淮眼中,她的心裡甚至還裝著他人,如何能接受。
無事,反正已經決定一直陪著他,來日方長,待時機成熟再做嘗試。
此時,季淮與謝書難得有著同樣的見解。
軟玉在側,鼻尖氤氲著女孩身上的柔軟香甜的氣息,腦中浮現謝書方才天真嬌媚之態。
季淮輕閉上雙眼,壓抑著體內欲念,心中默道,來日方長——
第4章 請安 季淮成功看見她的粉白的耳垂更紅……
次日天明,明明什麼也沒做,兩人卻起得很晚。用完早飯,季淮帶著謝書去了皇後宮中。
到時皇後正在與身邊人說著話,聞聲抬頭看向他們。
皇後的相貌並不出眾,稍顯富態,但勝在肌膚白皙,氣質端莊,隻坐在那兒就有種貴氣威嚴,讓人心裡莫名發慌。
好在謝書上世見過皇後多次,此時再見倒也不似新婦初見公婆那般緊張,
她落在季淮身後半步,兩人到皇後面前躬身行禮。
“兒臣給母後請安。”
“臣妾給母後請安。”
一時沒有回應,謝書悄悄抬眸,恰好撞見皇後面無表情打量她的目光。那目光收得很快,幾乎瞬間皇後臉上掛上笑容,親切道:“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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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書與季淮起身。
宮人託著放著茶杯的漆盤過來,白瓷杯裡泛著霧氣,看得出茶水還很燙。
謝書微怔,忽得憶起上世敬茶時也是這般滾燙的茶水,燙得她險些握不住,好在忍著燙意沒有落下,遞給皇後時還提醒了一句:“茶水灼熱,母後當心。”
那時皇後沒有接,反而扭頭斥責了宮人幾句,接著一副心疼抱歉的模樣看著她被燙紅的手指:“宮裡人做事馬虎,害得阿書傷了手,這真是母後的不是。”
說著提高聲音:“快些把燙傷膏拿來。”做足了和善之態。
可是若真和善也不會端來這麼燙的茶水,哪裡是宮人馬虎這麼簡單,擺明了是在給謝書下馬威。可惜前世的謝書蠢笨單純,不僅沒看出來,還感念皇後仁善,對她很是尊崇。
那時不知皇後不喜她,現在如何還不知道。前世後來才曉得季淮非皇後親子,而是早些年皇後因無出而從後妃中過繼而來。
皇後嫁給天子後,八年無出,若非她出身國公府,父親位高權重,母親又是丹陽長公主,家中背景強大,不然就這一條都足夠她後位不保。
眼看著後妃生出一個個皇子,到了冊封太子之時,皇後終於急了。權衡過後,她終是決定從後妃中過繼子嗣。而方喪母,無甚背景,最好操控的季淮不失為最佳人選。
不過在將季淮過繼後的第三年,皇後終於生了個皇子,高興之餘,人心的卑劣之處也展現出來。
自己沒有孩子時,隻能過繼他人孩子為太子,現在有了親子,對過繼的兒子便生起厭心,覺得對方搶了自己兒子的太子位,如何能甘心?
季淮得天子庇護,居太子位多年,今又得大將軍之女為妻。多了大將軍之勢,更添助力,對於一心想讓季淮讓位的皇後而言,怎會高興,又怎能看謝書順眼?
重活一世,謝書頭腦清明很多,對於很多事看得比前世清楚。
皇後不喜季淮,連帶著厭她,所以無論她如何溫順討好都無用,所以何必順她心意。
想明白後,看著託盤上的茶水,謝書抿著唇,緩緩伸手去碰杯壁,她本意是想觸上便立馬縮開,做出一副被燙到的姿態,誰知還未碰到,手便被人握住。
感受到指尖被人輕輕摩挲幾下,謝書抬眸,便見季淮對著她的側臉。
季淮看著宮人,臉上笑著,看不出什麼生氣的情緒,但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麼溫和:“不知道泡茶該用什麼溫度嗎?還是不會?需要孤派人教你嗎?”
宮人聞言嚇得一縮,抬眸飛快瞥了皇後一眼,見皇後正笑看著太子,眼裡卻沒什麼情緒。
她連忙回頭,認錯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這就去重泡。”
宮人下去得很快,季淮牽著謝書走到皇後身邊,自顧自地拉著謝書坐下,而後才若無其事得對著皇後笑道:“母後宮裡的人做事有些馬虎。”
皇後搖著頭,似是無奈:“偌大的後宮雜事太多,整日忙碌著,倒把宮裡人忘了。”
說著她看向謝書,轉了話題笑問:“你是謝家的女兒,是叫謝書?”
謝書點頭:“回母後,正是。”
“大將軍近日可好?”
謝書柔聲回道:“父親一切安好。”
皇後點點頭,而後似想起什麼輕嘆口氣:“夢竹走得早,轉眼你都這般大了……”
謝書微怔,遲疑問道:“母後識得我娘?”
“如何會不識得?”皇後看向她,隱有悵然:“夢竹生得美,也富有才情,當時京中多少兒郎傾慕你母親,上門求親的人快將門檻踏破了,可最後她看上的隻有你父親。”
“大將軍當時還沒到現在這樣的職位,夢竹的父母看不上他,京中人也覺得你母親選擇你父親早晚會後悔。可到最後,你的父親漸漸功成名就,也不納妾,依舊對你母親一心一意,於是京中人又開始羨慕你母親好命。”
“可惜後來…”皇後搖了下頭,看著謝書:“雖說你還有個兄長,但你兄長遠在邊陲,到底顧不上京城。如今你嫁入東宮,你的父親身邊無人,難免孤獨,若是可以還是勸他莫要那般執拗,早些找個伴才是。”
謝書微皺了下眉,但還是柔聲回道:“臣妾也心疼父親,隻是他這一生早已認定了臣妾的母親,怕是很難再娶。”
“大將軍痴情,你母親雖然命薄,但的確是會看人。”皇後說完,忽看了眼坐在那兒聽兩人談話的季淮,話音又是一轉:“說來你倆也是有緣,太子的生母走得也走。雖說本宮這些年一直將太子當親生兒子看待,但在你們這些孩子心裡,到底是會覺得生母更好些。”
說這話時,皇後還是笑著的,然話裡的味道卻越來越不對。
謝書沒說話,季淮也沒什麼太大反應。他抬眸時眉眼都透著溫和的笑意,聲音清朗:“母後說得哪裡話,母妃走得早,兒臣一直在母後身邊長大。在兒臣心中,母後正如生母一般。”
“你呀——”皇後似是拿季淮無奈,一副對自家孩子的寵溺之態:“就知道拿話哄我開心。”
謝書看著眼前這幅“母慈子孝”之景,還來不及感慨,就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以及少年的叫喊聲:“五哥,五哥——”
一個穿著藍袍的少年公子,拿著支杏花從殿外進來。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唇紅齒白,俊臉上笑容燦爛陽光。
他進來後,徑直走到季淮面前,笑道:“五哥,我就知道你今天要過來。”說著又看向謝書:“五嫂。”
“太子成親,今日當然要過來。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怎麼還是那般咋咋呼呼。”皇後皺著眉,不滿地瞪了少年一眼,但還是拿手將他發上的細葉拂走:“又跑到哪去玩了,你看看你身上,哪還像是個皇子?”
謝書和季淮就這樣看著皇後在看到少年那刻突然放松的神態,即便她在斥責少年,但更多得是對自家孩子的熟稔與慈愛,不像是對季淮,客氣有禮,完全一副待客的模樣。
到底不是親生的,謝書心想。她看著站在一旁,姿態從容全不在乎的季淮,不自覺地有些心疼,下意識想要伸手拉住他,就見宮人端著新泡的茶進來。
謝書將茶杯拿起,這次的水溫正合適。她抬手恭敬地遞給皇後。
“母後請用茶?”
皇後忙著同十四皇子說話,聞言隨手接過,輕抿一口便遞給宮人,而後讓宮人拿了個盛放金步搖的匣子,遞給謝書身邊的侍女,便又轉頭看向十四皇子。
“我來看看五嫂嘛,昨個人太多,我都沒能看到新娘子。”十四皇子季管陶嬉笑著撓了下腦袋,而後轉身走到謝書面前,對她行了個禮:“五嫂安好。”
即便不是很喜歡皇後,但對眼前這個活潑富有朝氣的少年,謝書還是打心底喜歡。
“十四弟。”她彎起嘴角,笑容甜美幹淨,頰邊的梨渦像是盛了蜜,看得季管陶愣了片刻,才想起什麼似的將手中的花枝遞給謝書:“這個給你,我特意為五嫂摘的。”
而後又補充一句:“五嫂真好看,笑起來跟仙女似的。五哥娶了你真是有福了。”
謝書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為何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季淮。
恰巧季淮也在看她……的耳朵?
謝書微怔,忽見季淮靠近她,溫熱的呼吸撫過她的發鬢,帶著笑音道:“他說得沒錯。”
什麼沒錯?謝書反應一秒,接著——
季淮成功看見她的粉白的耳垂更紅了。
“就你嘴甜。”皇後晲了季管陶一眼,接著搖頭失笑:“行了,別貧了,你五嫂臉皮薄。”
臉皮薄的謝書選擇沉默。
皇後還在和季管陶說著話,謝書感覺季淮還在看她,便有些害羞的垂著長睫。
哪知這種情緒沒維持多久,殿外又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姑母,姑母——”
謝書抬起眸子,看向門外,不經意間想著:這宮裡的人怎都喜歡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還有,今早真是熱鬧。
第5章 見仇 人多才熱鬧。
能叫皇後姑母且常出入未央宮的,謝書前世就認識那麼一個。她尋聲望去,果不其然見到前世熟人。
珠簾晃過,身著芙蓉色撒花軟煙羅裙的姑娘,攜著身後侍女款款而來。她身姿纖細,儀態亭亭,容顏幾分嬌俏,隻是行走間微抬的下顎和晲來的目光,讓她顯得有些高傲。
戶部侍郎家的幺女,皇後的親侄女孟若珍,的確是有幾分高傲的資本。可惜當下未央宮裡的人,卻沒有哪個比她身份低。
“若珍來了。”見到侄女,皇後臉上露出笑容。
“姑母。”孟若珍又喚一聲,白皙的臉上立刻掛上笑容,她自顧自地走到皇後身側,而後正對著謝書和季淮。
她的目光從謝書身上掠過,仿佛她是一個不重要的人,接著定定落在季淮身上,笑容明媚了些,聲音卻忽地輕了下來,隱約透著幾分羞澀:“淮表哥。”
季淮俊臉上常年掛著溫和的笑,慣來讓人看不出情緒,聞言也隻是微點下頭,以示回應。
可僅如此,孟若珍面上的笑若食蜜一般。
“怎麼隻記得你表哥?”皇後輕抬了下手指:“這是你表嫂。”
似是方看見謝書,孟若珍轉眸看來,下巴微抬眼皮輕斂,看了謝書一瞬後,才終於笑道:“表嫂安好。”
孟若珍對她的不喜與輕視,謝書都看在眼裡,然她對自己的態度自前世便是如此,今世也沒指望會不一樣。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孟若珍愛慕之人是謝書夫君,她若對謝書以禮相待,和顏悅色,那才是不正常。
謝書婉婉一笑,聲音清柔:“若珍無須多禮。”
孟若珍怎會多禮?
她徑直走到季淮身上,這次聲音大了些:“淮表哥,你上次借給我的書,我已經看完了。你看什麼時候得闲,我去東宮還你。”
借書?謝書手指蜷縮一下,她輕抿起唇,下意識抬眼看向季淮。
“什麼書?”季淮卻像是完全不記得的模樣。
“啊?”孟若珍一呆,顯然沒料到季淮會沒印象,不禁提醒道:“就是上個月,我和季管陶去東宮找你的時候。”
“你和季管陶談事,怕我無聊讓我隨便找點書看。然後我問你沒看完可不可以借走,你說可以。你不記得了嗎?”
在孟若珍緊張的目光中,季淮終於緩緩點頭:“有點印象。”
聽他答復,孟若珍松了口氣,露出笑來:“那表哥什麼時候有空,我去還你。”
“不必了。”季淮拒絕地很幹脆,他溫和笑道:“無須來送,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你若喜歡就留著吧。”